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南的天气感觉是比沽市稳定的,陆辛说可能是三面有山的关系,除了夏天实在太热之外,其他时候都还算温和。
昨天他们出去玩了一天,黄酒他们三兄弟对他们俩没有来店里吃饭很不高兴的样子,当然,面对他们的“陆哥”,他们的不高兴也就是――
“陆哥,你又出去呀?晚上要不要给你和小甜老师留饭哪?”
当然是不用的。
陆辛也不过是路过的时候打个招呼。
“你们脑子里想什么呢?来一趟济南,我能让你们一个湘菜馆儿给困住了?”
这话好像也没啥不对。
黄酒看看旁边站着的大杨,突然问:“刚刚陆哥和小沈老师走过来的时候,是不是陆哥拉了小沈老师的手?”
大杨:“没看见啊,昨天我的剁椒鱼头比小营的跳水蛙卖的好……”
“唉,算了。”黄酒摇摇头,转身回了饭店里。
陆辛和沈小甜没有直接去香巧家常菜,而是按照原定计划去逛了个公园,济南的景点大都脱不开个“泉”,公园里有几个石头砌起来仿佛洗手池的东西,打开水龙头里面就能涌出泉水。
“以前这些大爷大妈们经常用小推车推着七八个桶来这儿接水,现在看着是管起来了。”
这种水想要喝到嘴里,要么是有容器装,要么就得把嘴对上水流。
沈小甜在旁边围观了一会儿,到底没去尝试一下。
“我还是相信絮凝剂和氯气的作用。”
她对陆辛说。
出了公园再走了一会儿就到了“香巧家常菜”,明明是个很接地气的名字,门脸儿的装修其实挺现代的,漂亮的几何形状在阳光下显得干净又舒服。
才上午十一点,进了店里一看,里面竟然差点儿就要满了。
服务员看了一圈儿,找了一个靠里面的位置让他们两个坐下。
“黄酒他们的馆子,元师傅的馆子……看起来这家店的生意最好。”
光看人气,沈小甜就想起了广东那些总要排队的老字号或者网红店。
她其实不爱在吃饭的时候凑这个热闹,可是米然很喜欢,也带着她排过两次队。
“黄酒他们店中午的生意会差一点儿,可是晚上更好,正饭点儿也得排队,给学生吃的,要的是性价比。合意居那是出了名的高档饭店了,一顿饭上桌能有一半儿,就亏不了钱。”
陆辛显然是混多了各个饭店,对他们的成本率很清楚。
“香巧”点菜是用的扫码点菜,其实黄酒那儿也是。
“她们家的菜价格挺便宜。”陆辛说,“比黄酒家也不高。”
沈小甜看看左右,说:“装修不错,性价比高,口味肯定也不差,难怪人气特别高了。”
“热酥锅,干炸肉、光棍鸡……她们家的当季特色菜是蟹鲅鱼煎包,看来鲅鱼煎包也不是随时都有了,可能是东边儿开海了,这边儿才上了这个菜。有鲜榨果汁你要么?白梨、火龙果……”
“我要梨汁。”
下单没一会儿,就有服务员送了消毒餐具过来,壶里的茶水虽然热但是不烫,喝着还挺舒服。
“他们博山人做酥锅,有点像胶东人的饺子,过年一定得吃,家家户户还都有不同的方子,一家一个味儿。周阿姨家的酥锅是放那种连着背五花的排骨的,特别香。”
陆辛正说着,沈小甜看见一个干净利落的大姐从后厨房里走了出来,腰上还扎着围裙。
“大家稍等一下啊,我们家酥锅是十一点二十准时出锅,现在才十一点,别的菜先给大家上了,麻烦大家边吃边等。”
单看面相,郑巧的名字起得是真巧,一看就是一副出的厅堂下得厨房的模样,头发完全梳起来,在脑后扎了个圆髻,越发显得天庭饱满,双目有神,下巴和鼻头都有点肉,让大爷大妈看见了,一定特别想拉回家当儿媳妇。
沈小甜觉得自己会这么想,是因为知道了郑巧之前被姓李的人渣家暴过。
可能是她盯着看被察觉了,郑巧转头,也看见了她,和她对面的……
“陆辛?”
她快步走过来,微微有点跟儿的鞋子配着挺括的阔脚裤,实在是气势十足。
“前天我就看见黄酒发朋友圈了,还想着能不能趁你有空把你叫过来呢,也不知道能不能从别人手里抢到人,我妈可是念叨你好几次了。”
她又看向了沈小甜,眼睛里都是笑意。
“这位就是小沈老师吧?陆辛这个家伙从来不加微信群,昨天晚上呀,元老在群里发了几十条呢,都是在夸你,还夸你做的视频,你的视频我们都去看了,拍的是真有意思,我小时候要是碰上你这样的化学老师,说不定还能跟陆辛一样考个好大学呢。元老给我的那个网站我没玩儿过,就在抖音上搜到了,还给你点了好几个小红心……”
她又看了看陆辛,再看看沈小甜,突然笑了一声。
陆辛说:“郑大姐,我们是来吃您做的酥锅,您要是有空就过来坐坐,没空啊就赶紧去忙。”
“好好好!点了菜了是吧?再想吃什么直接跟我说,等我一会儿,等着酥锅出锅了,我再过来跟你们聊,陆辛你来了,我能没时间么?”
郑巧往厨房走的时候已经掏出了手机,沈小甜很清楚地听她说:
“妈呀,陆辛来咱们店里了,还带了个朋友呢,女的!长得真好看!哎呀,您过来么?”
“你的人缘儿真是太好了。”沈小甜只能这么夸奖她的课代表了。
陆辛笑了一下,说:“郑大姐几年前还不是这么热情的,真是……变化太大了。那次,姓李那孙子想动手的时候,她直接就吓呆在那儿了,现在,要是那孙子再来,我觉得郑大姐能把他连他爹一起赶出去。”
看见陆辛的表情有些欣慰,沈小甜摁下自己脑海中的“创伤后应激障碍”,低头喝了一口茶。
十几分钟后,比酥锅更早上桌的是个精神极好的中年阿姨,她人挺瘦的,面貌和郑大姐有五分相,正是郑巧大姐的母亲――周香云女士。
“真是一副好面相,一看就是面善心软的好孩子,今年多大了?”她轻轻握着沈小甜的手,慈爱得就差去抚摸女孩儿的脊背了。
沈小甜还没怎么样,陆辛先受不了了。
“周阿姨,酥锅这么香,您让我们先吃上两口吧。”
“好!”再对沈小甜笑一笑,周阿姨才又看着陆辛,“一直怕你这个愣小子在外面吃了苦,这么一看啊,你还过得挺好。”
和沈小甜想象中那位厉害的母亲不一样,周阿姨说话的时候轻声细语,完全不像是一个在丈夫去世之后独撑门户、抢回了女儿的女人。
陆辛对她的态度倒是比对老元更恭敬一些。
“我肯定过得不错呀,阿姨您就甭担心我了,倒是您,老元那边儿体检了出了高血压,您也是忙里忙外这么多年了,可别嫌麻烦,半年就往医院去一趟,检查检查。”
“你放心,巧儿她盯我盯得可紧呢。你也一样,现在也不算一个人了,可得多顾着自己的身体了。”
“阿姨,您要喝梨汁么?”沈小甜问,解救她那个又开始害羞的课代表。
周阿姨连忙摆手:“不用了不用了”
又对沈小甜说:“陆辛真是个实诚的好孩子,那年我家巧儿差点被欺负,他也不认识我家巧儿,一脚上去那畜生给踹飞了……”
本就坐的满满当当的餐馆里突然更热闹了起来,是酥锅出锅了。
浓郁醇厚的食物香气没有任何攻击性,好像就是最简单的菜、肉、酱料的香气混在了一起,直接勾动了人最朴实简单的食欲。
“我们家的这个酥锅啊,一直就是用大缸酥出来的,做足了十二个小时才好吃呢。”
所谓酥锅,就是把各种菜肉放在一个容器里,加上调料小火煨上,一直到所有的食材都彻底酥烂。
看着简单,可细节也很多。
沈小甜先吃了一块儿被陆辛极力推荐的排骨,薄薄一层脂肪铺在上面,比果冻还要细嫩几倍,入口直接就化了,肉的汤汁饱满极了,每一口都是醇香的味道,这种醇香越发激发了肉香,让人的舌头一下子就被俘虏了。
肉质的细腻到了惊人的地步,里面那根骨头不仅可以直接被抽出来,咬一口竟然让人有种可以直接吃下去的错觉。
“好吃!感觉肉本身的香味儿特别足!”
看见沈小甜喜欢,周阿姨更高兴了:
“小甜你喜欢,阿姨就给你讲讲,我们这个酥锅呀,是不加水的你知道吗?锅底呀放了一层瓷勺子,然后呢是藕、海带、白菜,豆腐,最重要的就是这个白菜,一层一层铺在锅里,像个包袱布,海带得洗好多遍,不然牙碜,这个肉啊,得放肘子、排骨,豆腐得是用油炸了的豆腐泡,我们家一天做四缸酥锅,光是豆腐泡就要炸一大锅呢。”
说着,周阿姨笑了一下,说:
“最近啊我一直在忙别的事儿,这个酥锅都要靠巧儿一个人来主持,我看她做的是真不错,以后我也可以放心了。”
“无论白菜、豆腐、还是这个藕,都特别香。”沈小甜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
“你喜欢,阿姨真高兴。”
再看陆辛,周阿姨说:“陆辛,你猜我最近在忙什么?”
陆辛也在埋头苦吃呢,闻言擡起了头。
“您忙什么?”
周香云女士有些不好意思,她那双看着太瘦却有力量的手在桌上交握着,慢条斯理地说:
“我把秋湖饭店买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