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之后,庄子非从南美洲回到了国内。他一回国就又被丢进医院里,继续挂水。
对此,第一天住院的庄子非评价说:“哎……白细胞明明恢复正常了,为什么还要再打抗生素?”
凌思凡对医院的事情比较懂,于是拍了拍庄子非并对他说:“总要强化两天,确保不会反复。”
“哦……”庄子非说,“晚上还是要住在医院里,这边处方也有半夜一针。”
“你父母来了么?”凌思凡问。
“并没有哦,”庄子非说,“他们也回去上班了。”
“那你怎么吃饭?”
“我……我……”庄子非抓了抓被子,说,“我自己在医院订盒饭吃……”
凌思凡说:“医院的米饭可硬了。早上馒头也能砸人。”
“呜~”
凌思凡想了想,突然对庄子非说道:“我给你送饭吧。”
“咦?!”
“其实我也会炒一些菜的,一个人住了那么多年了。”长期自己生活的人,不可能什么都不会。
“可……可是你很忙啊……”
“早饭给你买牛奶和面包,中午你就订一餐吧,我每天晚上来给你送饭。”
“不用了啦……”
“还好。”凌思凡说,“反正我每天都想看看你,都过来了,顺便再炒一两个菜而已,不太麻烦。你也不会住得太久,我猜也就两或三天。”太忙的话,可能就只剩一个菜了吧。
“思凡……”庄子非有些扭捏地问道,“你为什么每天都想看看我呢?”
“……”为什么呢?凌思凡也答不上来。为了公司的事竭心尽力,只有见到庄子非时,他可以得到片刻的轻松。只有在那时候,他觉得自己不是在衰灭,而是在新生的,可以感觉到年少的气息。
……
凌思凡工作还是非常忙,不过他完全做到了他所应承的事情,每天都会给庄子非送饭,而且菜的式样还每天都不同。
本来庄子非以为凌思凡会带的全是鸡蛋炒啥啥,鸡蛋不变,啥啥可变,铁打的鸡蛋,流水的啥啥,完全没想到竟然不是像他之前所以为的那样的。
而且,凌思凡的手艺竟然不错。
凌思凡每天都会准备胡萝卜,到了第三天的晚上,干脆就是胡萝卜宴。
本来,他真的是只想炒一个菜来的,然而庄子非第二天就要出院,以后估计也不会有机会亲自下厨了,所以凌思凡突然间就想让对方吃得好点。在另一个菜应该是什么这个问题上,一向说一不二的凌思凡难得犹豫了。庄子非喜欢胡萝卜,所以萝卜一定要有……可是,胡萝卜美味也有很多种,到底做什么也是个问题……凌思凡在网上搜索了挺半天,觉得除了黄金胡萝卜炒饭、胡萝卜土豆菠菜饼、胡萝卜金针菇奶酪卷、胡萝卜慕斯浓汤佐奶油面包丁这五样看起来全都非常可口,去掉哪个都舍不得,去掉哪个都很可惜——万一那个才是庄子非最喜欢的呢?他想象庄子非两爪捧着饭碗很惊喜的样子,总是觉得少做一个那个场景就会平淡几分,于是很暴躁地把锅全拿出来,一边焦急一边期待地全部都做出来了。他一边炒着饭,一边将土豆胡萝卜打成泥煮汤,同时烙菠菜并卷胡萝卜和土豆,又煎培根、鸡蛋并过载胡萝卜和金针菇外。最后,凌思凡甚至用剩的食材榨了一个胡萝卜菠萝汁,顺便还烤了胡萝卜蛋糕。幸好食材都差不多,花的时间比想象少,可也还是耽误时间。
当凌思凡“哐”地一下将七八个饭盒放在饥肠辘辘的庄子非面前的桌上时,庄子非简直惊呆了:“思、思凡……?”
“吃吧。”凌思凡有一些生硬地回答道。
“……?”庄子非不明白在气什么,“你生气了?”
“嗯。”凌思凡还是紧紧绷着脸。
“怎、怎么了?”庄子非问,“谁惹你生气了?”
“我在气我自己。”
“……气你自己什么?”你明明那么好。
“……”
“……?”
……”气我自己喜欢上你,气我自己被你影响。
“思凡……”
“还在气你。”
“我……我又怎么了么……”
“……”气你和别人不一样,气你有些太过美好。
几秒钟后,凌思凡“砰砰”地拍了两下桌子,“吃饭。”
“哦……”庄子非缩了下脖子,不敢惹凌思凡,只是伸手开了那些饭盒,然后惊讶地看着凌思凡,“思凡,这个……?”
“……”
“全都是你做的?”
“不是我难道还能是别人?”
“思凡……”庄子非好像突然间明白了凌思凡在生气的原因,有一些不好意思地笑了,“思凡,我觉得特幸福。”
“……你尝尝看。”
“好的。”庄子非说着,用没有在打吊针的左手试着夹上来一根胡萝卜土豆菠菜饼——他除了打抗生素外还有两种其他的针,不过左手不太灵活,虽然夹上来了,半路却又掉在地上。庄子非说:“对、对不起……”
凌思凡叹了一口气,接过庄子非的筷子,又夹了一根菠菜饼,递到庄子非的嘴边——他辛辛苦苦做的菜,凉了后就不好吃了。
庄子非愣愣地盯着凌思凡看,半晌之后,才小心翼翼地咬了很小一口,接着很仔细地咀嚼口中的菜,隔了几秒又低头撕了很小一块。
“喂,”凌思凡举着手有点酸了,“你动作快点啊。”
“……哦。”这是思凡第一次主动做出亲昵表现,他想要一点点细细体会,品味当下这种暧昧氛围,还有他自己那满溢着温暖的心情。
他好想要对着天空“嗷呜嗷呜”大吼两声。
接着,凌思凡又喂了庄子非一口黄金胡萝卜炒饭,给他喝了一口胡萝卜慕斯浓汤佐奶油面包丁,又递了一根胡萝卜金针菇奶酪卷过去,最后用第一个菜小黄鱼过渡了一下。
“好吃么?”凌思凡问。
“对、对呀……”
“看你挺开心的。”
“嗯。”最开心的,是这些都是思凡专门为了他做的,而且还在一口一口地亲手喂他菜。
“还有很多,肯定够你的了。”
说到这里,庄子非问:“思凡,你吃过了晚饭了么?”
“没来得及,准备菜的时间长了,一出锅我就过来了。”
“那,那你也一起呀。”
“……好。”
凌思凡本来想再拿一双筷子,两双筷子轮流给两个人使用,不过想了一想觉得太过麻烦,同时还会显得自己无比矫情,像在嫌弃庄子非不干净似的,可能也会让庄子非觉得有点难过,于是面无表情地就用庄子非的筷子往自己嘴里扒了几口炒饭。
庄子非看着,有一点脸红,而后突然指着胡萝卜慕斯浓汤说:“这个汤好喝的,你也喝一喝看。”
“出锅时我都试过了,不过我不爱胡萝卜。”凌思凡一边说一边拿起庄子非的勺子,舀了一勺汤送进了嘴里。
就这么着,凌思凡不断地喂庄子非,同时在间歇时自己也吃两口,盒子里的菜逐渐地减少,最后竟然是全部都见了底儿。
“你可真能吃胡萝卜。”凌思凡。
“……呃。”其实他早就吃饱了,不过气氛实在太好,他还是坚持着硬塞,直到没什么可塞的。
美好的未来似乎已见雏形。病床旁边的柜子上,有庄子非的朋友们探病时带来的百合。茎上绿叶螺旋向上,花朵炸开成了很美好的形状,白色花朵中间的花蕾全都是阳光般的金黄,花苞散发阵阵香气,盈满了这间不大的病房。
凌思凡低头将饭盒收拾好了,随便用水冲了一下,便打算带回家放进洗碗机里,让洗碗机替他刷碗。
整整十五年来,他都没什么碗可刷,洗碗机仿佛件摆设,有时凌思凡都怀疑它是不是已经坏了,而自己却不知。
“思凡……”看见凌思凡洗完手回到了房间,庄子非问,“你要离开了么?”
“对,”凌思凡道,“还有些工作的事情需要处理,你就自己待着,出院需要我么?”
“不用不用,”庄子非说,“我自己来。”
“嗯,那我明晚去你家看看你。”
“好……”庄子非低头想了一会儿,突然抬起头对凌思凡说,“思凡……”
“嗯?”
“你吻吻我,行么?”
“……”
庄子非又低下了头。
他们俩现在还没什么确定的关系,凌思凡自然不会真的去吻庄子非的唇——那是恋人之间才会做的事情,而他们现在并不算什么情侣。
不过,见庄子非这么紧张,他也不想令其失望。
凌思凡在心里轻叹一声,上前一步,伸手揽住了庄子非后颈,微低下头,在庄子非的额头轻轻落下一吻。他吻在了发际线上,感觉到了一些很轻柔的触感。
“思凡……”庄子非抬头看着凌思凡白皙的脖子和上面的喉结,心里一阵恍惚。
此前,凌思凡的心思总是被封闭着,然而现在,那脉脉的温情悄悄流淌出来,就像寒冷冬天中燃起的一点柴火,让人根本就舍不得走开。
庄子非想,凌思凡曾对他说过,世界荒诞无稽、荒唐至极,唯一的应对方式就只有冷漠了,但凡给它一点回应,都会和它变得同样荒诞、荒唐。生在世上,便是俗的,区别只有是阳春白雪的恶俗、还是下里巴人的恶俗,是高雅的恶俗、还是粗鄙的恶俗,总之,只要搭理它了,便同样地恶俗了。
而是最近,思凡却不那般冷漠——他竟愿意为了自己,变成以往他不屑的。
庄子非倒觉得,俗就俗吧,既然已经为人,随心就好,干吗一定要制止呢。思凡就如同个学习乐器的人,过去,因为他不喜欢他周边的东西,只能克制地按照乐谱去演奏,然而最近,他却像个出色的音乐家那样,一边依然保有他自己的控制,一边开始任由音符顺从它的意识自我流淌。
……
第二天是庄子非出院的日子。
白天,凌思凡依然很忙碌。
他面试了最后一个CFO的人选,评价就是比之前的都强,也怪不得贵友那么高兴,不过依然没有达到他的标准,让他忍不住开始怀疑是否需要降低期望值。
另外,霄凡第二届董事会第一次会议即将到来。“霄凡”章程规定,董事会每个季度都会举行一次定期董事会,不过在有重大事件发生之时,董事长凌思凡也可以组织召开临时董事会。
为了将会议通知发给各董事,并让所有人都明白会议内容,董事长秘书室充分地征求了各董事的意见,打算形成会议提案后交给凌思凡过目。
“凌总……”秘书室的人告诉他,“有好几个董事提出,因为收购安世花费巨额现金,公司目前财政状况不算太好,应当增发股票融资。”
“……”凌思凡问都不用问,就知道是银桥资本和东阳的人提出的。
为了争夺对霄凡的控制,且是绝对控制,他们两方全都在拼命赶。
银桥资本还有东阳一定希望,非凡科技还没被并进来,趁着凌思凡手上还没钱,迅速将股份数一举冲破一半,这样,六年之后,他们便能为所欲为,清洗掉管理层,按照他们的方式来运营霄凡。
而凌思凡呢,则在力促合并。他所希望的是,将卖掉非凡科技后得到的钱用于增持,与第四大股东一起令持股数至少接近一半,保证不会再出现董事换届时发生的事。
凌思凡想不通的是,银桥资本还有东阳,为何这次就急着提案了,因为看着不大可能通过。
三分之一的否决票,己方还是很容易得。自己、第四大股东派出的一名董事、两名独立董事、两名公司高管,甚至都将近一半了。
合并非凡科技不会有那么快,董事会每季度都有,他们应该准备妥当再行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