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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主之女 正文 第70章 柔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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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柔情啊

    九思涧是学宫创设来惩罚灵修的地方,每一缕寒风都往人骨子里钻。

    御灵师天生神识强大,却灵体薄弱。

    湛云葳等了好一会儿,却没见越之恒有要帮她的意思。

    越之恒很快收回了目光,不再看湛云葳。他稳稳当当坐在九思涧上,下面的少女已经冻得神志不清,他双手掐诀,开始领悟起了器魂。

    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

    “……”湛云葳看看九思涧下的自己,又看看老僧入定般的越之恒,发现自己又猜错了。

    命书翻得过快,她缺席了他改变最大的一年,已经看不透越之恒的心意。

    她不知道越之恒是几乎快把她忘光了,还是已经不感兴趣,随着成长和阅历,人的喜好也会发生极大的改变。

    就如段师姐,她每年可以喜欢五位剑修师兄,个个类型不重样。

    如今看来,少时初见,对越之恒的影响并没有那么大。

    虽然他还没有后来成熟稳重,却已经和后来性子相仿,那便是不做多余的事。

    见过越之恒是如何长大的,湛云葳便忍不住想,想必在越大人看来,九思涧受罚,算不得什么大事。

    她的确没猜错,这些年越之恒冷过,饿过,数次命悬一线,总归九思涧下的少女没什么生命危险。

    冷眼看裴玉京照顾湛云葳以后,他脑子更清醒。

    长了眼睛的都能看出来,那剑仙师兄器宇不凡,根骨奇佳,身世也很好,而越之恒将来要走的路,人人不对他拔剑就已经算是和睦。

    注定将来要翻脸,今日便不该有所羁绊。他惦记什么都比惦记注定是别人道侣的人来得好。

    云层遮盖住了月亮,山涧中漆黑一片。远处却骤然传来了鹰隼扑扇翅膀的声音,湛云葳猛地站起来,越之恒也擡起了眸。

    远处那鹰隼是朝着湛云葳去的。

    湛云葳知道太虚门心性不正,却没想到竟然到了这种地步。

    这鹰隼湛云葳认识,是太虚门掌门养的灵宠,平日里跟随太虚掌门作战,撕碎过不少邪祟。

    她很快就明白太虚山公子为何要这么做。

    恐怕不止是她帮了封兰因,拂了太虚山公子的面子。事实上,长琊山和太虚门的矛盾存在多年,长琊山山主和

    太虚门掌门同样是符修,名声却一个天一个地。

    以至于不说百姓的敬重,就连其他仙门采购符纸,生意往来,常常也会略过太虚门,首选长琊山。

    世家若有符修弟子,也会首先属意送至长琊山。

    太虚门日益没落,新仇旧恨堆起来,太虚山公子自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知道湛云葳此时受了伤,他竟然歹毒到夜半放鹰隼。

    若真出了事,追查到他身上,他也可以推脱是灵宠乃牲畜,管控不严。而长琊山主爱女如命,往后恐怕会一蹶不振。

    很快那鹰隼就到了古树下,湛云葳看得真切,那鹰隼并非想要她的命,而是想要抓伤她,太虚门也当不起害死湛云葳的名号,怕长琊山主真的不管不顾与他们同归于尽。

    但鹰爪上的冷锐紫光一闪而过,明显就沾着邪祟的血,对于毫无防备的御灵师来说,这便等同雪上加霜的毒药。

    今晚昏迷的少女明显没有意识排除毒素,若真让毒素在体内扩散一夜,往后她的修为再难精进。

    越之恒这样的眼力,自然也一眼看出来了对方意欲何为。

    他语调冰冷:“还真是歹毒。”

    湛云葳愤愤点头,紧接着,她终于看见越之恒动了,他飞身而下,在鹰隼要碰到湛云葳时,用鞭子缠住了那鹰隼。右手狠狠一拽,鹰隼已经重重被砸在地上,发出一声哀鸣。

    湛云葳也已经到了少时的自己身边,看越之恒处理那灵兽。

    他并没有杀那鹰隼,而是反手画了一道血符,也打进那鹰隼体内。

    很快,他松开鹰隼,那只灵兽扇动着翅膀,已经飞远了。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如今这鹰隼带着越之恒的血,回敬太虚门公子。

    时日过去太久,看见这一幕,湛云葳才回忆起太虚门公子后来的下场。

    他被重伤,根骨有损,伤口还会不断腐蚀血肉,被太虚门掌门连夜接走救治。

    学宫学子都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事,至于用鹰隼害人,却反受其害这种丑事,太虚门自是不会外扬。

    想到冰莲的腐蚀力,湛云葳只觉解气,接下来几十年,太虚门都会不好受。

    她看向越之恒,虽然……越大人并不如她想象的对她怀有情愫,但不论如何,他也护过她一次了。

    难怪后来数年,两人再无交集。

    原来这一刻,所有的亏欠已然尽数偿还。她赠玉救了越清落的命,越之恒也于鹰隼爪下回了这份恩情。

    越之恒也应当是这样想的。

    往后桥归桥路归路,他不再欠她什么。少不更事的片刻想法,也并不足以让一个人念念不忘许久。

    越之恒低眸看地上的少女一眼,多年以后再次相见,她许已经和那位剑仙结了连理,而他也在另一个地方,继续他要走的路。

    人总得在自己的命数上好好活着。

    月亮不知什么时候出来了,越之恒下来以后,便体会到了九思涧有多冷,也明白为何她那位师兄会违反学宫规定,来为她取暖。

    并非是他以为的御灵师娇弱,而是这鬼地方的风,着实痛得刺骨。

    越之恒走过来,单膝曲着,从怀里拿了一枚取暖的法器玉珠,掰开少女的手,放在她掌心。

    湛云葳注意到,这珠子粗糙,看上去像是越大人早期的炼器之作,远不如他后来炼制的法器精致,上面也没有银色莲纹。

    尽管卖相不好,这法器却比什么都顶用,至少这一晚,少时的自己再不会被冻伤。

    湛云葳注意到,越之恒放下珠子以后,就打算离开。而她也以为,这便是十年前他们的全部。

    可当越之恒放下珠子起身,许是终于从九思涧的寒风中汲取到了温暖,那冻得快僵硬的少女竟然有了些求生的意识。

    她张开手指,试图汲取温暖,却没有握住暖烘烘的珠子。法器咕噜噜从她掌中滚下去,她握住了少年的手指。

    月光倾泻一地,与飞流而下的瀑布声交融。

    湛云葳都没想过会有这个变故,越之t恒自然也想不到。

    她注意到越之恒在看他们交握的手。

    少女纤细的手指被冻得发红,也没什么力气,仅仅只是虚虚勾着他。

    少年的手上处处都是伤痕,这一年来,有冻伤,有炼器时被熔炉火星溅射时的伤,甚至还有练习鞭子的伤痕。

    他掌心粗粝,手指修长,一时间沉默不语。

    九思涧下瀑布叮咚作响,几经想法落空以后,湛云葳已经不抱什么期待,这只是个意外,她也没觉得越之恒会有任何动容。

    直到她看见清亮的月光照亮少年的半边脸,他垂着眼睑,轻轻地回握住了那只柔软的手。

    这一瞬,风声都仿佛定格。

    湛云葳明明只是一缕魂识,她闻不见气味,按理说也没有心跳。可她第一次这般清晰地感觉到,属于另一个人的心动。

    就算这世道告诉他再不该,就算一年年,他成长地很快。

    可是甚至都不必一个拥抱,或者一次谈笑风生。只要在这样一个夜里,她浅浅又无意识的亲近,就能将他冷硬的心肠撬出一丝柔情来。

    湛云葳甚至忍不住低眸看了眼自己的手。

    这一瞬,她仿佛有所感觉,能感受到越之恒掌心的温度。

    起初她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可是很快她发现,这是命书在缓缓合上。

    一股无形的吸力,将她往自己的身体中引去。

    她触到了少时自己的身体,魂识也进入了原本属于自己的地方。

    她无法睁开眼,也看不见命书中的任何场景,却能感觉到手指上传来力道和温度。

    不知过了多久,取暖的珠子被捡起来,放进她的掌心。

    那少年也终于抽出手,背对着她,离开了九思涧。

    溪水叮咚,她意识昏沉,极力想要抓住什么,却不仅落了空,还导致珠子再次从掌中滑出去,一路滚进石缝之中,再也无处寻找。

    原来这就是完整的命运,和当初的一切。

    第一缕阳光照在她的身上,她的神识和身体彻底融合,湛云葳也终于能睁开眼睛。

    恰是日出,天边美得不可方物,身边早就没了越之恒的身影。

    唯有朗朗长空,在眼前一点点晕散开来。

    命书合上的声音响在耳边,湛云葳再睁开眼,却发现眼前哪里还有什么九思涧,自己分明躺在神龛之下。眼前的命书仍旧散发着白色光芒,不染尘埃。

    容纳了魂魄的玉珠焦急地围着她:“喂,你没事吧?”

    湛云葳扶着额头坐起来,她记得自己进入此处时是夜晚,而今一看,外面天光大亮。

    “我没事。”她问魂魄,“我失去意识多久了?”

    “七日啦!”魂珠说,“担心死我了,都十年了,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可以说话的活人。就算你不肯借给我身体,也千万别死啊。”

    湛云葳如今的心情复杂,算是既好又坏。

    好在明确了越大人和越家都是很好的人,也明白了他们这一路的不容易,坏在灵帝和渡厄城主竟然是同一个人,实在难对付。

    难怪越之恒不愿她掺和这件事,眼下确然人人无能为力,谁参与进越家的计划,都是无谓的牺牲。

    但并非意味着什么都不可以做。

    看上去,越大人的阴兵还有一段时日才能成,这段时间他还需和灵帝虚与委蛇,而百杀箓不能被灵帝拿去。

    难怪上辈子越之恒选择让百杀箓毁去永沉暗河河底,这确然算是个解决办法。

    湛云葳知道越之恒和曲小姐还在外面,渡厄城中,文循如今疯了,不知道这七日来,又吃了多少魑王。

    邪祟的修行还真是不讲道理,平常人得下数年功夫,他们吞吃同类便可以旦夕之间强大起来。要从文循手中拿到百杀箓,也不容易。

    她起身,知道不能再耽误,迈步走出阁楼。

    湖中盛开了莲花,白玉阶还在,玉珠知道她要离开了,十分低落:“你还会回来吗?”

    “很长一段时间不会。”

    玉珠说:“唉,不知道下一次和人说话还要等几年。我记忆越来越差了,再过几年,说不定连自己叫什么都忘了。”

    人连自己叫什么都忘记的时候,就是她魂飞魄散的日子了。

    湛云葳对她印象很好,一听便也生出几分怜悯:“你叫什么,我帮你记着。”

    玉珠很高兴:“我其实也记不太清楚了,但似乎以前有人唤我秋亦浓。”

    湛云葳下玉阶的步子顿住。

    万没想到这也算是个熟人,玉珠中的魂魄,竟然是文循那个死了数年的妻子,秋亦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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