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习习。四月底的蔺安市已花开回暖,晚上开着车吹吹风、看看华灯初上的夜景是最美妙不过的了。可此时此刻,正身处其中的晨曦却打不起精神来。
望着窗外好一会儿,晨曦才回头有气无力道:“刚才谢谢你。”声若蚊呐,几不可闻,但同一个车厢内的言洺是绝对能听清的,偏偏对方就像副驾驶上没人似的,依旧目不斜视地开自己的车。
见状,晨曦愈发郁闷了。
这么看起来……言洺刚才果然发现她手上只有12张牌了吧?正因如此,他才会拉着自己亟亟离开;也正因如此,现在才会一言不发。虽然围——言洺是帮她解了,但晨曦预感,自己的日子不会好过。
相处这么大半个月以来,晨曦已悟出一个真理:自己偶尔有个小灾小难的,言洺都会出手相助。但相助的同时,还附赠讥讽加奚落,真真是毒舌嘴闷骚心。这倒和九年前补习时一样,鄙视归鄙视,但只要晨曦没弄懂,言洺就会不耐其烦地一遍又一遍地给自己讲题。
想到以前的事,晨曦深深呼了口气:“你——”
“在心理研究中心感觉怎么样?”与此同时,言洺也启齿道。
晨曦闻言一愣,嗳,言洺这是在关心她的工作?真的在关心她的工作?不是一般这种时候他都会骂自己吗?
虽然狐疑,但晨曦还是老实答曰:“挺好的。同事很好相处【腹诽:虽然莫名其妙地被人暗算了】,师父又肯教我东西【腹诽:虽然教的都是男性性心理学知识】,工作量也不算太大【腹诽:虽然总是加班】,总之都还不错。”
话毕,言洺却没回应。晨曦偷瞥了眼对方,默默腹诽:唔,果然还是在想法子损自己吧?先是问些有的没的让敌人放松警惕,然后再在对方彻底松懈之时发招,让其溃不成兵。口胡!言洺你个老奸巨猾的混蛋!
晨曦正脑补得厉害,就听言洺冷不丁又道:“听说七选四的事情了吗?”
啊啊啊,果然发招了!原来这货在这等着自己呢!哼哼,接下来,不论自己回答什么,他肯定都会说“你这么蠢,肯定留不下来”之类的话吧?
念及此,晨曦握紧拳头,一副进入战斗状态的模样道:“嗯!听说了。我一定会……”
“嗯。”不等晨曦把后面一大堆话说完,言洺就漫不经心道,“加油。”
晨曦下意识地点头:“嗯,我——”嗯?嗯嗯?
晨曦瞪大眼睛地盯住言洺,只觉太阳已高照黑夜。这不对啊言医生,你的台词不是这样啊,说好的大招呢?说好的讥讽+奚落呢?
晨曦有些难以置信地问:“刚才……你说啥?”
言洺:“没听清算了。”
晨曦:“……”
一时无话。晨曦憋了良久,见言洺还是不开口,终忍不住道:“言医生,你觉得……我留下来的可能性大吗?”
言洺白晨曦眼,极尽鄙夷之能事。见状,晨曦的热血瞬间就沸腾了——啊啊对,言医生,就是这样!这样才符合你的style。接下来,你总该讥讽我、嘲笑我、鄙视我了吧?神啊,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喵:疯曦,你真的够了。)
谁料,就在晨曦亢奋到顶点之时,言洺却轻飘飘道:“有工夫瞎打听这种事,还不如回去多啃几本专业书。不是每次都能让你瞎猫遇到死耗子,下次再有人来闹,你未必能顺利过关。”
闻言,晨曦脑袋嗡的一声响,瞬间空白。
瞎猫遇到死耗子、有人来闹……这说的不正是张一方的事情吗?可是,言洺怎么会知道?
“言医生我——”晨曦话刚出口,车就稳稳停了下来。拉起手刹,言洺面无表情道:“到了。”
晨曦噎了噎,只能将刚才的话又吞回肚子里。
“好,那我就先走了,谢谢你今天送我回来,还有……”晨曦咬了咬牙,终鼓足勇气道,“明天上班我就把四百块钱还给你。”说罢,晨曦就紧张地观察言洺的反应。
其实,今晚打麻将言洺总共只借了晨曦三百块钱,晨曦故意将借话费的一百块钱也加了进去。原本指望言洺察觉数目不对指出来,届时她就可以顺水推舟地说出还充话费的事情,谁料这头言洺凝着她却道:“你有钱还吗?”
你还有钱还吗?
还有钱还吗?
有钱还吗?
还吗?
……
听了这话,晨曦瞬间被乱箭戳成了泄气的皮球。
实然,试用期工资总共也就1400,晨曦这个月加上买衣服、买鞋子,交通费、生活费早花得七七八八了。今天身上揣得四百元已属“巨资”,原本以为请言洺一个人吃饭四百块怎么都够了,谁料钱还没听个响就没了,末了又搭进去四百块钱。
这头言洺见晨曦焉焉不说话,闲闲又加了句:“准备回去啃老,找父母借了还我?”
晨曦闻言又是一怔,膝盖已被戳烂。求别真相啊!言大医生你这样一次次地伤害别人的自尊真的好吗?(喵:刚才也不知道是谁求着别人蹂躏践踏,挖鼻。)
念及此,晨曦掩面正不知所措,就听言洺轻轻叹了口气:“不用还了。”
“啊?”晨曦猛地擡头,眼睛已亮若天边星辰,言洺这么好,居然不让她还钱了?可是这样不太好吧?所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你、你是说——”
“你没听错,不用还钱了。”显然言洺已有些不耐烦,皱眉道,“过段时间刚好有些事要你做,就当提前付的工资了。”
“工资……”晨曦纳闷道,“什么事情?”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言洺揉了揉鼻梁道,“好了,现在你该下车了。”
晨曦还想再问什么,言洺又补充了句,“晨曦,你妈已经在窗口望了我们很久了。”
晨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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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客插曲过后,日子继续。晨曦还是一如既往地工作,言洺也照旧上他的班,两人交集不多,偶尔在走廊上碰到言洺也把晨曦当空气。就在晨曦苦思言洺到底要自己干什么之时,心理研究中心出了件不大不小的事——
这天中午晨曦和夏菡玉一块去食堂吃饭,就听夏菡玉神神秘秘对自己说:“听说了吗?何梓屏离职了。”
晨曦一听这话差点把汤喷出来,擦干净嘴亟亟问:“怎么回事?”
何梓屏虽然是和其他六人一块进来的,但她有工作经验,传说上面又有关系,早就内定要留下来了,可怎么现在反倒变成她第一个离职?
夏菡玉看了看四周,确定没人注意到她们这边,才拉着晨曦悄声道:“心脏病复发,说是需要长期休养。她上周就没来上班,我和她都是古逸带的,还觉得奇怪,结果今天上午她家里就来人帮她收拾东西了。古老师看瞒不住,这才在我跟前提点了两句。我以为你和姗姗姐关系好,她早告诉你了呢。”
晨曦摇头,“你不说我根本不知道。”
“也对,”夏菡玉点了点脑袋,“在其位,谋其政,尽其职。这个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终究影响士气,她不告诉你也正常。我现在跟你说了,你也别往外传啊。”
“嗯,我知道。”
夏菡玉叹了口气,颇为感叹道:“说起来也是命。她是我们七个人中间最有实力的,说人际关系有人际关系,说工作经验有工作经验,偏偏却在这个时候犯了病。”
晨曦闻言用勺子划拉了下汤水,没再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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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想着何梓屏的事情,午休时间晨曦死活都睡不着。眼见着时钟指向数字1,晨曦干脆翻身起来泡了咖啡,抱着热乎乎的杯子就上了顶楼。
这栋办公楼的顶楼有个小天台,天台上有花有草有阳光。偶尔闲暇无聊,员工们就会上来,在爬满绿藤的木架下坐坐。晨曦到顶楼后,正说推门进去就听天台上传来嘻嘻哈哈的说笑声,侧耳一听,正是C大的侯葭。
“……这下可好了,走了个病秧子,她占着的位置也就空出来了。七留四,哈哈,要是刚好能把我们四个C大的留下来就好啦!”
另一个声音笑道:“你可别忘了,还有两个M大的呢。”是C大的张研。
“就那个哦也?”侯葭故意夹着舌头学区烨说话,“先生,泥表(你不要)担心,泥(你)只是轻微的一一(抑郁)症,现摘(在)跟偶(我)一起捉(做)森(深)夫(呼)吸……”
话毕,张妍和侯葭便笑作一团。一个柔柔的声音突然响起:“除了区烨,还有个晨曦。”
门外,晨曦听见夏菡玉的声音就没由来的一激灵,虽然知道这样偷听不好,奈何脚就如钉子钉在了原地无法动弹。
天台上,侯葭和张妍听夏菡玉这么一说亦停止了打闹。侯葭悠悠道:“那个晨曦,嘁,我最看不上她了!说起来,她还不是心理系毕业的呢,考了个二级心理咨询师证就敢来当咨询师?半路出家……能有什么本事?还不如病秧子呢!咦,说起来……晨曦不会也是关系户吧?”
夏菡玉冷笑:“谁知道呢。我倒是听说,前几天陈主任过生,连病秧子都没叫,偏偏晨曦就去了。后来还是言医生送她回的家呢~~”
晨曦闻言心里咯噔一声响,脑子反应过来之前人已开始微微战栗。参加陈婉华生日聚会的事情,她谁都没讲,可夏菡玉是怎么知道的?
侯葭咬牙切齿道:“我就知道她是关系户!呵,藏得可够深的啊。她还不如何梓屏呢!病秧子虽然拽得跟什么似的,但别人是关系户就大大方方地承认了,哪儿像晨曦?”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夏菡玉道,“想办法保自己留下来才是正事。”
张妍叹息道:“说到这个就郁闷,我们都来这么久了还一直在打杂。唔,听说病秧子走之前已经在帮古逸做回访工作了?那她这一离职,她的工作不自然落在菡玉你身上了嘛!哎呀恭喜恭喜,真是,好羡慕你呢~”
“别胡说,还没定的事呢。”夏菡玉谨慎道,但话里已满含喜悦之情。“你们俩也加油吧,再加上师弟安然,要是我们四个真的一起留下,也算为C大心理系争了口气啊!至于晨曦那边,我会再想办法……”
后面的话,晨曦一个字也听不清了。暖阳四月天,晨曦却觉后背冷汗一阵接一阵,身体也不受控制地微微战栗。
会再想办法……
夏菡玉准备想什么办法把自己弄走?
深呼口气,晨曦咬紧牙关转身,正准备悄悄下楼脚步却猛地一滞——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楼梯拐角处,竟还站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