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天鹅堡在巴伐利亚。
江沅、沈度开车过去,一路开一路玩儿。江沅少坐一回飞机,整个人更加轻松了。
在路上,沈度一直随口聊天。他说德国,说柏林,说巴伐利亚,比如巴伐利亚民风彪悍,法律规定啤酒杯的把手两头要有缝隙,不能是一体的,因为这样酒吧的人一言不合大打出手后,酒杯比较容易松脱,人不至于被砸骨折。
沈度还说德国导演、德国演员,比如拿过戛纳最佳导演的赫尔佐格曾说服柯达公司白送他胶片——那些胶片是退回来的,去过非洲,受过高温,赫尔佐格只想省钱,同时柯达也想知道自家胶片的极限,于是他们签了免责声明,而最后,没抱希望的导演发现成片效果非常惊人,反而带了梦幻色彩。江沅觉得,沈度真的读过很多东西。
有的时候,两个人也沉默良久。沈度开车,江沅上网,念念新闻、说说笑话。也有的时候,沈度两手把着方向盘,江沅则是握着手机,抱着膝盖,踩着座儿,用目光静静摩挲沈度的脸。沈度自然感觉得到,于是一边开着车子,一边勾起唇角。还有几次,沈度回望江沅一眼,两边唇角笑意扩大,即使后来又转回头那笑也还挂在原处。
这一路他们没有下车吃东西。江沅只在路边的店买了两个汉堡包,自己吃的同时也喂开车的沈度吃。他侧着上身,看着沈度,一口一口地喂对方。等沈度吃完汉堡,见自己手心上面还残留着些沙拉酱,江沅也没想太多,舔掉了。
最后,因为已经唠了一路,江沅累了,而且也没更多可说的了,于是专心玩儿手机,一边玩儿,一边时不时地叫一声儿:“沈度~”
沈度便回他:“沅沅。”
江沅也没什么要说的,就没下文了,可过一会儿,他又会叫:“沈度~”
沈度还是耐心回应:“沅沅。”
他们两个就这样一会儿叫对方一声、一会儿叫对方一声地到了巴伐利亚。
…………
到巴伐利亚的当天,他们去了一个小镇。这个小镇很有情调,巴洛克式教堂遍布,马路两边各类建筑的外墙也全是涂鸦,画着耶稣诞生等等。有时江沅稍着步子一踮儿一踮儿地跑,猛然间一回头,就能看见沈度静静地望着他。
晚上吃了本地餐厅,尝了尝著名的巴伐利亚白香肠,当然还有一个小时车程外的慕尼黑的几种啤酒。
接着入住一家宾馆,比较便宜,并不高级。
沈度先去洗了澡,而后江沅也洗了澡。出来,江沅发现也许因为白天开车实在太累,沈度已经阖上眼皮了。
“……”江沅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坐在床边,两手撑在沈度脖子的两边,看对方的睡颜。
沈度身子仰躺,脸却侧着,一只手在枕头下边,一只手搭在腹肌上,被子则是松松垮垮地遮住了腰部以下。沈度睫毛非常长,鼻梁高挺,此刻因为这个姿势,一侧脖筋绷直了,十分明显,有些性感。
仿佛感觉到了什么,沈度微微睁开眼睛,转过头来。
在昏黄的台灯下面,他与江沅目光交缠。
江沅垂着眼睛。蓦地一下,颈后头发上的水珠掉下两滴,把沈度右肩深蓝色的真丝睡衣给洇湿了。
“晚安,”江沅看着他说,“沈度。”
“晚安,”沈度也说,“沅沅。”
“……”江沅大着胆子,把头垂下大约一半,用肘撑着自己上身,还是看着,又说:“晚安,沈度。”
沈度也还是答:“晚安沅沅。”
“……”江沅再次伏下去,来回蹭蹭沈度鼻尖儿,气息喷在对方唇上,第三次道:“晚安……沈度。”一次比一次近。
沈度再次回答:“晚安,沅沅。”
…………
第二天,吃过早饭,去新天鹅堡。
白色城堡立在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头上,被森林与湖泊环绕。
新天鹅堡的建造者是路德维希二世,又帅又文艺,其他地方一无可取。他一辈子干了两件影响后世的大事,一是把巴伐利亚交给了德意志,让自己的国家丧失了独立,二就是修建了新天鹅堡。他亲自参与城堡设计,设计初衷就是打造“童话般的浪漫世界”。
在历史上,他与年长他8岁的茜茜公主一起长大,然而后来,茜茜公主远嫁出去,二人只能互通书信,他们二人很可能曾有似有若无的喜欢。茜茜公主曾经介绍奥地利的公主给他,可婚礼的前两日,路德维希二世退婚,从此沉迷艺术世界。他醉心于瓦格纳,掌权后心急火燎请瓦格纳到慕尼黑,给对方荣华富贵,可是因为与瓦格纳的交往太奢靡无度,巴伐利亚举国反对,瓦格纳远走他乡,从此,这位国王更加孤僻。到了1868年,他在给瓦格纳的信中写,他想要建新的城堡,它必须与他最喜欢的瓦格纳剧《罗恩格林》中“天鹅骑士”的白色城堡一模一样,骑士、公主可以在那厮守终生。因此,也有很多人推测,路德维希二世对瓦格纳有些断袖之情,因为他还亲手写过:“我不爱女人,不爱父母,不爱兄弟,不爱亲戚,我不牵挂任何人,除了您!”
新天鹅堡几乎耗尽巴伐利亚所有财力。然而,路德维希二世并未亲眼见到它的完工——在建造新天鹅堡17年后,也在确诊精神病5天后,这位国王考察完毕新天鹅堡兴建状况,在回慕尼黑的半路上被杀死在了湖里。彼时,新天鹅堡360个房间仅仅完成17个。葬礼上,茜茜公主给他送了一束纯白的茉莉花。
这个地方由内到外都像一个童话世界。
此时正是深冬季节,白色城堡周围森林全都笼着一层糖霜。
上了山,雪地马车正在等着。马在雪上哒哒哒走,马车车轮吱嘎吱嘎的。路两旁全是高大的树,黑色骏马拉着他们一步一步走向城堡。
进入城堡需要预约,因此游人并不很多。
经过一条长长的、华丽的走廊——上面吊灯金碧辉煌,两边全是廊柱、壁画,人便到了最主要的房间——王座厅。上帝光芒挥洒而下,路德维希二世王座就在其下,寓意着“君权神授”。
后头还有餐室、寝室、更衣室、祈祷室、书房、副官房间、滴水洞穴、音乐厅、厨房……
这里到处都是天鹅!水龙水是天鹅造型,花器是天鹅造型,烛台也是天鹅造型,一切都是天鹅造型。壁画上有各种天鹅,窗帘上也有各种天鹅,人真的在童话世界。
江沅曾在小的时候跟妈妈去过几个城堡,都没有这种感觉。
到出门时,官方导览讲了一下《睡美人》的童话故事,最后一句是“王子抱着他的公主走出城堡,幸福一生”。
结果话音刚落,前面一个年轻男人便抱起了他的女友,还走了出去!
周围人都善意地笑。
“……”江沅觉得,这童话对他与沈度也是有着重大意义的——亲吻虽然是在片场,其他的却可以在这里,于是,江沅跟在沈度后头,双手把着对方肩膀,“蹭”地一下,就蹿到了对方后背上!
公主需要抱着出去,他嘛,算了。
沈度突然被人一扑,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反应过来,摇摇头,托着江沅两边膝弯,一步一步走出去了。
江沅呢,就伏在他的背上,垂眼看着对方头顶干干净净的短发。
新天鹅堡有两条线,一条是看近景,另一条是看远景——从15分钟路程外的玛丽安桥上。
此时山顶还在飘雪,可玛丽安桥并没封掉。
桥下面是天堑峡谷,一条河从中间穿过。远远望去,皑皑白雪覆盖着的森林环绕的对面山顶上,白色城堡拔地而起。它的后面则是同样盖着纱账的群山还有湖泊。雪落在尖顶上、城墙上、地上。白色城堡门前的路曲曲折折弯弯绕绕,却是平的,路在山的斜坡上被高高撑起,有些肃穆,怪不得是迪士尼里那些城堡的参考。
“沈度,”江沅觉得“走出城堡”可以给他好的寓意,于是两手搭着栏杆,问沈度,“我想知道……你应该还喜欢我没错吧?”
“嗯,我还爱你。”
“那,未来某天万一分手……你会怎么样?”
“……嗯?”
“你……”江沅还是对着城堡,“你,会不会恨我,会不会后悔,会不会觉得我耽误了你好多年?”
“不会,”沈度笑笑,“上回,我说,我有马来西亚的kawa红树林,有九屿岛,有越南,有缅甸……真的有很多很多。那现在,我又有了柏林,有了巴伐利亚,以后还有更多东西。足够了,真的,足够了。”
“沈度……”
江沅吸吸鼻子,说:“所有的人都告诉我,平平淡淡才是好的。可是……我想试试,我想试试极致的爱。否则,在日复一日的柴米油盐里,我会想,曾经有人那样爱我,我也……也……喜欢他,为什么就没试一试呢?也许,我没自己原先想的那么脆弱,你也同样没那么脆弱。我之前怕我给不了同样的爱,压力太大束手缚脚,又怕自己亏欠太多东西,还怕会毁掉了你的喜欢,可是也也许……我应该要坚强一些。我如果还不够喜欢,那我就尽量对你好、拼命对你好,努力赶上。总逃避是不行的。”
想想,江沅又说:“一辈子很长的。你现在是领先很多,可是啊,我们继续跑下去,我可能能套你好几圈儿呢。”
沈度笑了。
“另一方面……我打算好‘一辈子’了,当然,也不敢完全说准。”
江沅现在想明白了。重生一次,不是来过平平淡淡的一辈子的。他要演戏,他要恋爱,要珍惜每分每秒。
“沈度,”江沅说,“在一起吧。”
“嗯,”沈度望着江沅的脸,想把对方此刻的样子、此刻的眼神全部印在脑海当中,“在一起了。”
“嘿嘿,”江沅高兴了,他把相机交给沈度,“咱们拍点相片儿吧!”
沈度目光轻轻落在江沅柔软的嘴唇上,突然问:“冷吗?你的嘴唇有点发紫了。”
“嗯?”
“用手拢拢?”
“不……你给焐焐。”玛丽安桥正好没人,于是江沅走了一步,解开沈度外套扣子,说:“扯着两边的衣襟儿。”
沈度只有照做。
江沅又解开了外套里面黑色衬衫的第一颗扣子,而后,用手捏着,在沈度的锁骨中间,轻轻轻轻吻了一下。
沈度嗓子都沙哑了:“沅沅……”
江沅只是一下下吻。接着,他两片唇紧紧贴上对方,一动不动,到最后,江沅似乎还不甘心,竟……!
“……沅沅!”
“嗯?”江沅抬头看看沈度,一双眼睛清清亮亮,几秒后又垂下头去,额头顶着沈度,蹭了蹭。
半晌,江沅终于知道不好意思了,稍着步子向玛丽安桥的另一头跑了一段,又停下来,看看还怔在原地的沈度,重重地一招手,说:“走了,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