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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家女 卷三 低眉横刀谁是主 第209章 借伞

所属书籍: 卫家女

    卫蔷虽然没生过孩子,带孩子还算熟练,看见阿娘回家不带自己,刚刚还叽叽喳喳的卫予珂扁了嘴就想哭,卫蔷赶紧塞了加了糖的蒸鸡蛋进去,她咂咂嘴就哭不出来了,反倒是在打哈欠的杜予玥不哭也不闹,自然也跟着阿姊混了口糖蒸蛋。

    夜里卫蔷守着两个孩子睡得,两个小姑娘脸对着脸睡得香,她躺在一旁看着倒觉得比平日的困意要多一些。

    第二日卫蔷还没用午饭就见卸了铠甲只穿一身蓝色衣袍的卫燕歌走了进来。

    “难得回来怎么不多睡会儿?”

    卫燕歌倒是不腼腆,只道:“阿拙不见两个孩子饭都吃得少,我先将她们接回去。”

    虽然五六个月未见阿娘,两个孩子还是知道卫燕歌是阿娘的,大概是因为杜明辛请人做了个蓝眼人偶的关系。

    一见阿娘卫予珂立刻高兴起来,伸着手要阿娘抱。

    卫燕歌接过卫予珂就听见卫蔷问被留下的杜予玥:“小阿玥不想要阿娘抱吗?”

    杜予玥看着卫燕歌眨眨眼,开口道:“阿爹,阿娘抱……”

    卫蔷模模糊糊未听懂,左右看看也没见杜明辛跟燕歌一起来。

    反倒是趴在卫燕歌怀里的卫予珂拧着小身子对自己妹妹说:“阿娘抱我,不抱阿爹。”

    哎呀,这次大概是听懂了。

    卫蔷哈哈一笑,道:“那小子啊……来日我要给你找个男子带回家立于身侧他是不是也要学房玄龄的妇人豪饮一壶醋啊?。”

    当着卫燕歌的面,堂堂一个云州监察司司长在卫蔷的嘴里就成了“那小子”,她从前是常叫的,燕歌成婚之后这还是第一次说。

    卫燕歌低着头一笑:“阿姊,《安民法》不许纳妾。”

    卫蔷用手指蹭了蹭杜予玥的小耳垂,强词夺理道:“立女为妾,多几个男人哪里算得上妾?”

    卫燕歌还没说话,李若灵宝端着给两个小姑娘蒸的米糕走进来笑着道:“元帅您要这么说怕不是一次要找几个郎君回来?”

    “我与燕歌说笑怎么又转回我自己身上?”卫蔷做眉目间有几分悲愤之色。

    装腔作势了片刻,卫蔷忍不住笑了出来。

    “今年蜀地的新米,我之前在平州的时候才收了三袋,一袋给了陈相爷,一袋给了齐州新办起来的县学,本想顺路带回去给在胜州的祁教授,先让你家女儿吃了一顿粥一顿糕。”

    她又摸了摸杜予玥的小胖腿:“小阿玥,咱们先把米糕吃了再回家好不好?”

    杜予玥转头看着卫蔷还未说话卫予珂就立刻说:“谢谢大姨母。”

    “哎呀,小阿珂这么懂事,一看就像你娘。”

    听卫蔷这么说,卫燕歌不由得看了一眼自己怀里的女儿,一时想不明白她是更像她阿父还是更像她姨母。

    看着两个孩子吃完了米糕,卫燕歌驾着卫蔷带来的马车把两个孩子带回了家。

    她不知道,她吃过饭刚去还车取马,杜明辛就听见杜予玥小声说:“多几个、男人哪里、算得上妾?”

    杜明辛愣了一下,问小女儿:“这话是你今日听的?”

    卫予珂穿着蓝色小袄也问他:“阿爹,妾是什么?”

    杜明辛看看两个孩子,长叹了一口气。

    夜里卫燕歌从云州承影军武堂回了家,刚进院子便隐约觉有些不对,手在背后扶着双刀,她无声地走到屋前,一推,门就开了。

    卫燕歌和站在门前的杜明辛面面相觑。

    半晌,卫燕歌道:“你这是……”

    杜明辛擡起手臂让卫燕歌看清自己身上的茜色纱衣:“阿玥听了一句‘多几个男人哪里算得上妾’,阿珂问我什么是‘妾’,我就扮上给她们看看。”

    卫燕歌转头看去,两个孩子却不在小床上。

    杜明辛笑着道:“我把她们送去给元帅了。”

    “你是扮给她们看的,还是扮给我看的?”

    “少将军聪明。”

    见杜明辛竟然还行了个礼,卫燕歌上下看了看他身上仅有的纱衣,轻声问道:

    “阿拙你今早竟还不累么?”

    “为了不让少将军纳了其他不算妾男人,在下只能舍命陪少将军了。”

    卫燕歌轻叹一声,将身上的羊皮背夹脱下轻轻放在一边,又解开袍带。

    “你明知是玩笑之言还要做出如此情态,明日的假请好了么?”

    杜明辛擡头一笑:“肠衣也买了。”

    还有真有舍命陪自家少将军的气魄。

    卫燕歌笑了笑,将纱衣在杜明辛身上一裹就将他整个人扛在了肩上。

    “少将军,你这可不是宠妾,是在强抢民男。”

    卫燕歌脚下一顿,拍了下杜明辛的腿:

    “我不知如何演,小郎君你就当抢你的是不会说话的山匪吧。”

    “哪有我家少将军你这般英姿的山匪?”

    床帐落下,灯烛未熄到天明。

    卫蔷来云州要看的三件事,一是监察司二是军武堂三是灵素阁建的云州灵素学。

    将两个孩子连着那剩下的米送回去给杜明辛,卫蔷也不坐车,撑着伞走到了灵素学堂的门前。

    此处是北疆依照州学规制兴建的第一所医药学堂,卫蔷请各处名医往云州来编纂医书,除了建起了灵素阁,卫蔷还游说一些年事已高的医者留在云州教授学生。

    医者多是父子相传师徒相继,医者们连自家女儿都不愿传授何况这些虽然称他们为师却并不只是他们一人学生的后生?著书立说是一回事,将毕生所学亲自教给与自己不相干之人是另一回事,有那倔强之人实在是宁肯绝食都不愿与人为师。

    灵素阁阁主孙兰道与卫蔷祖父同辈,从前是名震北疆的医者,听说他被蛮人掠走,卫蔷疾奔从蛮人手里将他救了出来的,身上还两道长疤正是为孙兰道挡刀留下的。孙兰道一直恨自己不能治好卫蔷的病,难得能为定远军、为北疆做些事,不管是建起灵素阁还是再建灵素学堂都全力以赴,听说这些人不肯留在云州为师,他便将擅同一科的医者都安排在一处,又令年轻的衣冠们每日排着队去问疑难杂症还对自己询问的医者大夸特夸,一来二去那些医者中有人为与人置气便说要在灵素学堂做教授。

    第二日孙兰道就命人将那人名字刻在了灵素学堂牌匾“灵素学堂”四个字旁边,又将官袍印绶一并授予那位医者。

    得知自己与州学助教同级从此便是官身,那医者痛哭流涕跪在了牌匾之下。

    孙兰道看向其他人,道:“牌匾上位能留名的地方不多,我还要留给我们灵素阁自己的助教,若是这匾上写满了名字,剩下的人便可回家了。”

    同光十一年初灵素学堂在云州落成,共有八科十七位助教,其中十人都是被孙兰道这般赚来的。

    灵素阁中能来教人医术药学的医者多半也不愿来灵素学堂,他们要么在各州灵素阁可做一州主事,要么在定远军中可步步高升,来灵素学堂少说三五年,多了便是半生,不过是在一个助教位子上苦熬。

    知道他们是如何想的,孙兰道将自己已经在麟州做灵素阁管事的孙女列在了灵素堂助教的第一个,上书“孙红杯在灵素学堂任教十年”,压下了灵素阁所有不愿之声。

    撑着一把油伞仰头看着灵素阁的牌匾,耳中是诵读医经之声,卫蔷面带浅笑看着一个女子快步走了出来。

    “元帅,我祖父腿脚不便还要出来,我与他说若是等他出来元帅的衣服都淋湿了。”

    “孙医官,许久不见。”

    快步走过来的妇人看着年纪在三十五岁上下,穿着一身牙白搭玫红的衣裙,头上戴着素白的棉布小帽将头发都束在其中。

    孙红杯擡起手搭在了卫蔷的腕上。

    “我总说元帅该半个月诊脉一次好让我等调药,元帅却是一年都未必肯诊脉一次,今日难得见了,您得让我好好看看您这病。”

    卫蔷笑着由得她把脉。

    孙红杯得孙兰道真传,也正是她在同光六年开出了能让卫蔷夜里安睡三四个时辰的药,一度了却自己祖父多年心事,没想到不过两年卫蔷就再次发病,至今也是好好坏坏。

    “忧思太过我已不想再提,元帅,如今军事、民政皆有人掌管,您总该放过自己。”

    看着孙红杯忧思忡忡,卫蔷只是笑了笑:“权是我一点点放出去,我可是早就放过自己了。”

    抓住卫蔷手腕的手紧了一下又松开,孙红杯面色难看勉强挤出了个笑。

    若是说从前元帅是身系北疆安慰,眼下乱事不绝山河将变,连她这个在云州埋首教书的都有所觉,元帅又如何能真正放手呢?

    从祖父到她为了给元帅治病找了众多得了无眠之症的患者治病也试药,得此病的许多是经逢大变诸事繁杂,正与元帅相同,巫家说这样的人是鬼魂缠身,也不无道理,纵然世上无鬼,那些死去的也在他们心里。

    世间还有谁能经比元帅更大的变故?

    世间还有谁的事能比元帅更繁杂?

    “我手中有个新方子,元帅可以试试,只是药性比从前猛,不是为治病只为了能让人睡过去,调好了分量一晚能让您睡三四时辰。”

    卫蔷与孙红杯一同穿过回廊,看见有学子捧着医书在廊下诵读,她笑着问身旁的孙红杯:

    “吃了那药能叫醒么?”

    孙红杯轻声道:“药性还在,若是被人强叫醒,怕是会犯困不已。”

    一边说一边看着卫蔷的脸色,见她笑容不变,孙红杯就明白了。

    这药元帅是不肯用的。

    手中拿着还在滴水的伞,卫蔷看见有人站在一间屋舍前的树下,一看就不是在灵素学堂的学子。

    “那是来找言医官来求医的病者,言医官是徐州的名医,听说云州有灵素学堂便说要来讲课顺便也来巡诊。他精通眼科,这些病者正是来治眼的。”

    卫蔷点了点头。

    路过那间屋舍,见树下一妇人将孩子搂在怀中躲雨,卫蔷走过去将伞递了过去。

    “这伞给您。”

    “这、这……”那妇人连忙退让,又哪里让得过卫蔷?

    “就算不为自己思量,也为孩子好,身上都湿透了孩子也会冷。”

    “多谢、多谢娘子。”

    也是这求医者太多,从屋舍门前一路排到了树下。

    这屋舍离着回廊颇远,也是为了学堂的学子们考虑。

    “要不在灵素学堂旁边再建一医馆吧,病患有处可呆,学子们也能真看看那些病症,也让学堂多点进项,这钱我让云州出。”

    这是好事,孙红杯连忙道谢。

    卫蔷拦住了她:“这是应有之事,你与我谢什么?”

    绕过屋舍,两人都在孙红杯的伞下继续往前走。

    屋舍内一人猛地转头却只见一处白墙。

    “林升?”他心中惊异道,“刚刚说话之人是女子,为何语气与林升一样?”

    “鲲鹏大人,您是遇到了什么怪异之事?”

    旁人都在屋外,为他诊脉的医者在他轻声道。

    那人回过神,也轻声道:“拿了我的奏本你即刻回徐州,马上回南,只要高家愿意让吴兵借道,襄州邓州荆州,皆可入我等之手。”

    “大人,我是奉命来探查兵械……”

    “不必再管,趁着唐虞病重拿下襄州足够你一生显赫。”

    医者小心在那人头上扎针,只听那人又说:

    “安远节度使薛惊河带着他的西北军守安复州,是我军必经之道,只要乌鸦尽出截住他往房州送信之路,定远军不来驰援,我军必胜。”

    “是,大人。”

    眼睛上覆着白纱,男人浅浅一笑。

    薛惊河与定远公牵连甚深,他若死,定远公必会挥师南下搅得天下大乱。

    定远铁蹄踏破江都王庭之日,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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