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鄂州往江都,路上要途径大别山——正是多云寨所占之地,沈秋辞说路上不会再有不留行的追兵,林升还也放心往前走。
反正联络各处传递消息一事有一直缀在她身后的承影部去做。
多云寨在定远军支持之下势力已经彻底从大别山拓到附近数县,到处都可见反邪祀的告示,还有那说书的就在茶肆门口说那邪祀如何让男人再无雄风。
沈秋辞撑着伞站在人群外静听了片刻,不禁低头笑。
“这法子促狭。”
林升也笑:“这么讲听的人才多。”
脐下三寸,男女之好,卑贱之人好对女子以“淫”称之,大别山民风与他处不同,女子彪悍,也好讲男人之事,男人说女色如何害人,女人就说男人如何好而不得由生百般下作。
易家姐妹彪悍,旗下女兵也是匪类,赤膊打起来也不怕输,一年总要气死几个下作人。
归顺大黎之后知道学堂里的里书一个男尊女卑之字也无,女子们欢喜非常,索性将从前那些什么《女诫》从故纸堆里翻出来一并烧了。
名声传出去,如秦绪那些好写书的都想来此一观风俗。
“多云寨所辖七县今年二月征兵,女子入伍者一万七千余,这还是将十六以下、六十以上都劝回去之后,比七县女子总数加起来还多,还有从江州自备刀兵渡江而来的豪士,真正‘一城女子赴沙场,换了男子守婴床’。”
林升说话之时沈秋辞一直侧耳细听,笑道:“这也极好。”
看着他,林升也是笑。
“你身上怎带着药香气?可是身上哪里不适?”
沈秋辞突然问。
“给你买的,敷在眼睛上。”
那一夜之后,沈秋辞到第二日早上仍是双目泛红,林升何等聪明?自然知道他的眼疾只怕是又重了。
可他不肯提,不肯让人问,林升只能寻了药铺买了些能消去眼睛炎症的牛黄麝香等物,方子里还得用珍珠,心疼得她龇牙咧嘴。
疼完了还是要买的。
“还是老方子。”她将药包从怀里掏出来,放在沈秋辞没撑伞的手上。
沈秋辞捏着药包,突然眉头微蹙:
“你不会又卖了剑上宝石吧?”
林升一愣,忍不住苦笑:“不至于不至于,我的钱还够咱们两人一马去金陵。”
沈秋辞伸手去摸她腰间的剑:“真的?”
“自然是真的。”林升接过伞自己将剑放在他手里,“十二颗宝石九颗金珠你尽管数,一颗也没少。”
沈秋辞还真细细数了,才放下心来。
林升还是笑。
她生得极好,眉目如画,画的还是月出江海的名作,身形高挑风流,撑着一支伞与蒙着眼的书生说笑尽显神采非凡,半条街的闲散人都隐隐看她。
“这位女官人家中有几位小郎君?”
林升一呆,就见一精壮妇人正笑问自己,她恍然这位妇人是将自己当多云寨上养一屋子小郎君的女将军们,实在哭笑不得。
沈秋辞的手还捏着剑鞘,头轻轻侧过,缓声道:
“我家娘子家里已经有了小郎君七八个,我等了许多年,她还没将我接进家门。”
“呀。”妇人不甚满意地摇头,“这可不行,院子里人太多男人可是要闹的。”
撑伞的女子眨了眨明眸:“大娘您可别听他胡说,能得了他这一个已经极难,我那还会跟其他人牵扯?不过是病了之后与我撒娇罢了。”
那大娘左右看看,只见青衫书生生得瓷人一般,微微低着头还真有些羞恼模样,女子倒是直着身子笑,唯独撑着伞的手稳稳歪向书生。
一看就是有情有义解不开的。
妇人摇摇头走了,颇有些失落。
留下两个年轻人在伞下站着,一个静听,一个悄看,一忍再忍。
水洗的新叶上点了几滴水下来。
嵌着伞下轻轻的两人笑。
庐州为定远军渡江南下后新占,到处能看见穿着青衣的黎国官吏用半生不熟的当地方言宣讲律令,得了农田和农具的百姓脱了佃农、奴仆之身,欢喜地看着自己的稻田。
衡氏一族自前唐便经营庐州,至今三百余载,江淮风云变幻,唐末至南吴立国可谓是“你方唱罢我登场”,衡氏依然屹立不倒,数十年间出了六位国相,二十年前更是助杨源化夺得了南吴的王位,可纵使如此,他们的坞堡并没有在火炮中撑到第三天,在黎国“人人有其田”的律法之下,属于衡氏的一切“荣耀”皆成了过去。
“听闻衡氏几位郎君想要从雅楼上跳下去自尽,可衡三十七郎死状凄惨,其余的郎君在楼上嚎哭了一日,终究再没死一个。”
沈秋辞听见只言片语,脸上一片漠然。
虽然在朝中只是个小小的崇文馆学士,可他才名昭昭,自然做过衡家的座上宾,衡家雅楼七层高,又建在山坡上,年年有婢女侍从从上面摔下来,那些衡家子但凡见过旁人的死状,大概也不用才十三岁的衡三十七赔上性命。
这天下间的事,从走出第一步起,就早定下了因果。
因着还乱,庐州倒显得不如鄂州繁华,更比不上荆州,
林升身上有承影部信物,一路畅通无阻带着沈秋辞继续往东赶路,还多弄了一匹马来换骑。
水田中的新稻都长了起来,一片葱郁,两人穿着蓑衣斗笠同乘一骑,偶有说笑,仿佛真是在游山玩水。
只一路都疾行,未曾懈怠。
过了巢湖,路上哨卡多如牛毛,已经是进了定远军攻打金陵城的驻军附近。
林升弄了两个幕篱遮住了二人的样貌,往定远军承影部投交军令。
撑着伞走进承影部的军帐的时候,沈秋辞脚下一停。
湿气淡了。
雨要停了。
雨是在四月二十七日金乌初升前停的,云散去,星子出。
卯时初刻,五百门火炮列阵于金陵城下。
炮火粉碎了这数朝金粉之地达官贵人的死守幻梦。
石头城的石壁轰然倒下,城门洞开,让大漠、白山、中原、西北都为之震颤的定远军在这秦淮畔长江岸彻底展露了虎狼之爪,而自诩集有数十万大军的金陵城,不过是头将自己养的太肥了的猪羊。
“羊”奔豕突的混乱之中南吴兵士连自己的敌人都看不见,只知道金陵城要塌了。
一个上午,五百铁炮轰下近万炮弹,南吴号称数十万大军的军营如深秋断草,风吹脚踩后只剩碎屑。
金陵城外墙连残垣都不剩几片,滔天火光中,全身覆甲的龙渊部为先锋,带着湛卢部两万人、工布部铁炮营攻入了金陵城,他们半数配的是□□……
与此同时赤霄部、湛卢部十万人追击南吴各部残兵,杀首恶降党羽。
“吴国基业,竟毁于朕手?!”
手握宝枪的杨源化看着跪了一地的宫人太监,胸中悲凉。
他半生戎马,自忖不输李唐太宗,不过是缺了几分运气,怎就输于邪术?
今日本该是他带兵出城将北面这些蛮子赶到长江里喂鱼!
对,他是输给了邪术!邪术!
徐厚善抱着粗棉衣物低声道:
“还请圣人暂避其锋芒,南狩抚州,再图以后。”
杨源化冷笑。
可他并不敢像之前那般再登上金陵城墙。
徐奴儿快步走进殿内,小声道:“圣人,船已经备好。”
“冯氏呢?让她带着太子进密道。”
“是。”
“国玺,还有……”杨源化看向满地宫人,又看了徐厚善一眼。
徐厚善自然明白圣人的意思。
杨源化去殿后换衣,徐厚善站起身,对着两侧卫兵指了指这些跪在地上战战兢兢不知前路的奴婢们。
正殿中立时成了屠戮场。
从皇宫下有暗道入暗河进运河,正是杨氏在重建石头城时给自己留下的退路,当年陈叔宝藏在井下俨然是个笑话,杨氏可是实实在在把水道给挖通了。
雨下了多日,暗河中水涌暴涨,杨源化也毫无惧色。
他信自己是真命天子,卫氏女子不过些许邪法,待他找到破解之法,定远军也好,北面的大黎也好,都不是他的对手。
却不知在暗河出口处已经埋伏了两千承影。
带头之人姓卫,名清歌。
……
“小心些。”
“此地我虽然几年未来,也比你熟悉。”
嘴上是这么说着,沈秋辞也没挣开被林升握着的手臂。
林升的手中提着一盏灯,这灯外罩子透明坚硬仿佛极好的水晶,山洞中有风传来也吹不到。
因之前的雨,山洞里到处都在沁水,他脚下却还稳妥。
沈秋辞在承影部细细盲绘出了四条密道,唯有这离着金陵城二十里外江岸旁的一处,他要自己亲来。
“此处是徐氏父子使人暗制各式毒药之所。”他是这般说的,“入门之法时时在变,我能猜到解法。”
审他的女子抱着剑看他,过了片刻,应了他所求。
想起昨日自己朦朦胧胧看见的抱剑女子,沈秋辞低头轻轻笑了下,小心拽了拽林升的袖子。
“此处附近应有暗室,你看看左右墙上可有金乌纹。”
林升身后跟着一队穿了黑色铁甲的承影精锐,听他这么说都提灯向左右看过去。
“约有手掌这般大。”沈秋辞擡起没有被林升护着的手臂。
“此处有!”
一女子低声道。
“徐厚善好九这等极数,往前九尺,敲敲可有门?”
片刻后,他们果然找到一扇暗门,以利刃撬开,门内摆着不少卷宗。
立刻有精通文书暗语的走上前对着灯看了几眼,小心说道:“这些是他们搜集的各种毒方。”
林升挑了下眉头:
“派两个人先把这些护送出去。”
“是。”
沈秋辞站在一边仔细听,笑着小声说:“好威风啊,林大侠。”
“比不上沈郎君,缜密会算。”
林升也笑。
一盏灯照在两人中间,斜在墙壁上的影莫名有些远。
卷宗撤走之后承影部又将各处书架都动了动,没发现什么不谐之处,沈秋辞带着林升已经转了出去。
“要紧的应还在里面。”
两人缓步徐行,林升看着光洁的木墙,突然道:“我还以为这里会关些试药之人。”
“哪用关着?”沈秋辞缓声说,“寻个村子,抓几个人,能活一两日不死,药就算不得能用。”
不留行从来无须活口。
宫城下的暗道之中,徐厚善让徐奴儿护住圣人,徐奴儿领命,想了想,转回来从怀里掏出了两个粽子。
“阿父,你两日没吃东西了,这是我从膳房拿的。”
徐厚善接过粽子,拍了拍自己养子的肩膀:“好好护着圣人。”
少年点点头跑去了圣人身侧,十三四的年纪,身形挺拔,已经初有英武之气,
徐厚善看着两个粽子心中有些宽慰,小心打开,不多时两个粽子就都下了肚。
“徐爱卿,还有多远到暗河?”
“陛下,已经能听见水声了!”
“能听见水声,咱们就能逃出去了!”
听见旁人都欢喜,徐厚善越发小心起来,头上炮声隆隆,现在还不是能高兴的时候。
他抓了下脖子。
只吃粽子,着实有些干。
他想喝口水。
“这里有些不对。”沈秋辞停住,用脚踩了踩脚下。“应是有个暗门。”
果然是一个能往上拉开的暗门,几个承影部精锐先跳了下去,不多时就传回消息说下面有些药草。
“乌头钩吻之类,极多。”
“乌头”二字让林升的眸光一凝,她松开沈秋辞的手臂说:“我下去看一眼,你在此处别动。”
沈秋辞笑着点头。
等林升走了,他脸上的笑也渐渐淡了。
其实只过了片刻林升就回来了,沈秋辞已经仰头靠着墙站,仿佛等了许久。
“林大侠颇关心这些毒草,是身旁什么人中了此劫?”
林升轻叹:“一个至交亲朋被人以极厉害的乌头毒谋害,至今未能痊愈。”
“至交亲朋。”沈秋辞面露浅笑,“林大侠真是从不孤单。”
林升的手捏了下剑鞘又松开,笑着说:“做些应做之事,走条应走之路,自然同道之人也多些,至交亲朋……虽常有所失,也有所得。”
“常有所失……”沈秋辞嘴中将这四字逐一细品,突然停下脚步,“我刚刚想到徐厚善喜水,《周易》,坎为二十九卦,逢二九之数应该再看看。”
“二十九?这里可有能计数之处?”
沈秋辞擡起头:“顶上可有纹饰?”
立刻有人提灯去看:“有!是,挺大的黄雀图。”
自然是要数的,很快,又发现了一处暗门。
“这山中本有空洞,密道种种都是依照原本走势所建,可能用到这一步也着实令人惊骇。”
林升徒手跳上暗门,举灯看看其中构造,把沈秋辞也拉了上去。
上面一层东西颇多,桌案上摆着不少青白瓷器具,林升戴上手套,拿起一个小瓷瓶看了一眼,说:
“这些东西都稳妥运送,送去给萧医官。”
除了瓷瓶之外还有些旁人看不懂的东西,比如已经干在碟底白硬的一层,一人仔细端详了许久,说:
“这些,好像是干了的米糊。”
“米糊?”
其余小碟里的东西也被分辨了出来。
“这似乎是烂了的橘子。”
“还有落花生,也是生了霉坏掉的。”
听见“霉”这个字,林升霍然转身看向沈秋辞,眼睛上蒙了白帛的男人站在无数灯影之外,隐隐仍是许多年前少年的轮廓。
“林大侠,可有什么发现?”他笑着问。
林升极轻地叹了口气,走到他的面前:“只觉得这洞中之物,从毒草到这等古怪之物,走的甚是高远,我这惯于用刀的看不懂。”
沈秋辞轻声说:“擒下徐厚善,想来他能给你解惑。”
“但愿如此。”林升脱下手套抓住了沈秋辞的手臂,“你小心些,我们下去吧。”
林升手掌的温热透过薄衣传来,沈秋辞忍不住低下头笑了。
“刚刚我似是踢到了石头。”擡起头,他这么说,“脚有些疼。”
那之后直到离开这山洞,林升再没离开他两步远。
此洞在金陵以西的长江上游,出了洞来便是乘坐来时的小船顺流而下。
没了仿佛没有尽头的雨,四月末旬的江南显出了几分热意。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沈秋辞擡手摸了下江上的风。
“日落时分,咱们在那山洞里呆了一个白日。”出来之后林升为首的所有人都戴上了幕篱,在暗中呆久了,人的眼会受不了。
日落。
沈秋辞转向船尾,锦缎似的霞光披洒了他一身。
“林大侠,凭着这些,我算不算戴罪立功?能不能有一日再回荆州当个书院的夫子?”
林升也在隔着幕篱看夕阳,也看着身侧站着的男人。
“手未沾血,为荆州百姓而铲除一州不留行的沈秋辞沈郎君,做了这些,是够的。”
她垂眸一笑。
“徐厚善死了。”
属于夜晚的凉风穿过浩浩江面。
沈秋辞似乎有些意外:“畏罪自尽?还是被杨源化下了手?”
“吃了两颗粽子,有点渴,落在暗河里溺死了。”
沈秋辞缓声道:“身为金乌,他造下杀业无尽,这般死了,实在让人不解恨。”
“是。不留行之金乌,为杨氏谋划十数年,为之作刀斧手,南吴齐、符、陈三家上下两千余口,皆死于其手,其中符氏数百妇孺被逼投赣水而死;暗害南吴境内孟致通等不下百人;屠南诏无量山彜人三部千余人,只为了借花粉以蜂追踪的秘法;暗中勾结西北羌人致西北四州各族沉沦战火死伤两万余;勾结梁国吕、韩各家,助其作乱,吕氏为祸一方,害死盐工及其家眷数百,韩氏作乱至今余祸未;南吴借道荆州伐梁,又出屠民之策,使复、安州两地生灵涂炭积骨如山……罪状累累,当认罪伏法,当天下人共唾之,当留名史册作一千古恶人,沈无咎沈学士,沈首领沈金乌,我说的可对?”
沈秋辞,或者,也可称他作沈无咎。
比优昙花还动人的男人擡起手,摸了摸头顶的发带。
那发带是白色的,荆州大牢里,林升小心翼翼地帮他洗脸,给他覆在了眼睛上。
那一日,他还以为他们仍可有后来。
可惜,一日又一日,他们在一起,他知道了她如今的样子,绝不是什么定远军承影部的队长这么简单。
手有长疤。
握长刀。
那承影部的卫副将被传说中的从前大梁定远公如今黎国大辅一手抚养,承的是一样的林氏剑法,偏偏抱剑的姿势与当年的林升一样。
她还有个至交亲朋中了乌头之毒,那人怕就是心悦她心悦的天下人皆知的薛惊河薛将军。
她竟是她。
多少年来不留行群鸟北飞皆被一柄利弓射落,她就是那执弓人。
“拔剑捎罗网,黄雀得飞飞。飞飞摩苍天,来下谢少年。”
不知少年人,已成布网人。
物是人非。
“目不能视,真是好事。”他声音轻轻,“看不到你如今看我的眼神,我就不必记在心里。”
有些艰难,可他还是笑了。
林升,不,还是当称她是卫蔷,她只是卫蔷,有十二颗宝石九颗金珠的宝剑不知何时被她解下放在了船上,她的腰间是一把极长的大刀,江风拂弄她长发,晚霞给她镀了半面金身,可她丝毫未放在心上,毕竟这世间令无数人痴狂的千古帝业也被她挥手推开。
她就是卫蔷。
握着刀柄,她说:“前有乌头,后有疫鼠,甚至在制黄霉之毒,堂堂金乌手段百出,何必在乎旁人如何看你。”
“是,我本不在乎。”
这江上太静了。
沈无咎如何猜不到,现在这江、这船,甚至卫蔷自己,就是要捕获自己的陷阱?
“你可曾开怀过?”他伸出手,却没有人会再扶住他手臂,“不论在何处,这半月以来,你可曾开怀过?”
“自然有过。”卫蔷无需骗他,“沈秋辞是个极好的游伴。”
男人放下手臂。
“好。”
他轻轻点头,脸上尽是笑意。
“我总怕林升去见我祖父时,跟他说她看顾了我一路,日日操劳未曾展颜。此忧,我从此可放下了。”
他后退一步,卫蔷可不许他跳江走脱。
“剩下的不留行,今日会尽出在此。”
男人摸了摸袖中白色的布帕,面带浅笑。
“当沈无咎,我尽可受千刀万剐,做沈秋辞,我不能死在林升的手里。”
“到此便可,多谢相送。”
这句话,他终于能说出口。
说完,盘旋在南吴十数年的金乌鸟大声道:
“黎国大辅卫蔷,今日你必死在此!”
水中与岸上突然有箭激射而出。
借箭阻旁人,沈无咎带着林升给自己的一切仰身落进水里。
卫蔷毫不迟疑,反手以刀鞘挑了船上装灯油的坛子。
长刀出鞘,灯油尽洒。
幽幽燃着的玻璃油灯被掷到半空,同样被锋刃一击而碎,长刀流火,火入江河。
船下成片片火海。
“传信两岸,不留行一个不留!”
“是!”
“调一万兵士以油起火封江。”
用刀劈开袭来的箭,穿着一身黑衣的女子看着火光明灭的江面。
“封江十里,见青衣出水者,见目不能视者……杀无赦。”
金乌,终究落在了长江之源后的远山。
早有埋伏的承影部呼啸而来,他们皆备有易燃的火油,十里长江,将成火海。
喊杀声里,站在火中的卫蔷一手拄刀,站在铁船上看向渐近的金陵。
长江毕竟东流。
梅子将挂枝头。
一抹旧影,被她留在了上一场细雨连绵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