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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火难容 正文 第23章 非驰汽车投资案(五)

所属书籍: 水火难容

    新动影视和非驰汽车的事儿泛海已经无力回天,经鸿自然也不再想了。

    没几天,经鸿要去重庆参加一个非常重要的活动——中国国际智能产业博览会,简称“智博会”。

    智博会由工信部、发改委、科学技术部、国家网信办、中国科学院、中国工程院等十几个部委联合举办,合作方包括新加坡贸工部等多个国家的官方机构,今年是第一届,四川省是唯一主宾省。

    这次并非研讨会,而是tradeshow,核心是展览和展销,此外也有会议、论坛以及自动驾驶挑战赛、无人机竞速大奖赛等等比赛。

    官方希望智博会能将中国的智能产品带到国外、带向世界,因此,本届智博会将对重大项目采取集中签约的形式,并举办集中签约的仪式。

    泛海市场部的老总早带着一群精兵下属呼啦啦地去布展了——在智博会,泛海集团的“摊位”将在会场的正中央,与清辉集团挨着,展台很大,布置也很华丽。人工智能事业群的老总和云计算事业群的老总昨天晚上也出发了,同行的还有两个大群的市场部高级副总裁、销售部高级副总裁、大客户部高级副总裁、港澳台及国际部副总裁,以及多个参展产品的总负责人,其中有SVP也有VP。当然了,各产品的产品经理、前台经理、后台经理也去了一些,他们将在展台里负责讲解各个产品的核心卖点以及回答客户们的各种问题,而销售部中,大客户部及国际部的精英们将主要负责对接、联络。

    泛海太大了。

    最晚出发的两个人是经鸿和他的助理。

    这次经鸿只会在主论坛发表一个小的演讲,而后看看其他公司的参展产品,再看看自己公司的签约情况,最后出席一下签约仪式,整个行程比较轻松。

    首都机场的贵宾厅里,经鸿正在等待登机的消息。

    晚上6点的航班,落地重庆是9点左右,他睡醒之后正好参加明天早上的主论坛。

    经鸿靠着一扇窗子,坐在单人沙发上,翘着长腿,看一份报告。

    中间门有两个人经过,经鸿抬起眼皮看了一眼,正好与周昶四目相对。

    周昶轻轻一颔首,经鸿也点点头,算打过招呼,心里知道对方要搭的大概率是同一趟航班。

    打过招呼,经鸿的目光重新落在手里的文件上,余光瞥见周昶他们走去了自己身后,也不知道在哪一排坐下了,气氛重新安静下来。

    经鸿一直等着登机的消息,可到了某个时候,也不禁觉得这等待时间门是不是忒长了点儿。

    没多久,经鸿再次被证明了他的感觉是正确的——机场广播说,因为起飞前的常规检查出现了一点问题,现南航2704次航班的起飞时间门需要延迟,起飞时间门不确定。

    贵宾室的地勤人员又来通知了经鸿一遍。

    “……”想了想,经鸿叫助理谈谦让贵宾室的地勤人员过来,看能不能换成最近的其他航班,他不想等了。

    北京并非南航基地,这种情况下不管维修还是调配都不方便,可能要花大量时间门。

    助理照办。

    过了会儿,地勤人员又过来,对经鸿及他的助理说:“接下来有几趟航班,但商务舱和经济舱全都满了,不过10点15的川航还有些位置,落地时间门是1点30。”

    “10点15?”经鸿看看表,“要等将近四个小时?”他的眼睛向上,露出一点下眼白。

    地勤人员也不尴尬,大大方方地回答道:“是。”

    经鸿点头:“好,谢谢,我想想。”

    地勤人员:“好的先生。”

    地勤走后,经鸿合上文件,右手手指在沙发的扶手上边敲了敲。

    接着,就在经鸿正犹豫着的这个时候,经鸿听见自己耳边传来一道温和的男声:“经总。”

    “……?”经鸿转眸,发现来者是周昶的助理。

    “经总,”周昶助理弯着腰,道,“周总问,您要不要跟着我们走?周总的私人飞机早些时候申请过去重庆的国内航线,马上可以走。周总问,您要不要跟着一起?”

    “……”经鸿回头望了一眼,周昶正坐在后面的一张米色沙发上,见经鸿望过来,礼貌地笑了笑。

    经鸿扭回颈子,琢磨了半晌,最后还是对那助理道:“好,麻烦周总了。”万一下趟航班又出现问题,他就彻底耽误事儿了。

    助理点点头,对经鸿说:“五分钟后咱们出发。”

    “好。”

    经鸿又翻了几页文件,便感觉到有只大手在自己右边的肩膀上捏了捏,而后一个熟悉的带着磁儿的声音在右耳边响起:“经总……去重庆了。”

    耳朵痒痒的。

    经鸿没想到周昶竟然亲自过来了。

    他将手里的那份文件递给谈谦装起来,站起身子,跟上了正故意放慢速度的周昶。周昶一手插在裤兜里,另一只手拿着手机,好像在看电子邮件。

    于是经鸿默默跟着。

    等周昶带着经鸿走出了机场大厅时,周昶司机已经回来了。

    经鸿一看,嚯,又一辆劳斯莱斯。

    上一个劳斯莱斯给了ChrisWells,这又一辆。

    不知道下一个被派发劳斯莱斯车钥匙的幸运员工是哪一位。

    周昶、经鸿一块儿坐了劳斯莱斯的后座。

    周昶已经收起手机,车门一关,他便笑笑:“幸亏申了国内航线。”

    经鸿于是也笑了笑,问:“那为什么又改坐民航了?”

    周昶手指在旁边车门的操作板上敲了敲,道:“看到新闻,昨天晚上LasVegas一架私人飞机坠毁了,吓死我了。”

    “……”经鸿完全无法判断这个说法是真是假,便没作声。

    “不过现在也没法子了。”周昶又撩撩嘴角,一边扣安全带一边问经鸿,“经总现在还敢不敢走?要死一起死。”

    “走啊。”经鸿觉得身边这人确实没个正溜儿,也将安全带咔嚓一声扣死了,回周昶:“我相信周总没那么倒霉,我也没那么倒霉。”

    “当然,”周昶也开玩笑道,“经总人中龙凤,是老天爷最眷顾的那一批。”

    两人之间门的氛围,完全没有前一阵子“一个多次拒绝另一个投资非驰,而另一个绞尽脑汁投进去了”的剑拔弩张。

    很快到了公务机的航站楼。

    安检过后,经鸿看看机场远处,突然说:“彭正也在。”彭正,四巨头中“行远”的CEO。此时他的那架私人飞机就显眼地停在左边的第一位,经鸿认识。

    经海平和经鸿自己其实也有私人飞机,只是如果可以直飞的话经鸿一般搭乘民航,飞行过程平稳一些,因此经鸿自然知道,如果不执飞,这些飞机平时是在托管公司那边儿的,这家飞机停在这儿就说明彭正今晚也要走。经鸿见过智博会的嘉宾名单,彭正也会出席。

    知道经鸿父子与行远的关系比与清辉的好多了,也不知道是认真的还是不认真的,周昶问经鸿:“那你跟他走?”

    经鸿真是搞不明白周昶这个东东,望着那边,说:“彭正又没邀请我。”

    周昶于是又确认了遍:“所以还是跟我走?”

    “难道,”经鸿脚下稍顿,揶揄道:“……周总反悔了?”

    “冤死我得了。”周昶一哂,“我只是怕经总反悔。”

    周昶的私人飞机是去年年初中国民航局才认可其型号的湾流650,之前周不群的那个想来已经被淘汰了。

    经鸿想起经海平对周家父子“一模一样,骄奢淫逸”的评价来了。

    经鸿琢磨着,下一次见经海平时自己应该报告一下:周昶不仅换了车,还换了飞机。

    湾流650内部空间门是同等级公务机里最大的。经鸿扫了一眼,包间门的门是关着的,里面一般是双人床和LED电视。外头是四张单人沙发,也是米色的,木头桌板收着。单人沙发与包间门的中间门还有一个会议区,里面可以坐六个人。

    周昶说:“随便坐。”

    “谢谢。”经鸿也没大客气,找了一张靠窗子的单人沙发,叫助理谈谦坐在对面,两人共用一张桌板。

    这个区域一共只有四张座位,于是周昶的座位便与经鸿的隔着一道过道。

    这个分配是最合理的,或者说,是唯一合理的——两位大佬正面对着飞机航行的方向,两个助理则背对着。

    经鸿、周昶也没熟到面对面聊上一路的程度,经鸿今天只是搭顺风车,跟着周昶过去重庆,湾流650的过道不算窄,两人一路各干各的,等到最后下飞机前再寒暄寒暄、道别道别,非常合适。

    几个人准备好后,公务机便起飞了。

    飞机装有控压装置,机舱内外压力一致,飞机升空时人并不会感到难受。

    十几分钟后飞机进入相对平稳的

    状态,经鸿本来打算继续看刚才那份计划书的,拿起来后又想了想,最后觉得还是算了。

    万一周昶的公务机有摄影头之类的呢?这份计划是要保密的。

    于是经鸿将那份文件轻轻地放在桌上,又插着胳膊,静静地看着窗外。

    周昶抬起眼睛,问:“经总不工作了?”

    “不工作了。”经鸿示意了下窗外,“今天晚上云很漂亮。”

    经鸿其实并非一个喜欢浪漫的人,这番话纯粹是一个借口。

    周昶听了,也看了看窗外的景色,而后竟也合上了膝盖上的文件,放下桌板,将文件扔在桌上,说:“既然这样,那我也不工作了吧。”

    窗外此时正是黄昏。

    云层全是橙红色的,脚下的云轻轻翻涌,飞机好像正在晨曦中柔柔软软的棉花地里。太阳就在地平线上,圆圆的一轮,两道金光向两边铺开,金光之上是暗色的蓝,之下是明亮的黄。由云朵的间门隙望下去,大地仿佛巨幅油画,一块一块生机勃勃,无边无际尽情延展。

    在这样的黄昏之下一切都是橙黄色的,包括窗边经鸿的脸。

    周昶静静看了会儿被映上了一层暖色的经鸿的脸。

    傍晚时的珍珠一样,静静亟待人类拾取。

    经鸿自然发现了,无声地问:“?”

    周昶笑了:“经总皮肤白得好像日光灯。”

    经鸿:“…………”什么破比喻。

    周昶又重新瞥向窗外,随口说:“我在美国的那一阵子做咨询,经常出差。”

    经鸿被吸引了目光。

    周昶继续讲:“有次飞机马上要起飞了,但机舱里一个黑人突然抓起自己的脸,血肉模糊的,应该是有精神问题吧。机组人员开始担心那个人是恐-怖分子,叫所有人下了飞机,然后立即排查飞机,一共排查了四个多小时,那是我第一次在机场酒店过一整夜。”

    说完,周昶视线挪了回来,二人目光碰了一下。

    “这样说的话……”对着自己的助理谈谦,当然还有一边的周昶他们,经鸿也分享了一段“延飞”的经历,他笑了笑,说,“有一回我在阿根廷,飞机已经起飞了,但突然撞上一只鸟儿,据说窗户都裂开了缝,于是飞机立即降落,也耽误了好几个小时。”

    周昶:“挺危险的。”

    “其实还好。”二人目光又碰上了,经鸿对着周昶说,“我也是那次知道的,‘撞鸟’一般是在起飞时和降落时,但客机体积大,可以马上安排着陆。”

    周昶点点头:“这样。”

    过了会儿,周昶问经鸿:“你们吃过晚饭了没?我叫厨房准备点儿?”飞机上有一个厨房。

    “不用了。”经鸿朝着周昶,“我们两个上飞机前垫了几口,不饿。”

    “那喝点儿什么?”周昶又问,“我这儿有些好酒,但不知道经总喝不喝得惯。”

    “不麻烦了。”经鸿说,“冰水就好,谢谢。”

    周昶又问经鸿的助理,问:“那谈助理呢?”

    谈谦说:“也是冰水,谢谢周总。”

    于是周昶直接向乘务员要了四杯冰水。

    十分出乎经鸿意料,周昶这的乘务并非年轻靓丽的小姑娘,而是大约四十几岁、看起来经验丰富的“空嫂”,而在中国,一般来说,女乘务员一般35岁之前、最迟40岁之前也要转岗。经鸿揣摩着,这边这位女乘务员应该曾在民航工作。

    经鸿喝了几口,捏着杯子撂在膝上,突然又说:“我上一回来重庆,其实都是20年前了。”

    “哦?”周昶有些意外,“在泛海的这七八年,没去过重庆?”

    经鸿摇摇头,看向周昶:“没。很奇怪。”说完他又转回头,“不过可能因为童年滤镜吧,对于重庆,我印象很好。”

    周昶看着他,没说话,经鸿便继续说:“北京是个大平原么,那个时候,对重庆的上上下下——一会儿上坡一会儿下坡一会儿上楼一会儿下楼,一会儿走路与路或楼与楼之间门高高的天桥,觉得特别有意思。”

    周昶颔首。

    “还有重庆夜游。”经鸿接着道,“长江、嘉陵江。观光船在江水里头走,两江沿岸高楼林立、灯光密布,非常漂亮。”

    “重庆的两江夜游吗,”周昶说,“我还真没试过。”

    经鸿告诉周昶:“印象中非常漂亮。”

    “你小时候……”周昶思忖了下,“洪崖洞还没建成吧?那现在应该是更漂亮了。”

    “是吗,”经鸿喝了一口冰水,“那有机会得再看看。”

    顿了顿,周昶又问:“经总还有别的什么回忆吗?对于重庆。”

    “有啊,”经鸿朝着周昶笑,“印象中,还吃了一家极品火锅。”

    “哦?”周昶问,“哪家?现在还在?”

    “名字叫‘山城第一家’。”经鸿记忆力非常好,他对着周昶用手指头划了个“山”字,“至于现在在不在……倒不知道了。”

    周昶身子一斜,掏出手机:“‘山城第一家’,是吗?”他搜了搜,几秒钟后一挑眉,“有了,居然还在。老字号,现在也是最被推荐的几家重庆火锅之一。”这是周昶的私人飞机,wifi早就自动连上了。

    经鸿点点头:“以那家的口味,应该的。”

    因为是并排坐着,脖子没法一直扭着,于是经鸿、周昶两个人就这样,对着各自的助理,或者漫无目的地对着窗外的景色,时不时对视一眼,时不时看着对方说一两句话。

    经鸿的助理谈谦发现,这两个人之间门的气场非常微妙。

    正常社交中,一般人看着对方说话时,是看着对方眼睛之下,这样比较温和一些,最强势的也就是看看对方的下眼皮了。可经鸿和周昶呢,可能当惯上位者,竟都是找对方的上眼睑的,显得非常有进攻性。可当他们这样做时,却又有一种两相交融的氛围,并不显得紧张。

    北京到重庆的飞行时长差不多是两个小时。

    在整个航行的过程中,绝大多数的时间门里经鸿、周昶都是这样,时不时闲散地聊上几句,偶尔对视一眼,从漫天余晖,到满天星斗。

    他们说了不少话题,一次飞机在云端上时,他们甚至聊起了《在云端》这部电影。

    当时经鸿问周昶:“《在云端》这部电影,周总看过吗?”

    “看过。”周昶回答,“故事本身貌似无聊,但主题还是挺深刻的,我也很赞同。现代人对自由的渴望与对陪伴的渴望是相互矛盾

    的。幸好,我对‘陪伴’不怎么执着。”

    《在云端》,2009年上映的剧情片,JasonReitman执导、GeorgeClooney主演,次年拿到奥斯卡的最佳电影等等提名。主角是一位人力资源专家,一天天、一年年地辗转于世界上的各大机场。之后他遇到了另外一个“空中飞人”,从此,他行李箱的另一边多了一个美丽女人。面对女主,RyanBingham想改变生活方式,稳定下来、结婚生子。这部电影的结局很出人意料——他的女友早已成家,她只不过是一边拥有家庭、一边仍渴望自由。最后,Ryan再次踏上旅程。

    “我也同意。”经鸿说,“但心里还是隐隐希望,这两样东西不永远是相互矛盾的。”

    会不会有一个人,让他有更多的成长、更大的自由?

    周昶笑了,道:“经总一直很理想化。”

    “谢谢。”经鸿一哂,“个人认为‘理想化’不是坏词儿。”

    两个小时竟然很快。

    最后,当繁华的重庆夜景在眼皮下徐徐展开时,周昶的第一想法是,不大舍得。

    很奇怪的想法,但确实是不大舍得。

    飞机终于成功降落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周昶“看到新闻,昨天晚上LasVegas一架私人飞机坠毁了,可吓死我了”的那句话,飞机轮子落在地上时,经鸿竟然真的松了一口气。

    他突然想:听说好些有钱夫妻都是基本不搭一趟航班的,怕遇到事故。有些重要企业也是,公司高管几乎不搭一趟航班。那这样看来,他和周昶“要死一起死”的做法很不合规矩——飞机如果坠毁了,所谓的“四巨头”可就一下塌下一半了。

    解了安全带后经鸿站起来,身高腿长的,周昶也随着站了起来。

    周昶笑:“两个小时无所事事,优哉游哉,看看天空看看云的,我至少20年没体验过了,在记忆中搜寻不到,不知道上一次是什么时候。”

    对于他们来说,最重要的就是“时间门”。

    穷人拼命用时间门换钱,富人拼命用钱换时间门。对有些人来说,最值钱的就是时间门,而对另一些人来说,最不值钱的还是时间门。

    听到周昶这样说,经鸿回忆了下,发现自己竟也一样,于是礼貌回道:“彼此彼此吧,不过‘无所事事’一回,好像也还不错?”

    “是还不错。”周昶一手落在兜里,“那句话是怎么说的?因过竹院逢僧话?”

    “对。”经鸿不自觉地笑了笑,接了下半句,“偷得浮生半日闲。”

    “嗯。”周昶说着,目光突然锁在了经鸿的一双眼睛上,“我之前怎么也不会想到,这唯一一回‘无所事事’‘优哉游哉’,是和经总在一起。”

    被目光锁住,经鸿心里一跳,表面上却八风不动,说:“还是,彼此彼此吧。”

    这时舱门滑开来,门外就是山城的风。经鸿检查了下随身物品,尤其是手机和文件,与周昶又握了下手,再次告别,也再次道谢:“谢谢周总捎这一趟了。”

    “不客气。”可能因为在美国待得久了,周昶回了一句英文,可在美国其实又不大常用,“It'smypleasu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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