五皇子真不是想不开,五皇子是忧国忧民,一颗红心向太阳。
五皇子给他爹的密折,他爹没给别人看,别人只看到大皇子与太后接连掉坑里,所以无法感受到五皇子在密折中的矛盾与艰难。不过,他爹是能感受到的。自来五儿子的密折就不是一般的长,五儿子在密折中还回忆了许多兄弟少年时的趣事,对父子兄弟之情的看重,简直是溢于言表啊!
要不是五皇子在密折中对父子兄弟情的怀念,他爹都不能对东宫如此轻的处置。
虽然,东宫的反应与大皇子一样,是绝对不能感谢五皇子的。
东宫受此暗箭,比大皇子还疑惑呢,大皇子先前与五皇子颇有些嫌隙,五皇子趁机坑大皇子一把,这很正常。可是,东宫与五皇子从无嫌隙啊!太子还常在御前为五皇子说好话!如果五皇子坑他的原因是五皇子着人送来的那封狗屁不通的信件的话,太子是绝对不能理解的!
你老五在礼部就干净吗?
……嗯,这个,五皇子在礼部的确挺干净,不然那年五皇子审科弊案早该被人寻错弄下台了!
太子倒没被夺了户部的差使,但他手下自户部尚书到两位侍郎均换了人,这跟夺了他户部的差使有什么差别!
太子一想到五皇子就牙根痒!
不得不说,此时此刻,同一境地的大皇子与太子对五皇子的感觉竟然出乎意料的心有灵犀了!
太子实在想不通五皇子为何如此?
倒是宁祭酒给太子讲了个故事,宁祭酒道,“前英国公长子方骜年轻时最喜训练珍禽猛兽,传闻没他驯服不了的东西。有一次,有人献给他一只白额虎,方骜用了三年的时间将此虎驯服,甚为得意,在帝都设一鉴虎宴,邀请帝都各路名流参加。据说此宴赫赫扬扬,广为排场,方骜自以为将猛虎驯服,自要在众人面前展现一番。他将猛虎放出铁笼,不料下一刻就被此虎一口咬掉半个脑袋。当时宴会上伤者数十人,死者连带方骜亦有六人。”
太子沉默未语。
自来帝王擅脑补,其实帝王他儿子太子也挺擅长这个。
如果不是太子正当恼怒时,宁祭酒这个故事并不恰当,太子不是驯虎人,五皇子也不是虎,人家俩人明明是兄弟关系。但谁晓得太子一下子就脑补到五皇子之妻谢莫如的身世了呢?
太子出生时,方国公府便已烟消云散,他对方国公不甚了解,但也知道这一家子是想谋反才被他爹干掉的。至于这个方赘,太子更是初次听说,这种死法……简直是作死啊!
方家早已是过去,无甚好想的,太子就是寻思着,哪怕五皇子是个好的,有谢莫如这种血统出身的正妻,怕也好不了的!看吧,在帝都时瞧着还样样正常,一去闽地,就跟失风疯一般!
太子犹是不明了,道,“孤待五弟至诚至亲,实不明五弟为何如此?”
虽然在宁祭酒看来五皇子就是天生反骨难驯,可太子既这样说了,显然宁祭酒的故事没能说服太子,宁祭酒道,“大皇子焉何屡屡与殿下不睦,可是殿下待大皇子有何失礼之处?”
太子冷笑,“大哥是我们兄弟之长,有些野心也正常。”
宁祭酒躬身,垂眸道,“五皇子纵无野心,殿下不要忘了,谢王妃何许人。”
谢王妃何许人!
这话正中太子脑补!
太子冷冷,紧握的左拳内,指甲深深刺入掌心。
大皇子与太子接连遭秧,穆元帝清查六部,诸臣皆小心翼翼。好在,六部之中,刑部工部都算清明,至于礼部,六皇子掌六部时间尚短,中规中矩,倒也要以。
三皇子四皇子年岁都小于大皇子和太子,五皇子更不必说,也是做弟弟的,一想到做弟弟的都谨慎,这俩做兄长的却如此不争气,穆元帝又是一顿生气。
穆元帝心情不大好,就去苏妃那里遛达一二,主要是这会儿穆元帝觉着五皇子贴心,一心一意的好儿子,五皇子的才干在兄弟中不算一等一的出挑,穆元帝最寄予厚望的是大儿子二儿子,不料,最令他失望的还是这两个儿子。五皇子在密折中说的,闽地诸事繁冗,千头百绪,儿才干有限,唯将所见所闻一一记录,呈父亲览。父亲谋略胜儿百倍,儿多有不能决,乞父亲指点迷津,殷切所望。
意思是,闽地这里的事儿忒多,儿子也不大干得来,只得请您老人家替我拿个主意了。
说来,五皇子不愧是礼部出身,颇会拍他爹马屁。
穆元帝到淑仁宫时,苏妃正瞧着宫人收拾东西,穆元帝进来了,苏妃起身行一礼,宫人亦皆放下手头的事行礼,穆元帝扶了苏妃,一并在榻上坐了,摆摆手命宫人起来,见苏妃这里正忙活,还道,“忙什么呢?”苏里一向清静。
苏妃挥挥手令宫人们下去了,笑道,“是前些日子陛下命人把老五他们的信给妾身送来。臣妾想着,收拾些东西,什么时候陛下命人去闽地,也一并给他们捎带去。”
穆元帝不由笑道,“凡事有朕呢,你的东西只管自己收着,朕亏不了他。”
“陛下是做父亲的,臣妾是做母亲的,您的东西再多,臣妾也有臣妾的心意。”苏妃笑接了宫人捧上的茶,道,“陛下尝尝,这是闽地的茶。虽说闽地往年也有茶贡上来,按理也都是好的,我也不怎么尝吃那儿的茶,如今再尝,倒觉着还好。”
穆元帝吃一回茶,同苏妃闲话。苏妃在宫里也没别的事,无非就是说一说儿子媳妇孙子之类的事,穆元帝刚给老大老二伤了心,如今正觉五皇子贴心,自然爱听这个。五皇子捎回来给苏妃的信,自然也会经穆元帝的手,穆元帝并未拆开来看,所以听苏妃说来也觉有趣,听说大郎几个也写了信,穆元帝道,“拿出来朕看看,他们学写字了?”
苏妃命宫人取出,好厚一刀,但其实是因为字大,所以也没写多少字,纯属浪费纸张。一看就是见学字的笔迹,穆元帝展开来瞧了,这信到才没几日,折叠的多了,倒有些陈旧感,想来是苏妃时时翻阅所致。穆元帝拍拍苏妃的手,看孙子写的信。大郎通篇都在写做为哥哥的烦恼,什么二郎就知道吃东西,三郎呢总是挑食,这让大郎这做兄长的有些惆怅。还有就是随父母一并出巡,大郎写道,有一些很穷很穷的百姓,住很破很破的房屋,屋子很小很窄,他们吃的饭也不如自己平日里吃的好吃,原来世上还有这样穷困的人。大郎决定以后把自己的月钱都攒下来,捐给这些穷困的百姓。
真是有爱心的孙子啊。穆元帝心里评价。
二郎的信呢,则是通篇写在某地吃到什么好吃食,以前没吃过,新鲜,写给祖母知道。
穆元帝道,“二郎这小子……”小小年纪,就这么贪吃。
苏妃笑,“他们兄弟,二郎身子最好,一年到头儿从不打个喷嚏的。”
穆元帝想到二郎的年岁,道,“这也是,小孩子家,能吃就好。”
接着看三郎的信,一本打假大全,三郎绘声绘色,好吧,三郎还没有这么多形容词汇,不过,兄弟当中,三郎也是嘴巴最巧最爱说话的。三郎就说,他们随父亲巡视,各地官员做官的事儿,什么找许多人穿上军人的衣裳冒充军人,还有老头儿把白发染黑冒充年轻人。什么明明是一穷地,地方官充富户,把穷人关起来不让上街。再有就如何被他父王识破的事。三郎还写呢,这些人,又坏又笨,总是说谎,又总结了一回,说谎实在是一件大大的蠢事。当然,三郎也在信里显摆了,他们如何如何受百姓的欢迎。
好在这些事,五皇子在密折中早与他皇爹说了。苏妃道,“我收着信还说呢,孩子们这么小,又是大冷的天,巡视什么的,怎么还带着孩子们一道?虽知老五媳妇是个稳妥的,我做祖母的,心里也放不下。后来瞧着信倒觉着,带孩子们见见世面是好的。”
穆元帝点点头,道,“还是大郎的字比较好。”
“都还小呢,大郎自来稳重,这习字,非得坐得住才成。”苏妃不提扫兴的事,道,“先时他们就番,别的我倒不担心,就是怕饮食上不适应,如今看二郎的信,闽地倒颇有几样新鲜吃食。”
“闽地临海,海鲜是尽有的。”穆元帝想到把贴心的五儿子分封到这样一个贫瘠刁蛮之地,对苏妃道,“闽地现在,也只有老五这一心做事的人去收拾了。你莫担心,有朕呢,他吃不了亏去。”
苏妃笑,“臣妾晓得。”
穆元帝赏赐了苏妃一回,倒是胡太后,听闻是因五皇子之故害得太子受到皇帝儿子的责备,很是刁难了苏妃两遭。赵贵妃听儿媳的劝,没为难苏妃,可心里怎能不恨,故而只作冷眼旁观状。倒是谢贵妃私下委婉同穆元帝说了,穆元帝不知如何同胡太后沟通的,总之胡太后转天就病了。
病就病吧,穆元帝正在气头上,让窦太医去慈恩宫服侍着,别的也没怎么样,与以前慈恩宫但有风吹草动,穆元帝必亲去侍疾,完全是两个极端啊。
胡太后一看皇帝儿子不吃这一套,便与闺女哭诉,“我不过略说几句,你皇兄就这样,必是厌弃了我。”
文康长公主道,“您说,您好好儿的,朝中的事儿您懂么,就去开口。反正,我不懂的事,我也不多管。”
“这,这不是为了太子么。”
“太子还不是皇兄的亲儿子。皇兄也是您的亲儿子。您不偏自己儿子反去偏别人儿子,不怨皇兄恼。”
胡太后给闺女气笑,“你这丫头,尽说这刁话。我是担心他们父子真生分了呢。你不知道,你皇兄发了大脾气,叫太子反省哪。”
文康长公主正色道,“朝中的事,自有皇兄做主。太子是皇兄的儿子,皇兄难道不盼着他好。皇兄管教他,也是为着他好。皇兄管教儿子,您要劝也是劝皇兄保重身子,再命人去瞧瞧太子也就是了。”
“我,我也没说什么呀。”
对于她娘的胡搅蛮缠,文康长公主早有经验,问,“那您‘病’什么呀?”
胡太后只得“好”了。
文康长公主还得为她娘去跟她哥说好话,“朝中的事我也不懂,母后那里,皇兄就睁只眼闭只眼吧。母后一向糊里糊涂的,耳根子软,可心是好心。”
亲娘,能怎么着。
也只得凑合着过了。
倒是谢贵妃,对苏妃很是照顾,当然,她也不忘叮嘱儿子认真当差的事。谢贵妃道,“你早晚是要就藩的,刑部这些年,又有你外公,我是不担心的。只是眼下太子与大皇子之事,也得更多谨慎方好呢。”
三皇子深以为然。
谢贵妃又道,“你父皇这些日子不痛快,你多去陪着说说话,宽一宽你父皇的心。”
三皇子都应了。
谢贵妃絮絮的与儿子说了许多话,她位分与赵贵妃相同,不过是赵贵妃育有皇长子,谢贵妃略让她一二罢了。要是朝中一直太太平平的,谢贵妃也没什么想头,只是,机会来了,她也不会让儿子错过就是。
五皇子还真有本事,远在蛮地也能将朝局搅得风云震荡,五皇子告大皇子与太子的私状,将来大皇子太子倒灶,五皇子这告状的怕也讨不着好。何况,五皇子毕竟不在帝都。
远了,终是会远的。
这等良机,谢贵妃是绝不会放过的。
倒是近来南安侯的大寿,因朝中不大安稳,南安侯并未大办,只摆几席家宴作罢。四皇子妃四皇子也去了,这是亲闺女亲女婿,自然要去。
前些天兵部这一翻闹腾,大皇子都卸了差使,南安侯却毫发无伤。穆元帝彻查六部,工部这样管工程的肥水衙门,也没查出什么大问题,四皇子自然也是安稳的,还得了穆元帝一句“实心任事”的评语。如今,年轻的翁婿二人倒是看对了眼,很是说了些话。
四皇子还想着,要不要早日就藩,同岳父商量了一回。南安侯道,“此事,殿下可与陛下提一提,只是,不一定能成。”
四皇子是想避开帝都的风云,但四皇子愿意就藩,自然有不愿意就此就藩的。
四皇子想一想,轻声叹了口气。
四皇子又同他岳父请教,“闽地形势败坏,我很是担心五弟。”
南安侯道,“闽地啊……”
感叹这半截儿,南安侯竟是啥都没说,你说把四皇子给弄得,上不去下不来,也就是自己岳父,于是,四皇子默默忍了。还有,岳父啊,说我五弟呢,您老,您当然还不老,可您露出这种怅然远望的神色是怎么一回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