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星期后,凌思凡的公司发了一项公告,宣布其位于德国的子公司已持有某家德国企业29.5%的股份,并希望接下来能获得绝对控股。换句话说,凌思凡的公司“霄凡”有意收购“安世”。
与此同时,“霄凡”发出了对“安世”的要约收购,为期一个月,而且价格相当有吸引力,凌思凡估计会有一些个股东选择出让股份。德国《证交法》规定,为防恶意收购,对上市公司持股超过30%后,再想增持便需要约收购,必须公告,每一步都得光明正大。
德国工业一向走在世界前列。“安世”是一家生产机器人的公司,技术非常先进,凌思凡打算能够借机自动化地进行仓储管理。国外有的同行已经收购了机器人公司并且使用机器人取货和运货,这样不仅可以将占了总支出10%以上的仓储成本削减20%以上,更能大大地提升速度和准确率——比起人眼识别,机器人可以通过扫描条形码的方式识别目标物。长远来看,钱是可以省回来的,何况机器人还可以帮助公司在打折期间又快又准地发货,在市场中确立竞争优势。
公告发出之后,很多人都吃了一惊,谁都没有想到,凌思凡竟然已经持有了“安世”将近30%的股份。
不过,他们也都知道,接下来一步步,并不那么容易。
首先,若想取得完全的控制权,“霄凡”还需要再收超过20%,达到50%以上,而“安世”是德国排名前列的机器人公司,代表了德产机器人的水准,也是德国工业战略的一个组成部分。而此前,当几家中国公司正式提出对类似公司收购要约后,德国政府曾经阐明不愿看到国家核心技术落入别国之手。经济部长公开表示渴望看到本国公司或者欧盟公司加入竞争、提出报价,甚至积极地为“安世”寻求其他买家。他还透露,政府极有可能修改与外国公司在德投资有关的《对外经济法》,从法律角度遏制外资收购,因为,出售重要企业的口子一旦开了,紧跟着的很有可能是无法挽回的技术外流。
其次,“安世”内部也有股东不愿意接纳“霄凡”成为最大的大股东——那个股东拥有28%的股权,有权否决管理层的决定。
这些东西凌思凡也非常清楚,但他认为在这场僵持中,他的胜算至少有一多半。
……
提早离开新闻发布会的会场后,凌思凡看了一眼他的手机。
微信里的消息一波接着一波,他全扫了一眼,看见重要的事便处理了一下。
在指不胜偻的工作信息当中,庄子非的两条闲话显得异常突兀:“思凡,我又要出国工作了”、“我给你包了大包子,还炖了有营养的汤,你最近工作应该很累吧”,微信里面最后一句话是“思凡,我到你公司楼下了。”
“……”
凌思凡正看着,微信便又过来一条,“我没事做,可以等的,如果你在外边的话也不需要着急回来。”
凌思凡叹了一口气,回到:“已经在路上了。”
——果然,一走进公司一楼的大厅,凌思凡就看见了庄子非。
“思凡,”庄子非快步走近了,将手里的几个饭盒一股脑地都塞过去,“喏,给你,芹菜包子,晚上回家热一热就可以吃了,晚餐不要总是不吃或者对付。”
“谢谢。”中午凌思凡会到食堂去,然而他晚上自己在家时,的确总是不吃或者对付,因为他真的没时间做饭。他经常一边工作一边随便啃几个水果,或者起开一罐营养粥之类的,也有的时候用订餐软件叫个外卖,虽然附近只有那么几家饭店。他每天晚上回家的时间不定,有时候需要去应酬,而且经常在外出差,所以也懒得请什么家政过去。庄子非知道了之后,便经常给他送吃的,不得不说,都很好吃,而且庄子非的厨艺似乎一直都在进步。作为答谢,在外边用餐时凌思凡总是抢着付账单。
“那个,”庄子非说,“今天给你送完吃的,我就要出国了,你要注意照顾自己,晚饭争取吃好。”
“嗯,”凌思凡又是随口问了句,“你现在好像总在外边跑?”仔细想想,似乎是有两三年了——两人刚熟悉时庄子非并不似现在一般忙碌。
“对……”
“工作这么忙了?”
“倒也不是,”庄子非说,“是我自己想要多跑一些地方。”
“……哦?”
“世界上真的有很多很美好的地方。”庄子非道,“自然、生动,我想要找到最最美好的那一个。”
“找到了干什么?”
“找到了……”庄子非声音突然变小了一号,“等我找到了我心目当中最美好的地方,我想带你去看。”
“……你别这样,”凌思凡能感觉出来庄子非是很认真的,但他只觉得很麻烦,于是也坦诚地将实话讲给对方听了,“我不会跟你去看的,我对那些不感兴趣,而且我也没有时间,好几年都没有度过假了。”
“那、那我就等你有时间再去。”庄子非异常固执地说道,“你忙你的,我可以等,最多,等到你年老了、退休了,再和我过去看。”
“……如果你一定要坚持的话我也没办法。”
“那个,除了给你送饭,还有一件事情……”庄子非用眼睛偷偷瞄凌思凡,“这个才是更加重要的事,因为要打扰你,才顺便又包了芹菜包子……”
“你先说说看吧。”
“思凡,我捡了一只猫。”
“猫?”能让凌思凡高兴的东西就只有钱——赚到钱了心情就好,没赚到钱心情就差。他是一个陪人进行娱乐活动都会偷偷躲在厕所补眠的人,因此,他对庄子非的猫并没有兴趣。
“嗯,我给你看照片。”庄子非说着,便打开手机,调出了几张照片放在凌思凡的眼前。
照片上面是只小猫,第一张照片里面的它身上全是泥,躺在一个红色盆里奄奄一息的。在第二章照片里面,因为有皮肤病,它的毛已经全被医生剃光了,露出裸色的肉,脸上、身上还是脏兮兮的,浑身上下到处都有伤口,眼睛一直闭着,一动不动,仿佛已经没有一丝一毫的力气了。
凌思凡皱了皱眉头。这猫实在太虚,估计肯定是活不成了。然而,不知为何,看着没有力量也没有保护者、但却那么努力地挣扎着想要活下来的它,凌思凡在一瞬间想到了母亲去世后的自己,想到了那段寄人篱下的日子。
“放任不管它活不了,所以,我带它去看了医生。”庄子非说,“它现在在医院住院……但是,我马上就要出国了。”
“……”
“总没办法把它放在医院一走了之,总得有人每隔两天去看看它……思凡,你能不能偶尔去一趟医院呢,那个医院离这开车就十分钟……我特意选的那一家,就在你回家的路上,你下班时顺便瞧瞧就好……进去就能直接看的……”
“子非,”凌思凡问,“你还有别的朋友可以拜托吗?”
“我……”庄子非的眼睛黯了一黯,目光当中流露出了失望。
“算了,没事,我找个人去看猫吧,尽管放心,我会派靠得住的人。”就找办公室的李木子好了,做事细心,似乎也很喜欢动物——创业之初庄子非帮了他很多,之后也总送这送那,现在对方好不容易提出要求,凌思凡自然也不能会拒绝他。在凌思凡的印象中,这是庄子非第一次请自己帮忙,而自己在为人处世方面,一向不会给人落下话柄。
“你……你没办法亲自去吗?我希望你能看看它……”
“没有必要非得是我,她会做得比我好的。”即使是顺路,也要花时间。
“我、我想让你亲自看看……”庄子非道,“看看,无论之前经历过什么事,受了怎样的伤,依然可以接受某个人的心意,恢复它的创口,变成十分帅气的猫。”这么几年下来,庄子非很清楚,凌思凡并非当真享受孤独,他内心深处是在渴望陪伴的,但同时他又对周遭的人有恐惧和排斥,两者同时存在,他找不到任何外化的途径应对那样的分裂。
“……”凌思凡说,“我不觉得那有什么可看。”
说完,他看了一眼表,“我要上楼去了,等下有个会议。我会请人照顾好猫,你可以放一百颗心,等下把信息全都发给我。还有,祝你一切顺利。”
“思凡!”在凌思凡转身离开之后,庄子非又说道,“那你每周发个猫的照片、讲讲情况,好吗?”
“……我会让她直接加你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