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凉八热 正文 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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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梯里的灯重新亮起来，电梯门重新打开那一瞬，也是我社死的一瞬。我身上的保洁制服和我身后的保洁专用推车加深了我社死的程度。
刘主任比李总先一大步迈过来，短粗的手指点着我吼：“许前程，你这怎么回事？”
我这辈子脑子都没转这么快过，迅速模拟出了一个逼真的惨兮兮的神情凝望着刘主任，说：“外面活也不好找，刘主任，我还想回来跟你混——”
刘主任抛出了一个“你休想”的表情给我，眼神儿里满是嫌弃，然而愤怒值终于低了不少，说：“你想回来就能回来？就是当保洁也得人事那边同意！”转而又去骂韩小鱼，“你让她干活的？你有什么权力留她？”
我连忙摆手帮韩小鱼开脱，说：“不不不，我就是看今天人手不够先帮个忙，打扫下走廊——这不是想表现表现嘛——”
然而此时，苏恬又很积极地狗了一句：“我进来时看你要去二十八楼，你去ZY打扫走廊吗？”表情依旧柔善无辜。
这种情况下我只能发挥演技，惊诧地望着苏恬说：“你看错了！我去二十二楼！”二十二楼是大厦的宴会厅，都是可对外临时出租的，管理没有那么严格。让我替班打扫下宴会厅，韩小鱼所担的责任还能小点。
刘主任终于不耐烦了，嫌弃且鄙夷地扫过我和韩小鱼，说：“你，赶紧把这身衣服脱了！—韩小鱼，你跟我来！”这是要处置韩小鱼的意思。
韩小鱼给了我一个哀怨的眼神儿，垂头丧气地跟着刘主任走了。我大业未成，连累队友，一时伤心欲绝。
苏恬像是怕我受刺激，同情且无辜地望了我一眼，问：“你没事吧？我刚才说错话了？”我不想配合她演戏，主要是我眼前事情太多，我没心情。
李总也望着我冷笑，对苏恬说：“恬恬，往后别离这样的人太近，也不怕被带坏了.”我转身要去推那辆无辜的保洁车，好歹把东西还回去。
章百宽从李总身后走出来，手也搭在保洁车把手上，说：“我帮你推——去几楼？”
此时我才意识到了章百宽也目睹了我在刘主任面前露馅的全过程，简直是又社死了一回，这次一点抢救的余地都没有了。我想倒地不起。
然而苏恬看我和章百宽的神情也带着些她想倒地不起的意思，于是我支撑着站住了，反手拉住章百宽，在苏恬和李总的注目下，按下了电梯关门键。
就这样，我和章百宽又回到了一楼，我把保洁车给了一个从前熟识的保洁大姐，又去卫生间换回了自己的衣服。
我出来时，章百宽就在卫生间外靠墙站着等我。我提了提神，问：“不是让你在咖啡厅等我吗？你怎么跑楼上去了？”
章百宽说：“我乘另一部电梯下来，正遇到韩小鱼往那边赶，就跟他一起过去了.前程，谢谢你为我做这么多——”
显然他已从韩小鱼口中知道了我在刘主任面前客串的那出滑稽戏的来龙去脉。我叹了口气，终究什么也没帮上，还极可能搭进去一个队友。
章百宽说：“我已经见过常总了，他说会以最快的速度找专家团队评估我送去的资料——”我抬头望他：“啊？你怎么见到他的？”
他说：“和周启明一起去的，我们本来约好，常总一旦从北京回来，他就联系我，一起去见常总”就是那个在章百宽离职后看似走路都避着他走的周启明，竟然是他留在ZY的一个卧底吗？
周启明见风使舵演得那么像，原来是忠肝义胆！影帝在民间，这演技，我必须服！
章百宽的事情办完了，那么今天总算还有点亮点，余下的就是等消息了。我鼓励地拍了拍章百宽的肩，说：“你有这卧底你怎么不早说！”
他望着我的眼神儿有些深沉，说：“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会这么帮我——”
我没把这个不完美的计划提前告诉章百宽，是怕他担心，然而现在想想，我这个人确实是不靠谱得厉害，以后还是跟他多商量商量得好。我这一腔孤勇，需要一个章百宽这样的智囊团。
可能我思考的时间太长，直到他问我在想什么时，我才回过神儿来，说：“在想怎么搭救韩小鱼啊——”
可能是我的错觉，章百宽眼底的感激和深沉忽然就淡了不少。
我们回到了一楼咖啡厅，一起等韩小鱼的消息。快到中午的时候，韩小鱼才委委屈屈地来电话，说自己被罚了半个月工资，要不是这会儿正缺人，刘主任能让他就地滚球。
好歹韩小鱼的饭碗勉勉强强保住了。我松了口气，把他喊下来到AM的美食城吃午饭，许诺的烤鱼不能耽误。然后就是一顿破罐子破摔的午饭，韩小鱼一边大口吃烤鱼一边“赞美”我为了男朋友能对兄弟两肋插刀——
我笑着向章百宽解释，说：“可能是你实在长得太好了，我身边这些人本着占便宜的心思都想把我跟你凑一对儿——”
章百宽被夸长得好看后，心情似乎不错，把烤鱼的盘子往韩小鱼面前推了推，又起身去给他加了一杯饮料。
这天晚上，章百宽接到了周启明的电话，说常总已经组建了专家团队，还让他参与了对资料的详细阐释会，进展这么快，我们都觉得见到了一丝曙光。于是这晚我和章百宽就都有点精神亢奋，导致我没能像往常一样与书一照面就自动开启睡眠模式。时间也过得太快，仿佛只聊了几句就到了十二点多。我也顾不得我的哄睡任务了，急匆匆就出了他家。就在我还差一步就到自家门前时，门忽然开了，外婆站在门里黑着脸望着我。
于是我家又连夜开了家庭会议，连睡得糊里糊涂的小姨都被叫醒了。她一听说我大半夜偷渡到章百宽家，睡意立即烟消云散，露出了耐人寻味的笑容，拍了拍我肩膀说：“你行啊！小姨低估你了！”
一家人追问我跟章百宽到底到哪一步了。
我只得坦白了章百宽拜托我的事情，我只是好心地去帮助一个长期被失眠困扰的朋友而已。目的高尚，行为纯洁。
一家人的意见还产生了分歧。外婆警告我不要一时冲动行差踏错，小姨立即反对，说：“不要听你姥姥的，听她的你一辈子嫁不出去，该错就错！”
陆文文更兴奋，见缝插针地表态说她完全同意我跟章百宽这门亲事。谁问她意见了吗？
我正跟外婆和小姨迂回打太极，门铃忽然响了。我心头一震，这大半夜杀上门，怕不是章百宽来救我了吧？我目光掠过外婆和小姨，深觉章百宽此举堪称羊入虎口。
果然不出我所料，转眼章百宽就跟着去开门的小姨走了进来。
外婆对他一向和气，这次却板着脸问：“百宽，姥姥一直当你是靠得住的好孩子，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小姨靠着门边站着，也拿出了一副长辈的架势，说：“是啊，前程脑子拎不清，我都懒得问她了，就问问你，你怎么想的？”
简单分析下情况，也不过是我晚上在隔壁邻居家多待了一会儿，这一家子就逼婚人家，也太残酷不人道了！
我清清嗓子，正想着怎么支援一下章百宽，却听到他说：“姥姥，小姨，我一直是奔着结婚的目的跟前程交往的——”
我本来是要站起来，被他这么一说，又跌坐下去，慌忙问：“章百宽，这也没打你也没骂你，你说什么呢？”
我外婆直接给了我一个“你闭嘴”的眼神儿，然后目光转向章百宽时，脸上就笑出了点褶子，说：“有你这句准话儿，姥姥就放心了！你们也过了法定结婚的岁数了——”
我终于忍不住了，劝说：“姥姥，不带这么逼婚的！您老是不是想让我们明天就去领证儿？只拉拉手就得结婚？我俩也就逃跑的时候拉过手而已！”
我小姨迅速抛过来一个“很失望”的神情，然后看向章百宽，语气甚至有点不着调的遗憾，说：“你们这代人不是挺奔放的嘛——”然后又幽怨地看向我外婆，“妈，还是你把孩子管得太严了”
为了避免我这两个长辈话题跑得更偏，我只得再次冒险开口，说：“那什么——上个月我还帮矫虎救场，冒充过他女朋友，矫虎妈来那天，章百宽帮我救场，也冒充过我男朋友——这会儿他也是来给我救场的，保不齐过两天我们就按剧本“和平分手”了，这都是年轻人互助的事，你们别太当真啊！”
陆文文站在走廊里，隔着敞开的门在外面偷听，此时忽然探头进来插了一句，说：“我看章百宽说的是真的！”自从我们把她从畸形的原生家庭里拯救出来以后，她就变得太过活泼，太爱多管闲事。也是，我们这个家里的人都爱多管闲事——
外婆听了我的解释，生了几分疑惑，又板起了脸看着章百宽。
章百宽在外婆的威压下估计是不敢反口，又说：“我说的是真的——我是真的喜欢前程.”
“哎？这话你怎么以前没跟我说过呢？要是真的，你不应该先跟我表白吗？”我不得不直接去拦章百宽，语重心长说：“这次不用救场，救了场没法圆——”
章百宽转头望着我，他是换了件衬衫后才过来的，瞧着还是件新衬衫的模样，大半夜的打扮得这么人模狗样——
就在我思路又无端跑偏的时候，章百宽说：“你不喜欢我吗？”
章百宽望着我，男主角的忧郁脸。他的相貌与母亲七分像，很有些精致，但却并不女气。此时细看，眉宇间也有些他父亲章十全的模样，只是章十全似乎从不忧郁。
前几天我是有过决心努力将家政公司做大做强，然后将章百宽当小白脸养起来的心思——但那是我在
逗自己玩——
我喜欢章百宽吗？要与他在漫长的人生里默契相守的那种喜欢？那种只属于彼此的喜欢？
我忽然预感到我要说我一点也不喜欢章百宽很难，而且会很茶。很白莲花的那种绿茶。当然，我没有影射楼上贾阿姨的意思.
可是我喜欢他，我凭什么喜欢他呢？世间的事，总是要凭点什么的。当公主要凭家室，成绩好要凭努力，女主角至少要美丽善良，而我什么也没有。只有被人议论的出身，和我自己也不敢直视的血统。我可以一个人无忧无虑地傲娇着，说我不在意，可是我担不起另一个人的爱。
喜欢人从来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于我，更不简单。我忽然想到了那天在章百宽车里睡着时做过的梦。梦里拎着小兔子的耳朵告诉我“世间所有的小兔子都会越长越像它的父母”的那个人如果真变成了章百宽，我要怎么办？
我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可能会通过努力成为一个有用的人，我可能会通过帮助别人获得自己的存在价值，可是我依然没有底气抛开这些直白地站在一个人面前，单纯地认为自己配得上一份爱情。我没有自信平白地得到一份爱！我的内心深处依然觉得我不配！
我再次摇头。章百宽的脸忽然变得不那么清晰了，似乎离我越来越远。后来我知道那是因为我的眼泪模糊了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