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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我飞升后还要回来收债这件事 正文 第122章 姑娘请披黄袍(九)

    姑娘请披黄袍(九)

    “陆兄,我们书院夫子们早知你要来,特命我等候在此。”

    被称作“陆兄”年轻男子翻身下马,先看向立在鹤洲桥前的“十问碑”。

    “虽然早知有此碑,亦知其上所写种种,可真正得见,仍觉血泪重重。”

    说罢,他弯腰对石碑行了一礼。

    来接他的少年见状,连忙颔首低头,神情庄肃。

    “陆兄有心。”

    陆寒城直起身,牵马向前走去。

    “陆兄在客院稍作歇息,我去通传夫子……”

    “不知薛山长何时有暇?我家中前辈和学中师长皆有信函命我转交。”

    “陆兄放心,此事也会跟夫子说明。”

    少年也十五岁年纪,跟十七岁的陆寒城站在一处却足足矮了一截。

    侧擡着头看向陆寒城,少年心中敬佩非常,江南道能人辈出,十七岁便能在那拔得头筹,陆寒城陆郎君的才华自然毋庸置疑,偏偏他又相貌极佳,有松柏之势。

    世上怎会有这般人物?

    将马交给了书院佣工,陆寒城随着少年往客院走,突然听见一阵吵嚷声。

    “墨娘子,你一贯与那孟月池不对付,怎么如今倒替她说话了?我也是替你抱不平,那孟月池一贯猖狂,区区一个庶女也敢稳坐众家之上,不过是凭着柳家罢了,既然柳家已经倒了,她一个歌姬所生的……你打我?”

    短暂的寂静之后,林中传来一声轻笑:

    “这世上啊总有些狗东西生一双势利眼,对地位家世比自己高的,就卑躬屈膝,恨不能趴到地上去,偏偏这等狗东西欺软怕硬……无妨,我是墨家女,打你也就打了,你既不敢说下一次大考考在我前面,又不敢攀扯我的出身,更不敢告诉夫子,我有什么不敢打的?像你这等才华、出身、品性、德行无一可取的货色,竟敢说是为我抱不平?你也配?”

    “墨怀袖!”

    “叫我作甚?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如何想的?礼、乐、射、御、书、数无一处能比得过孟月池,你就想要借我之势打压了她!你怎么就没想过我的势就不是你这等人能借了的?要想告夫子你尽管去,我倒要去夫子面前问问像你这般挑拨同窗相争的狗东西该如何处置。”说话之人距离陆寒城也不过数丈,激怒之下连声量也不顾了,让人听了个清清楚楚。

    为陆寒城引路的少年脸色有些尴尬,小心看向身旁之人,见他竟然点了点头。

    “陆……”

    “嘘,非礼勿听。”低声说完,陆寒城放轻脚步迅速向前,刚走两步就见一棵树上竟然坐着一少女,那少女手里拿着一本书,也不知在上面呆了多久。

    婆娑叶影披在她身上,让人顿生浮生幻梦之惑。

    陆寒城停住了脚步,却见那少女对着自己用手指轻点了下唇,又眨了下眼睛。

    下一刻,只见那少女直接从树上翻身而下,步履轻快地隐入林中屋舍。

    “陆兄,快些走。”

    这下着急的人成了陆寒城身旁的少年,他拉着陆寒城跑出去了几十丈才停下,脸上还有几分惶恐模样。

    “刚刚那人可是什么惹不得的人物?”

    听陆寒城这么问,少年吞了下口水,苦笑道:

    “陆兄,刚刚在树上坐着的是就是孟月池、孟科首。”

    陆寒城恍然,孟月池身处之地定能将刚刚的纷争听得一清二楚,原来她让人噤声的动作不是对他,而是对自己身畔的少年。

    一路上知道了好多事儿的少年神色有些恍惚,小声说:

    “书院客舍少有人来,院外林子倒成了同窗们的消闲之地,陆兄见笑了。”

    “能见些生机勃勃模样,我并不觉得有什么可笑之处。”

    片刻后,陆寒城轻声问:

    “之前那位墨娘子与孟科首可是有些旧怨?她能对同窗相护,也是难得。”

    这个……少年踌躇了下,才说:

    “我们书院之中有些学子出身江南、南岭一代大族,以墨同窗马首是瞻,孟科首自考入常科以来便是科首,力压一众学子,自然有些人对她生出非议,墨同窗与她相争,也不过是在课业上。只是最近孟科首家中有些变故……唉,陆兄若是听到些贬低她的话,那多半都是杜撰的,孟科首勤谨治学、温善为人,是极好的同窗。”

    勤谨治学,温善为人?

    陆寒城回头,看向刚刚那处树上,树上早已空了,空留些许支离天光随影,仿佛刚刚种种皆是梦一般。

    “陆兄,此处就是客院了。”

    “多谢。”

    待那少年走后,陆寒城将自己的包裹放在干净的竹舍里,又从颈间掏出了一颗红色的珠子。

    “红珠发热,莫非刚刚那位孟月池就是所谓的命定之人?”

    十七岁的少年站在窗前,眉头轻皱。

    他六岁那年遭逢一场恶疾,救他性命之人留下了这颗珠子,说他情债入魂,一生所系皆在情中,若是遇到能让珠子发热之人,就是他的情之所向。

    只有与那人喜结连理,才是他正路。

    陆家诗书传家,家风严谨,对于这样诡谲言语自然不会信以为真,可陆寒城一旦离这珠子远了便会生病,若是离身三日更是有垂危之态,就只能让他一直戴着这珠子。

    十一年了,这珠子真如那人所说一般发热,却让陆寒城心中生出了些冷意。

    “一生所系皆在情中……”他摇摇头,将珠子收了起来。

    陆氏子孙,怎会将儿女情长看得如此之重。

    什么情债,他自然是不信的。

    再见到那位孟科首是在第二日,名震天下的薛山长身侧,穿着短衣绣裤的少女似乎从未见过他一般,在师长引荐之后对他行了一礼。

    “陆郎君。”

    “孟娘子。”

    也只有这几个字的交集罢了,薛山长问起江南量地一事,陆寒城知无不言。

    “经历穆宗、代宗两朝,淅川一代永业田也尽归于豪强之手……陛下启用女官,只盼着女官能有当年越知微越尚书那等魄力,可越尚书手持天子弓,敢借天子名杖杀豪族,陛下却无此等决心。”

    一头银发的薛山长身上并无丝毫老朽之态,实在让人难以想象她已是耄耋老人。

    “陛下也是为难,毕竟她身后也没有三千豹骑和朔北军,朝中无钱养兵,便无力改制,无力改制,更是无钱养兵。”

    听薛山长这么说,陆寒城微微低头。

    如今朝中局势艰难,豪强出身的朝臣把持各处要职,朝堂之外,各地也渐显乱象。

    “说到养兵,北蛮势大,陛下只能依仗卢龙将军……薛山长,我此次南下,带了恩师翁徐林和家母陆雪妍的信。”

    接过两封信,薛重岁并没有打开,对着面前的年轻人,她淡淡一笑:

    “我知道,你们都想让我回朔州,可无论勇毅书院教出多少的女臣女将,又或者我以我兄妹二人之余威登高一呼再呼,重建了朔北军,也难救大启之颓。”

    陆寒城默然。

    片刻后,他语气徐缓:

    “薛山长可是被陛下最近所为冷了心?”

    “没有。”薛重岁摆摆手,她看向自己的爱徒,“我徒儿说的对,为君者,驭人之术为先,如何驭人?不过是高低贵贱分清楚,一层一层压下去,如此,芸芸众生之上,皇座才能稳当。明宗、仁宗,虽是君王,却以一颗仁心普爱众生,方有了从前女旧臣们的方寸之地,现在的陛下,也不过是将女臣们看作手中刀斧,能用则用,不能用则弃,既不会想天下女子之难,更无心真让天下女子能得田地、书册、官禄。她不过是个女子躯壳里的庸常君王罢了。”

    这话从薛重岁的嘴里说出来,不是贬斥,已经胜似贬斥。

    陆家也好,陆寒城的恩师翁徐林也好,都是朝中盼着陛下能够震慑豪强撑起朝堂的清流一脉,此次他来庐陵之前,他娘和恩师都几番叮嘱,希望薛重岁能将勇毅学宫出身的女旧臣之后与清流合流,毕竟盘踞各地的豪强才是他们共同的敌人。

    听了薛重岁此番话竟然已经对大启隐隐有绝望之意,陆寒城忍不住看向了她身畔的少女。

    却见那少女正在吃葡萄。

    是的,吃葡萄。

    一串葡萄拿在手里,她一边吃,一边听自己的恩师与人说话。

    知道陆寒城在看孟月池,薛重岁也没放在心上:

    “与其想一家一姓之事,如今我这一把老骨头,更想用在他处,能在庐陵这等重男抑女之地多撒些种子,埋些根苗,来日我死了,见到明宗和闻相,也算是有了交代。”

    目送陆寒城离开,薛重岁看向孟月池。

    “昨日你母亲来信给我,让我好好看着你,她要去一趟泯州,你可知道?”

    “母亲将刘嬷嬷和琴嬷嬷都派来了,我自然是知道的,山长放心,这段日子我不会出去。”

    柳家失势,最难的就是独力在庐陵支撑家业的柳朝姝,庐陵距离尧州太近,为防孟家借机生事,她将两个女儿托付于庐陵书院,自己则带人去了泯州。

    泯州与剑州相邻,她也是想要有机会去见见自己的姨母。

    “南远郡王万俟玠与你母亲有些旧交,若是有她出手相助,柳铉征的日子也能好过些。”

    孟月池吃完最后一颗葡萄,揉了揉肚子。

    “山长,我不过是忘了吃一顿饭,您就逼着我吃两串葡萄,只怕我回去就得寻恭桶了。”

    薛重岁笑了:

    “以后你再为了读书忘了吃饭,我就罚你吃柿饼。”

    笑完了,她问孟月池:

    “你就不好奇你的母亲怎么会跟一个郡王相识?”

    孟月池笑着说:

    “我跟您学了这么多年,所见最多就是人生际遇之多变,我娘与一郡王相识也不值得大惊小怪,墨怀袖还年年想给我生辰礼,只是一直扭捏给不出来呢。”

    “噗——!你可真是促狭!”

    薛重岁起身,舒展了下筋骨:

    “南远郡王与穆宗同枝,她有一舅舅姓百里,曾入赘柳家,就是你母亲的生父。”

    刚刚还说什么“人生际遇多变”的小姑娘吓了一跳。

    “那我母亲岂不是郡王的表姐?”

    “表妹。”

    “哦。”孟月池点点头。

    “你母亲都去泯州想办法了,我看你倒是挺自在。”“既然连翁徐林那样的隐士都觉得卢龙一带要生乱,柳家暂时退下未必是坏事,于我个人,现在上门求娶的人一下子没了,我也清静。”

    之前每次旬休回家都能看见一堆莫名其妙的信和帖子,让孟月池很是难以招架。

    “你能这么想……挺好。”薛重岁点点头,“好好读书,这世上唯有心中之道不会负你。”

    “山长放心。”

    孟月池笑了笑,她知道,她还有路可走。

    过了一个多月,孟月池看着自己面前的书信,才知道自己的一颗心真的是放下的太早。

    “姑娘你放心,人都被拦在鹤洲桥外面呢,他们进不来。”

    柳朝姝临走前特意两个女儿的嬷嬷都送进了庐陵书院,不得不说,她防备的就是这个时候。

    “阿姐!我带着人来护着你!”

    孟月池擡头,看见自己的妹妹身后还带了七八个同窗。

    她哑然片刻,笑了:

    “那些人又不能进来将我掳走,你带着这么多同窗来,怕不是要从我这拿糖分点心?”

    见自己姐姐不把那些人放在心上,刚刚还着急忙慌的孟月容也冷静了下来。

    刚知道消息的时候她简直要气死了,她不喜欢孟家旧宅的祖父祖母,离开孟家的时候她才七岁,可她依然记得长长的没什么亮光的廊道,还有不点灯就黑漆漆的各处堂屋,她小时候在那儿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可等她到了庐陵书院,能自由自在地读书、写字、交游,再回忆小时候,就觉得那幽深老旧的院子格外可怕。

    至于她父亲,她小时候一直很喜欢,可是她更喜欢姐姐,父亲竟然趁着娘不在的时候派人来庐陵要将阿姐接走嫁人,孟月容讨厌自己的父亲了。

    孟月池真的取了点心来给自己妹妹的同窗们分了,对她们一一道谢。

    都是些十岁出头的小姑娘,一个个的脸上都是激愤模样,难怪能跟她家的小月容玩到一处。

    将他们送走,孟月池拿着两封信,拉着自己的妹妹一起坐下。

    “这封信是孟家来的,金州刺史的侄子,今年十七岁。”

    孟家大老爷在金州司马这个位置上已经快要生根了,现在想着跟自己的上峰攀亲,大概也是绝了升官的指望。

    孟月容将信翻来覆去地看,上面写了不少关心之言,孟月容却觉得每个字都臭臭的。

    看她气哼哼的,孟月池又把另一封信给她看。

    这封信是她们的父亲孟叔恒写的。

    信上,孟叔恒写到说他无意中与一少年郎君相识,深觉此人人品贵重,后来才得知此人竟然是隆安侯府次子司徒容远,司徒容远至今未曾婚配,偶尔听孟叔恒说起自己的长女孟月池,对她心向往之,愿求娶进门。

    “高门大户该成婚的时候不成婚,不是身短就是命短,要么就是族谱接不上了!”

    听到孟月容振振有词,孟月池看向她。

    “什么叫族谱接不上了?”

    “就是不能生啊!之前李清月的阿姐就是,嫁给了一个伯爵府的高门子,也是二十多岁没成婚的,结果那个男的不能生,怕旁人知道,才特意隔了好几千里求到了李家门上。”

    孟月池看着自己的妹妹的小脸,月容一向聪慧,课业也好,却不能把心思都放在课业上,今天她算是知道自己这妹妹天天脑子里都有些什么东西了。

    “阿姐,你可千万别听这些昏话!不然阿娘回来一定哭死的!”

    “你放心。”

    孟月池摸摸自己妹妹的头发。

    “我已经让人传信回去,阿娘在宅子里留下的人够多,不会让他们生事的。”

    刚说完,孟月池就见一人快步走了进来。

    “孟科首,鹤洲桥外寻你的孟家人挑衅墨同窗,被墨同窗派人打了……”

    说话的少年神色有些古怪,他总觉得墨同窗是故意派人去碰瓷,然后寻机打人的。

    虽然这话说出去没人信。

    可这少年那是亲耳听过墨同窗为了孟科首打别人耳光的。

    孟月池苦笑:

    “罢了,孟家的下人在这得罪了人,我怎么也得去寻墨同窗赔礼。”

    孟月容连忙说:

    “阿姐,我和你一起。”

    “不必了。”

    看见阿姐走了,孟月容看向刘嬷嬷。

    “嬷嬷,我阿姐笑得好古怪。”

    刘嬷嬷看向自家姑娘的背影:

    “姑娘挺高兴的呀,二姑娘是不是看错了。”

    有吗?

    孟月容有些怀疑。

    墨怀袖所住之处距离孟月池的住处并不远,孟月池走进来的时候她正穿着一身簇新衣裙凭案端坐。

    “墨同窗。”

    “哼,怎么,孟科首可是要为你家那几个下人来跟我问罪,我可告诉你,与我墨家相比,你孟家不过是……”

    “墨怀袖。”

    高傲的少女听见自己的名字从孟月池的嘴里说出来,突然脑子一空,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孟月池略一歪头,看着她转向了旁处的眼眸。

    “多谢。”

    “你、你为何平白无故谢我?我!我告诉你,你别以为我这般就能放过了那些人。”

    “我是多谢你几番回护。”

    说完,孟月池双手一拢,对她行了一礼。

    刚刚还姿态做足的少女猛地从座上起来,仿佛一只受了惊吓的兔子。

    她看着孟月池,习惯性地想说些什么,可她什么都没说出来。

    “孟月池,你别以为这样……”

    “我此谢,并非是谢墨家高门里的墨娘子,是谢庐陵书院里一身正气的墨怀袖,我的三年同窗。”

    晚秋风重。

    桂花香浓。

    仿佛被什么哽在了喉头,墨怀袖看向站在风里的少女,她仍是一身短衣绣裤。

    因为她,庐陵书院有半数女学子也不再穿外面的旋裙。

    墨怀袖其实自己也让人做了许多绣裤,私下里,她只穿着那些裤子,只是不敢让旁人看见。

    “你……”

    孟月池直起身,笑着看她,她的目光澄澈得像是晨间的露。

    墨怀袖看着,便觉得有热意从心中流淌而出,又不知该去何处。

    “孟月池,今冬之后,我便不会再来庐陵书院了,明年秋闱,我必胜过你。”

    出身墨家的女儿想要科举,千难万难,可墨怀袖愿意去走那条千难万难的路,如果是与孟月池同路为伴。

    “好,明年秋闱,墨怀袖,你我场上见。”

    院落之外的竹林里,原本在与几个少年谈论朝政的陆寒城不知何时停了下来。

    刚刚与他说话的少年们也不在意。

    听闻墨怀袖说自己要去科举,他们都震惊不已。

    陆寒城微微低着头,他的胸口又有一阵阵的热意。

    只是此时他有些分不清,那些热意到底是因为他胸口那颗红珠,还是因为少女那一句句带着笑意的话语。

    孟家人给孟月池带来的麻烦不止这一次,只不过在庐陵书院,这些事都被拦在了外面。

    薛重岁不把这些事放在心上,见孟月池每日平心静气地读书练字准备秋闱,她心中很是快慰。

    “等你考上了举人,很多事都可迎刃而解。”

    “山长放心。”

    那是玉衡十五年五月。

    六月,鹿州武安县令孟叔恒以一女许嫁多家哄骗婚事,被告上大理寺。

    七月,大理寺定案,武安县令孟叔恒被罚俸三年,退还全数聘礼。

    同月,尧州所属江南道学政陈正伦驳回了孟氏女孟月池的士子身份。

    “以一女之身许嫁多人,如此贪财无耻之人,怎配为士子?莫要脏了秋闱考场才是。”

    七月末,庐陵书院参加此次秋闱的学子结伴离去。

    唯独曾以一人之力让他们数年无法探问科首之位的孟月池,只能在藏书阁的三楼眺望甘江水去。

    “孟娘子,此事并非没有回旋余地。”

    从池州昼夜兼程多日赶来的陆寒城看着当窗而坐的女子。

    大半年未见,她又长大了许多。

    “你一篇《安民均田论》才惊九州,连繁京一带亦有传颂,江南道诸多士子愿为你上书,陈学政虽然古板迂腐,也是爱才之人。”

    “多谢陆郎君。”

    孟月池转身,笑着对陆寒城致谢。

    “只是,不必了。”

    孟月池轻声叹息:

    “我是薛重岁的关门弟子,女旧臣之后,事已至此,江南豪族怎会容我再科举入仕?”

    数年来她的恩师努力撬动了各家,连墨家的女儿都决心科举,那些人必然会反扑。

    她姓孟,那些人拿捏不了庐陵书院,也能拿捏孟家,她连让自己的母亲向孟家低头都不肯,又怎愿自己的恩师为了自己而让庐陵书院让步于旁人?

    “读书,科举,这条路我从九岁就盼着,如今也已经六年了,念及初心,我当年不过是希望自己能有一条路可走,不至于被关在四方院子里。”

    “孟娘子……”

    “循规蹈矩,科举入朝,于勋贵清流之间逼仄求存,为陛下所用、所弃的女臣们不过是穿在陛下的锦绣衣袍,这样的袍服,陛下不缺我这一件。”

    “那孟娘子你是决心不再入仕?如薛山长一般?”

    孟月池摇头:

    “我要去朔北,读尽了此间书,我想去看看天下之大。”

    这天下到底有没有一条路,能让她真正抓住自己的命运呢?

    孟月池想去看看,找找。

    如果找不到,她便自己闯一条出来。

    “他日再逢,我必重谢陆郎君今日的奔波之恩。”

    藏书阁外,薛重岁擡头,看着自己的小徒儿。

    明光西照来。

    新雁北归去。

    老人淡淡一笑,她的徒儿,是一枚在“十问碑”前长大的,新的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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