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忙完了封烁自己建立工作室的事儿,在外面杀伐决断了许久的窦大经纪人这才想起来了自己手下那两个窝在山沟沟里拍戏的艺人。
这些天把他们两个像是送进了托管班一样地交给了C娱乐,窦宝佳曾经是多么放心,现在就有多么心虚。尤其是的对池迟,她觉得自己这些日子真是忽略了她了,给自己赚大钱的爸爸怎么可以忽视呢?这根本是跟钱过不去嘛!于是,窦宝佳包袱款款地打包了各种营养品,颠颠儿地来《平阳公主》的剧组探班了。
此时,《平阳公主大传》已经拍摄了大半个月,秋雨之后,这个位于群山环抱中的影视城就显出了几分早于都市的凉爽。
“唉~!C娱乐真是大手笔啊,刚开发的影视城就这么给你们剧组包场用了,你们在这里过得跟神仙一样,就我啊,为了能挣口饭吃,天天忙得肚皮朝天。”
哪怕心虚自己一个多月没露面,窦宝佳说出来的话也是要让人觉得自己是为了池迟出生入死了。
池迟斜眼看了她一眼,今天池迟要演的戏份是加封为公主之后的,加长的眼尾和比之前更重的胭脂让她整张脸都越发地有气势起来。
现在这么一斜眼只是个下意识的动作,却让窦宝佳有点想跪。
“呵呵,你也辛苦,你也辛苦。”
刚刚还大放厥词的经纪人默默帮池迟扶了一下头上高耸的发套,又转头看向了远处的绿水青山。
身为电视剧主角的池迟在剧组里所享受到的最大优待就是C娱乐为她准备了一辆顶级豪华房车,不仅房车内装饰奢华一应俱全,房车的餐厅一侧车壁还能打开变成露台,只是按两下按钮,原本封闭的餐厅就能一下子变成景色满眼的观景点。
窦宝佳就站在露台上,捧着池迟亲手倒的咖啡在心里抱怨自己的苦命。
捧上了池迟,是她窦宝佳的幸运,也是她窦宝佳的不幸,最不幸的事情就是她作为经纪人的威严在这个小丫头片子面前已然是荡然无存了,好在窦宝佳并不认为自己的威严很值钱。
“前几天,宋导打电话给我,他的朋友想拍一部刑侦题材的戏,他出任监制……”
池迟口中的宋导就是宋子桥,柳亭心的好友,还参加过柳亭心的婚礼,现在和池迟的关系也不错。
前几天八月十五的时候,池迟趁着自己没戏借了酒店的厨房动手做了一点低糖的酥皮月饼,红豆沙和抹茶绿豆沙里面裹了个咸蛋黄,做的很简单,但是心意是很足的。毕竟,就算有酒店大厨的帮忙烤制,她一百个月饼也足足做了三个小时。
六个月饼一组装在特制的盒子里就是池迟送给朋友们的礼物了,刚好有事回京的于缘就负责把月饼带了回去,B影的木校长和宋导演都在收到礼物的名单里。
当然,收到礼物的还有现在已经离开影视城把餐馆开到了杭城的韩萍以及跟她一起走的金大厨。
韩萍离开影视城一方面是因为很多慕名而来的人想探寻池迟打工的经历让她们一家烦不胜烦,另一方面也因为韩童童今年已经八岁了,影视城鱼龙混杂教学质量也一般,为了孩子着想,韩萍到底还是离开了那个她追过梦也碎过梦的地方。
说起来,她在杭城开的餐厅还有池迟的一半股份呢,和似锦楼的股份一样,这都是池迟自己的私人投资。池迟除了投资金融之外,对实体行业的投资基本都在餐厅上。
这两家餐厅的生意倒是一直都不错,似锦楼借着池迟的名头很是炒作了一把,现在每天都客似云来,不知道多少人排着队想吃“凤厨宴,韩萍的如意餐馆现在做成了私房菜馆的样式,依然是家常风味,气氛却比别的店都更亲切一些,生意也是不错的。
“宋导演朋友的电影?”
窦宝佳可不认为池迟突然提起这个事儿是要跟她说没用的废话。
“那位导演叫白思,以前给宋导演当过副手,他上一部作品叫《证据》,我看了一下,电影在剧情节奏上还是差一点,但是整体确实不错了,是个审美水平很高也很有想法的导演。”
池迟扯了扯自己身上还穿着的戏服,防止做工精良的蓝色织锦长裙被她不小心压皱了,一会儿还要拍到她的份,现在躲在保姆车里不过是忙里偷闲而已。
“导演再好也没用啊,《平阳》得明年一月二月结束,你四月就得进组宫行书导演的戏,那个导演能好过宫行书?
再说了,你刚刚拍完了一个犯罪相关的电影,没必要又拍一个吧?现在往我手上塞得好本子还是挺多的,听说你真演了平阳的电视剧,有好几个电视剧的片方都想跟你谈谈……”
窦宝佳掰着手指随便一数,光是喊着自己会比C娱乐还大手笔的片方就有四五个,池迟明面上的电视剧单集身价已经颇为可观,他们生怕池迟不肯接,给出的价位远高过池迟现在真正的市场价,让看着窦宝佳自己都觉得心跳加速了。
其实,那些所谓的IP剧找来的更多,给出的价格更丧心病狂,但是今年的电视剧市场有很“奇怪”的现象,一窝蜂上线的大IP剧收益都远低于预期,因为资本方们现在都想通过IP来捧新人制造更多的明星,所以一些明明应该很好看的剧因为节奏和剧情的注水变得面目全非,资本方们所想要的“一个大明星+一个大IP=捧红一堆小透明”的计划,自然全都落空了。
窦宝佳可舍不得自己家池迟去当给别人擡轿子的傻子,这样的剧本她连看都不想看。
她家池迟啊,就应该拍想拍的戏,拿该拿的奖,当个让别人跑断腿都追不上的超级演技派,超级大明星。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我二月还要去国外客串一个角色,大概得花二十天的时间。这中间是肯定没时间接戏了,我说的这个电影……”池迟停下说话喝了一口果汁,秋天干燥,她前两个月声带出了问题,一直到现在都被于缘逼着多喝水,“是给封烁找的,男一号,搭档宋导演的女儿宋岚和蔺河。”
宋岚也可以说是池迟的校友,今年从B影毕业,早年在电影里演过不少“XX的小女孩儿”可以算是童星出身,长大之后长相一般了点儿,但是演技不错,是个很有性格的年轻女孩儿。
蔺河在观众那里知名度不高,可是在业内那是演技精湛的前辈。两三年前拿了金凤奖最佳男主角。
这两个人再加上白思当导演,对于现在还没有在演技上获得观众普遍认可的封烁来说是个很不错的班底了。
窦宝佳把这个片子在心里盘算了好几圈儿,越想越觉得对于现在的封烁来说是个不错的资源。
现在的封烁必须要证明给所有人看,离开了瑞欣他会过得更好,窦宝佳自己也给封烁准备了两个即将官方宣布的高档代言,但是这些代言比起宋子桥担任监制的电影男主角来说,就不算什么了。
“池迟啊!!我都想再叫你一声爸爸了!你怎么就这么好呢?真是及时雨啊爸爸!”
好了,不用“想”了,极其有节操的窦大经纪人又真情实意地叫了池迟一声爸爸。
“对了,这么好的事儿你怎么不自己跟封烁说?”
窦宝佳突然觉得有点奇怪地,用询问的目光看着池迟,自己要是今天不来,难不成池迟还能把这个事儿一直拖着?明明这两个人日夜相间朝夕相对的,怎么池迟就不肯自己开口啊?
呼啦!八卦之火在某人的胸膛中熊熊燃烧了起来。
“封烁啊,他最近有点躲着我。”
再喝一口果汁,想说话池迟听见房车的门铃响了,是剧组的工作人员来叫她出去补妆候场等着演戏。
她放下果汁整了整自己的裙摆,又拉了一下自己发套,深吸一口气,刚刚瘫在座位上喝果汁的懒散样子不见了,她的举手投足间又有了李纤阿的味道。
什么?封烁躲着池迟?艾玛,这信息量有点大。
还没等窦宝佳反应过来,池迟已经走了,留下摸不着头绪的经纪人一脸莫名,深知封烁感情的她是真想不明白封烁有什么好躲着池迟的。
“我这几天……确实不想看见池迟。”
晚饭时间,窦宝佳把封烁堵在了宾馆的房间里逼问八卦。
封烁给出答案的时候神色很坦然。
“准确地说,是我不想看见不是李纤阿的池迟。”
窦宝佳觉得自己是心里有数了,笑呵呵地拍了拍封烁的肩膀:“是怕德国骨科?”
“啊?什么?”
“我是问你,一边把李纤阿当妹妹,一边有喜欢池迟的感觉很爽吧?”
原本在低头看剧本的封烁手上的笔一顿,才慢慢放下了。
“我希望我在演戏的时候是李世民,疼爱她,爱护她,保护她……我喜欢这个剧,希望能演好它,别出任何问题。”
明天,要演一场大群戏——李纤阿出嫁。
作为最疼爱李纤阿的兄长,李世民要背着自己的妹妹说足足六句台词,夜场戏是婚宴上李世民还要对柴绍说:“如果你对我妹妹有一丝不好,我定要让你断子绝孙。”
这两场戏都考验着封烁对李世民“兄妹之情”的把握,万一“郎舅”变“情敌”,他就是愧对了自己职业演员的身份。
是的,职业演员的身份,他要当个演员,并且当个好演员,抱有这样的想法,他才能推动着自己不断地在正确的道路上进步。
让私人感情影响自己的表演,是不对的。
“啧,疼爱啊,保护啊,这兄妹俩到最后不还是分道扬镳?我说,封烁,这也已经两年了,你也快三十了,现在脱离了瑞欣,你再忍一两年去找个女朋友谈两三年恋爱,在三十四五岁的时候结个婚,不是挺好么?别在池迟这一棵树上吊死了成不成?”
拖过一把椅子骑在上面,窦宝佳苦口婆心地对封烁说。
看着不开窍的池迟无意识中虐封烁是窦宝佳日常生活中的一大乐子,可是这乐子看了一年半她都已经看腻了,封烁胸口不知道被捅了多少刀了,怎么还没疼腻啊?
早先窦宝佳还以为是池迟年纪小不开窍,还生怕封烁这个大尾巴狼把池迟给叼走了,现在两年过去了,池迟也见识了圈里各色美男了,唐未远外貌和性格都是讨喜的,秦颂是花花公子的外表老学究的内心,曹熙是……曹熙已经结婚了先不管,麦康利肌肉发达异国风情,宫行书更是男人味儿十足,可是面对这些人,池迟一点也没有小女孩儿的羞涩,规规矩矩演戏,不多话也不八卦,别人撩拨她她也没感觉,仿佛那些人根本就不是男人,而是她用来演戏的道具——大白菜、胡萝卜、老南瓜。
要是这个时候还没明白池迟不是没长大不开窍,而是根本没有“青春骚动”这东西,窦宝佳这双号称看人极准的眼睛那就可以挖出来给封烁当弹珠玩了。
池迟年纪小没开窍,窦宝佳可以对封烁的恋慕之情置之不理,反正将来池迟喜欢上了别人,封烁的心思不断也得断,他的道德感不会允许他做出过分的事情。可是池迟根本没窍啊!她就是一个钢做的土豆儿!拿锥子钻都没眼儿!
难不成池迟一辈子就这样了,封烁这个死脑筋就等一辈子?
有窦宝佳在耳边聒噪,封烁干脆不看剧本了,拿起墙角的哑铃,他开始锻炼起了自己的臂部肌肉,这部戏里面李世民颇有几场考验人的打戏,骑在马上对阵敌军的不算,光和柴绍就要打三场,剧组的武器做的精细自然也颇具分量,封烁现在每天和扮演柴绍的秦颂比着劲儿练臂力呢。
“感情这种事儿,求的是个心甘情愿,我觉得自己现在这样挺好的,把自己当个普通朋友和她聊天,她有什么烦心的事情我能帮她想办法解决,你说她对每个人都一样,至少她现在对我是最不一样的不是么?”
“那你就默默守着、等着?再等成第二个白丛凯?啊呸!什么白丛凯……反正,反正我就是那个意思。”
一说白丛凯窦宝佳就想到了柳亭心,窦宝佳完全不愿意把“英年早逝”这个词儿跟池迟扯上关系,嘴皮子上有关系都不行,太不吉利了。
“还是那句话,未来的事情谁知道呢?反正我喜欢她我乐意,喜欢上她是我的福气。”
“神经病。”
快让封烁的死脑筋气死的窦宝佳抄起台词本在封烁的脑袋上敲了一下,特别无奈地走了。
第二天,天气很好,阳光很不错,风很不错,群演的精神状态也很不错,米子明导演确认了机位就绪之后再次嘱咐封烁这场戏一定要把自己的微表情控制好,因为会对封烁和池迟拍摄特写镜头,这些镜头必须情感流畅饱满了才好看。
唐朝的婚礼是没有背新娘一说的,在考据上还算用心的方十一为了在李纤阿还没正式成为别人家娘子之前再跟李世民刷一下兄妹情深的好感度,在如何出现兄长背着妹妹这一点上进行了精心的设置——李纤阿脚上穿的绣鞋,是他们的母亲窦氏生前为李纤阿做的,李渊知道这一点,就让李世民背着李纤阿送到门口。
李家的前宅很宽敞,长条石铺就的大道上有两旁站着身穿罗衣的婢女和仆僮,大门外有新郎带着的人呼喊叫门,大门内有婢女和李家女眷刁难新郎。
众目睽睽之下,穿着青色绣裙绿色外衣的新娘被她的二哥背在了背上。
长长的衣摆还是垂到了地上,也盖在了穿着一身杏色劲装的男人身上。
在无边无际的喧嚣声里,李世民感觉到了温暖的馨香就贴在他的身上。
这是这个世上和他最亲昵的人,他在李家得到了欢乐和慰藉,八成来自于他的嫡亲妹妹。
就像这个喧嚣人间,别人且喜且悲,求索着功名利禄,可他们两个人依偎着彼此,温暖着对方。
一步,又一步。
青石就的路为什么那么短?
好像一瞬间就能走到头,而走到了尽头,就是他的妹妹要独自面对的命运——另一个男人和她携手一生,祸福相伴。
“若柴绍有一丝不好,你只管告诉为兄,李家女出嫁不是为了受气的。”
这句话,李世民说得很是公式化,只有轻颤的嘴唇彰显着他此时复杂的心绪。
“好,二哥。”
李纤阿把自己的脑袋就附在李世民的颈窝里,她一说话,热气就缓缓地飘荡在了李世民的肌肤之上。
兄妹两个人的神色在这一刻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李纤阿的脸上虽然还有不舍,可是她面带微笑,仿佛笃定了自己的未来定会过的快活潇洒。
而李世民,眼眶已经泛红了。
这种红,并不让他显得脆弱女气,反而衬着他严肃的表情,让他添了一点的男儿气概。
“此言并非嬉笑,阿爷要的是柴家支持,我李家二郎并不要,若有事,尽管找我。”
“我懂的。”李纤阿笑得更灿烂了一点。
“三日后,你就要启程了。长安多风雨,你性子好静,只管看戏,别与旁人牵扯。”
李世民又这样嘱咐他在新婚第三日就要随着夫婿前往长安的妹妹。
“柴家在长安一向安稳,二哥放心,我会一直安稳下去的。”
“安稳,说之易,求之难。过几日我要随阿爷去往东都……阿爷心意已决,杨氏恐亦有所察觉。此时还让你去长安,阿爷未尝没有掩人耳目之意,为兄知你一向聪慧,若事有不妥,你只管自行脱身。”
热热闹闹的婚礼下,是一场又一场的博弈。
李纤阿擡头看向李家的大门,大门外,是她新的人生和新的世界。
可是那个世界和她长大的地方又有什么不同呢?依然是权谋设计,依然有血雨腥风……
女孩儿唇角的笑意慢慢地淡了下去,然后,她又笑了。
到了大门处,李世民并没有放下自己的妹妹,而是一直背在身上。
大门打开,柴绍兴冲冲地进来,看见的就是已经用团扇遮住了脸庞却还被李世民背在身上的李纤阿。
“舅、舅兄……”
“我三妹为太原李氏嫡女,素来不沾俗尘,怎么,你们柴家还想让她自己走进车里不成?”
不待柴绍回话,李世民径直背着李纤阿绕开新郎走向婚车。
步伐,越来越沉重,表情越来越忧伤。
每一步,好像都在和自己的灵魂渐行渐远。
李世民慢慢眨了一下眼睛,褪去了自己眼中的泪意。
一直走到了车旁,把李纤阿从自己的背上直接扶到了车上,李世民都一言不发。
站在车架上,以团扇遮脸的女子只露出了一双妙目看着自己的哥哥。
她应该是在笑的,眼睛有让人熟悉且亲切的弧度。
在这样的一双眼睛里,李世民看着,看着,轻轻退开了两步。
看着自己的妹妹,他终于提起了唇角,笑了。
红尘离乱,乱世将起,你我各自珍重,两心相依。
前面说的那么多话,抵不过此时的目光对视,看着自己的哥哥,李纤阿一点点地擡起扇子,终于完全遮住了自己的脸庞。
作者有话要说:德国骨科意为“兄妹乱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