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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我飞升后还要回来收债这件事 正文 第142章 姑娘请披黄袍(二十九)

    姑娘请披黄袍(二十九)

    “黄土道上枯树下,扶车尽是卖儿娘。”

    前一年已经是饿殍满地,这一年又是旱火烧天,没了指望的百姓们弃田抛地,离开了家成了流民,朝廷下令禁止百姓抛荒,责令各地赈灾。

    可这旨意在天灾的面前却像是挥动着木刀木剑的小孩子。

    不说那等任由世家大族和官吏侵占土地的州府,像许州张乘这样的能吏前一年为了赈灾也已经消耗了府库存粮,又哪能变出更多的粮食?

    逃荒的人又能逃去哪里呢?南下入江南、西南去泯州,与平卢相近的各州县早就知道平卢百姓的日子过得比他们好,自然首选了平卢。

    和其他地方一样,平卢各州县对这些流民严阵以待。

    看着高高的城墙,流民们只能求着、跪着、盼着能得了谁的善心被赏下一碗稀稀的粟米汤来。

    站在城墙上,戍守此城的副将看着城下的纷乱,脸上并无表情。

    “府衙那边来信,说赈济的粮食已经备好了。”

    “不着急。”副将擡手,拦住了要去传话开门的士卒。

    “刘副将,城中不是定下了一天赈济一顿?”

    被称作刘副将的女人点了点头:“我知道此事,只是让你稍等,没说不赈济。”

    传话的女子抿了抿嘴,看着城墙下凄苦可怜的百姓她根本等不下去。

    “刘副将,咱们早点儿把粮食分了……”

    “你看那里。”

    刘副将突然后退一步,还顺手拉住了义愤填膺的女子。

    女子愣了下了,顺着刘副将的目光看过去。

    她看见一个清瘦的男人佝偻着肩膀正在跟一个汉子说话。

    在她茫然的目光中,那个汉子跟着清瘦的男人走了。

    走的时候那个清瘦的男人转头看向城墙上,幸好女子之前被副将拽到了后面避过了他的视线。

    “看懂了吗?”

    听见刘副将问自己,女子茫然地摇了摇头。

    “那就再看看,看那边。”

    刘副将又指了指另一处。

    那里也是有个汉子似乎跟人说了什么话就要跟人走了,说话的人却不是那个清瘦的汉子,而是一个四十对岁的中年男子。

    “刘副将,他们到底是……?”

    “这些流民里大概是混着些想要浑水摸鱼的老鼠。”

    老鼠还会拉人入伙。

    “刘副将,怎么办?要是他们趁机作恶,城内外的百姓都要遭殃。”

    年轻的女子很焦心,她怕这些别有用心之人伤了人,也怕城外数千灾民被牵累。

    “他们选的人除了高壮汉子之外,还有带着木棍的,缺人也缺刀……”

    刘副将搭放在城墙上的手指轻轻勾了下。

    之前的流民,平卢用以工代赈之法安置了不少,此时城下的这些大部分都是闻讯后从各地赶来的。

    这些人的急迫和渴望更甚于之前的流民,心思也更多。

    又在城市墙上看了一会儿,刘副将说:

    “既然粮食已经运来了,就分下去,安排三十人护住粮锅。”

    “是。”年轻的女子看向身边的将军,眼中多了许多的信赖。

    刘副将笑了下:

    “我换衣服下去一趟。”

    付老三穿梭在流民堆里,看着哀哀可怜期盼着能得了些赈济的流民,他在心里冷嗤。

    孟阎罗心狠手辣,自己正大光明地卖私盐,却要把他们这些私盐贩子斩尽杀绝,这些逃荒的把她当了救星,分明是耗子求猫。

    眼看着城门处有异动,付老三就知道这是要送赈济的粥来了。

    他转头看向一个僻静的角落,那里,一个正抱着孩子的妇人对他轻轻点头。

    “嘿嘿”付老三有些得意。

    私下里,他们已经召了上百个汉子,一会儿趁着闹起来,他们冲进城里,就算什么都捞不着也没事儿,只要这守城的人被吓着了,不敢再赈济灾民,他就能把这些人都笼络成他的。

    没家失地的苦命人儿啊,最该做的就是亡命徒。

    果然,城门打开,有人推着装了饭食的车子在重重护卫之下出来了。

    流民们立刻都来了精神,一窝蜂地往上挤。

    护卫的士卒都生得粗壮且脸凶,大概也是见惯了这种场面,立刻揽在了前面大声叱骂:

    “排队,拿碗,一个一个来!”

    饿极了的人见了粮食哪里能听进了话?被人拦住了恨不能把眼前的人撕了。

    只见高壮的士卒反手一拍,把冲到了自己身上的人给拍去了一边。

    “好好排队就都有,都抢就都别吃了!”

    大概是“别吃了”这几个字终于有了震慑力,流民们终于在三口大锅面前排起了长队。

    这赈灾的粥,付老三吃过,不干不稀,用的粮食还算干净,几乎吃不着沙子甚至还放了盐——孟阎罗她都能把盐给流民吃,怎么就不能让他们赚些差价了?

    在心里又骂了一通黑了心的孟阎罗,付老三缩了缩肩膀,小心躲进了人堆里。

    一个人与他撞在了一处,他转头看过去,是个脸色灰暗的妇人。

    晦气。

    “啊啊!孩子,我的孩子!”

    乱子是突然发生的,几个人争抢排队,一个妇人和来调解的士卒撞在了一处。

    她怀里的孩子一下就跌倒地上。

    没了声息。

    “你们平卢人把我孩子摔死了!你们换我的孩子!”

    什么?什么孩子死了?

    几乎被饥饿挖空的大脑似乎传进了几个字,有人转头看向掉在地上的襁褓。

    摔死的孩子。

    能吃吗?

    付老三本想引来群情激奋,可他没想到,他会被此时短暂的静默给吓到。

    “我的孩子!”妇人还在哭诉,声嘶力竭,不依不饶。

    数千人流民,却没人附和。

    好一会儿,她身边有个女人长了长已经干裂如土地一般的嘴唇。

    “别装了,你孩子的肉,闻着就不新鲜。”

    哭诉的妇人瞬间噤声。

    付老三突然听见了一阵细碎的声响,他回过神才意识到响的是自己的牙齿。

    是他的牙在打架。

    队伍的最前面,有人在派粥,有人在领粥,安安静静,却像是生与死在对峙一般,令人不寒而栗。

    付老三觉得自己的肝胆都被人用冰冻透了,他想起了被他召集到了一处的那些汉子,那些汉子也是安安静静地,他给他们粮食,他们就跟着他走了。

    对了,他姐夫,他姐夫刚刚还在找人呢,怎么看不见了?

    付老三慌忙转身,却看见了一张有些眼熟的脸。

    一个汉子低着头,排在了领粥队伍的后面。

    那汉子,刚刚明明拿了他的粮食,怎么还来排队?

    付老三也顾不得其他,慌慌张张往回跑,等他到了那处他聚了人的树林子,竟然已经空了。

    不仅那百来人不见了,他的姐夫几个原本拿着刀的家丁都倒在地上,身上被扒得啥也不剩,腿上甚至少了肉,就像他原本放在这儿的二百斤粮食一样,似乎从来不曾存在过。

    他的粮呢?

    他的刀呢?

    他的人呢?

    生吃了几斤粮食还夺了刀的汉子站在领粥的队伍里,他想吃顿饱的。

    看着远处的粥锅,再看看负责派粥的人脸上的肉,他吞了吞口水。

    “后生,你东西掉了。”

    身后传来了一个老妇人的说话声,汉子不耐烦地回头,下一刻,他只听见“咔嚓”一声,就失了力气倒在地上。

    用脚轻轻点了点汉子怀里的刀,老妇人弯下腰:

    “后生?怎得饿晕了?”

    抱着刀的布被她藏在怀里,她看看左右,忽然说:

    “诶呀?后生你藏了粮食怎么还饿晕了?”

    “粮食?!”

    立刻有人冲了上来抢粮,被吓坏的老妇人匆匆明明退了出去。

    片刻后,又有一个汉子倒在了地上。

    “六把刀,一把匕首。”

    妇人洗去了脸上的灰,露出了一张平平无奇的脸。

    几个女兵拿着她的铠甲,欢喜地说:

    “刘副将您可真是厉害,刚刚那个府衙的文书可是被吓坏了。”

    不练兵的时候,刘桂子对年轻的姑娘一贯和气,见她们叽叽喳喳,她在一旁站着,脸上带着微笑。

    “她是没经过事儿,以后见多了也就明白了。”

    “副将,你说这天灾还有多久才能过去呀?”

    刘桂子不知道,她垂眸,摇了摇头,只说:

    “熬吧,熬到有生路那天。”

    跟令行禁止的平卢军比起来,平卢附近只是手中略有些人手的私盐贩子自然不成气候。

    可在平卢之外的其他地方就另是一番景象了。

    比如已经被乱军踏平过许多次的淮水一带,手中有钱粮的私盐贩子们很是招揽了些流民,不仅敢占山为王,甚至还攻打县城。

    玉衡二十九年十一月,陛下下旨令平卢节度使孟月池率军南下平乱。

    一贯对朝廷忠心耿耿的孟节度使第一次违抗圣命。

    没钱,没粮,她的平卢军动不了。

    玉衡二十九年十二月,一伙儿流民组成的乱军绕过几处重关,竟然打到了距离繁京不过数百里之处。

    他们效仿当年的屠勋,开库征兵。

    这次,他们开的是豪强家的粮库。

    一时间,只有数千人的乱军急速扩张,又有了数万人之数。

    陛下一面下旨让金吾卫拱卫皇城,一面加封孟月池为三道按察使、盐铁转运使,命她带兵护驾。

    玉衡三十年正月。

    天寒地冻,冷霜凄凄。

    三万平卢军仅用两战就克敌于繁京以北,立时不过十数日。

    陛下大喜,命平卢节度使孟月池入繁京。

    孟月池入城的时候只带了一千人。

    一千平卢黑甲,在纷扬的落雪之中格外肃整森然。

    黑底红字的“平卢”二字仿佛摄人心魄。

    马蹄踏在繁京的石街上,越发衬得四下里一片寂静。

    “孟节度使!许久不见了!”

    瘦高的男子穿着一身银纹麒麟袍,外面穿着金貂裘,头戴金冠,脚踩皂靴,一派华贵气象。

    众人惊诧,甚至有人忍不住惊叫出声,却不是因为他的打扮。

    瑞王万俟引,在孟节度使奉诏入京这一日,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开口说话了。

    说完,他自己都有些惊讶。

    他看看自己,又看看孟月池,忽然大笑说:

    “孟节度使果然是小王的贵人!不仅能救了小王的表叔,这平叛之喜还能让小王我开口说话!”

    高坐马上的女子穿着一身黑色的裘衣,头上戴着银冠,她没有下马,只是脸上略有了些笑意。

    “瑞王殿下。”

    万俟引擡头再次看向高坐马上的女子,双眼中是满满的纯粹惊喜。

    一支利箭猛地射出,刺穿了他的金冠,然后牢牢地落在了地上。

    “殿下,本官不喜欢自欺欺人的小把戏。”

    将手中的弩扔回给身旁的息猛娘,孟月池骑着马,径直绕过了万俟引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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