叨扰
夜风吹动树梢,不断有积雪落下。
越之恒垂眸看着那块命玉,额上的伤隐隐作痛。
越老爷子心里,他大概是永远是那个和世家公子格格不入的疯子。
他确实不知道灵帝会留他到什么时候,也不知最后能不能活下去,甚至明白湛云葳给他命玉,并不像世家定亲那般正式,满怀爱意。
可那又如何,总归,他死之前,会把属于她的还给她。
灵修的一生那么漫长,就算这辈子是耽误,他也不会耽误她太久。
冲着她这一分风雪夜来他身旁的傻气,越之恒接过那块剔透的玉,低声道:“我没有这样一块玉给你,明日给你一个值钱些的东西。”
越之恒收好了命玉,又t看她一眼:“你等等。”
没一会儿,他拿了一盒药膏过来,在明珠光下给她上药。其实脸上的伤已经好几日了,因着不严重,湛云葳一直没有管。
御灵师的灵体就是这样,伤愈合得格外慢,看上去便有些触目惊心。
空气中带上些许药膏的香气,感受着越之恒指腹上的温度,她忍不住擡眸看他。
两个人离得很近,近得她一擡眸,几乎能看见越之恒清晰的面部轮廓。
最后她半张脸几乎在他掌心之中。
轻轻触碰她脸颊的手指也开始变味,上一次离别还是在鬼鹤背上,那时候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见。
湛云葳这几个月一直在奔波和修行,到了现在,才有种“原来过去这么久了啊”的感觉。
越之恒缓了缓呼吸:“你能不能别这样看着我。”
她也不知道这样正常一句话,为何会让她的脸隐隐发烫,她收回目光。
过了会儿,越之恒的语气听上去也正常多了:“快三更了,休息吧。”
仿佛刚才古怪的氛围只是错觉。
湛云葳这时候才意识到,从她回到王朝那一刻起,其实就算不得越之恒的道侣了。
二婶也替她洗去了灵丹内的道侣印,她似乎不该睡这里?
可越之恒神色淡淡,仿佛没觉得这件事有什么。
她顿了顿,一时不知该不该提,提了就像自己心里有鬼一样。
越之恒看一眼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他亦知道湛小姐是回来做什么的,总不至于是想和他发生什么。虽说如今王朝糜乱,但仙门还是奉行那套可笑的高风亮节。
前两次意缠绵,一次湛云葳连记忆都没有,另一次……不提也罢。
她那几分懵懂的情愫,越之恒几乎一眼就能看穿。真睡在一起,以前没发生过什么还好,他也没觉得有什么。
可该看的不该看的,看过也碰过,湛云葳倒是心大,一直能安眠,他却不一定睡得着。
因此越之恒也不用等她纠结出答案,拿出另一床褥子,在她身侧的地面躺下。
这下倒是不用想东想西了,湛云葳收回视线。
时隔几月,湛云葳再次躺在仙玉床上,她这段时间风餐露宿,难得高床软枕,舒服得简直想在上面打个滚。
身下软得像云朵,窗外是刮风下雪的声音。
汾河郡的冬日并不像夏天那般热闹,更像一只随时准备吞吃人的巨兽,可她感觉到十分安心。
但这样冷的时节,湛云葳知道睡地上并不好受。
她的到来才导致了这个局面,过了一会,她趴在床边,居高临下看越之恒。
越之恒闭着眼,克制平静道:“又怎么?”
她眨了眨眼,就好像这几个月的别离并不存在,越之恒还是先前的模样。
“你冷么越大人。”
越之恒顿了顿,睁开眼,因着这次两个人都没封印灵力,暗夜里神色看得清清楚楚。
“你到底想说什么。”
越之恒说这句话时,其实并没有对湛云葳抱什么期待。他觉得以湛小姐偶尔气死人的性子,她大抵会说,冷的话我替你再加一床被子。
可湛云葳说:“要不你上来睡?”
越之恒沉默了好一会儿,忍不住去看她。
你确定?
湛云葳的回答是,往里面挪了一点,给他腾出一个位子。
虽然两个人都明白,这并没有什么特殊的邀请之意,但走到这一步,命运有时候也很奇妙。
最早越之恒冷冰冰让她睡地上。
后来湛云葳为了分床睡,甚至不惜算计幼年的他,让他发魂誓。
可现在,越之恒不会再冷淡为难她,她也开始在意他冷不冷,痛不痛。
很快,身边微微塌陷一块。
湛云葳一开始以为自己能泰然处之,可很快她发现很难做到。寒潭洞里,她自始至终清醒,也就没法像以往一样自欺欺人。
她能感觉到越之恒也没睡。
以往越大人不管睡没睡,呼吸轻得仿佛不存在,冰冷冰的模样。
可如今,她竟然能在静谧的暗夜里,听见他明显略粗重的呼吸声。
过了会儿,越之恒坐起来。
他语调还算平稳:“你先睡,我出去吹吹风。”
说罢,他连外套都没披,就出去了。
这一出去就很久没回来,湛云葳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仙玉床本就暖和,后半夜她甚至觉出几分热意。
觉察到身边有股凉爽之意,她下意识靠了过去。对方顿了顿,良久,收紧放在她腰间的手。
*
石斛一大早就慌慌张张找哑女去了。
昨晚她起夜回去,看见风雪中大公子带回来一个陌生女子。联想到昨日有人往府中送了一个美人,石斛心里很是忐忑,几乎一夜没睡好。
她本来就是少夫人才留下的,也因为湛云葳才过上了如今的好日子。
这么久以来,湛云葳一直没有音信,而越之恒仿佛也不再惦念少夫人。
王朝的仆从没有什么安全感,石斛亦然。
她知道若是府里有新夫人,历来容不得前夫人留下的贴身婢女,好心一点的会赶走,坏一点的甚至会寻个由头打杀。
石斛心中惶惶,不知找谁倾诉,只好去同越清落说。
越清落也很诧异,怎么可能呢,阿恒会带美人回来?
她第一个念头是担忧。
前两年,不乏有人给越之恒送人,可谓花样百出,但大多数是出于戕害越之恒的目的。
最严重的一次,有个权臣甚至在宴会中给他下了药。
那时候越之恒年纪不大,初入官场,也没做到彻天府掌司的位置。回来以后,他生生逼出体内的药,冷笑了几声,没说什么。
但没多久,那权臣死于非命。
昨日越之恒本来说过不回来,事出反常,越清落难免担心。
越清落坐不住,连忙去前院,这会儿天蒙蒙亮,也是厨房做好早膳,给各房主子送早膳的时候。
越清落踩在积雪中,一时心中惴惴,心跳很快。
王朝是什么样的地方,就算越清落没有经历过,这些年也听说过不少。
她不知,若是越之恒不察被害,真和旁人发生了什么。该如何同弟妹交代。
同湛云葳相处了那么久,越清落对湛云葳也有所了解,这样的事,自己和越之恒都接受不了,更不指望湛云葳会接受。
她一路跑到前院,路上险些跌了一跤。
只希望她没来晚,阿弟没有犯下大错。
她没法说话,一时也顾不得打扰,上前擡手砰砰敲门。
*
越之恒到天明才勉强睡着。
结果天没亮,他就又醒了。冬日没有鸟鸣,唤醒他的是无法自控的尴尬情况。
他低眸,怀里的少女在他怀里倒是睡得很香。
平心而论,湛小姐的睡相其实很好。但仙玉床本就会根据人的体质调整热度,她体寒,仙玉床自然烫了些。
越之恒吹了风回来,她就一个劲往他身边靠。
他倒也没说什么,还用灵气降低了体温。湛云葳愈发觉得舒服,不愿离开他怀里。
眼看天亮了,越之恒沉默了片刻,将她推出怀里去。
不然醒来湛云葳只怕更尴尬。
他闭着眼,吐了口气,她在身边也没法纾解,湛云葳灵力回来后,还挺敏锐的。
越之恒只能缓一缓,等这股劲过去。
可是没一会儿,湛云葳显然又觉得热,不自觉又睡了过来。
她这段时日不仅是穷,睡也没睡好,难得睡这样舒服的一个觉。
本来就还没平息下去,猝不及防被她用小腿轻轻压了一下。
越之恒默了默,气笑了,掐住她的脸:“湛云葳。”
湛云葳被叫醒,就对上一双隐忍的浅墨色眸子。
“脚拿下去。”
她没睡醒,下意识照办,将脚移开,下巴却还没移开他的胸膛,带着几分懵懂之意看着他。
若是她不看这一眼还好,顶多被推开,可既然她没自觉。
忍了几个月的思念,在这一刻开了阀。
他擡起手,扶着她的腰,将她往上提了提,旋即按着她的后脑,将她压下来。
她的长发很快散落在他肩头。
湛云葳这下一个激灵,睡意总算醒了大半。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在他身上,亦不知道自己怎么主动亲吻了他?
她回过神,就想起身后退。
他却手往下压了压,迫她张嘴,更深地纠缠。
湛云葳扶着他的肩膀,这才明白,不是自己动的手。
她呼吸紊乱,好半晌趴在他肩头喘气。
他拍着她的后背,待她顺过气。越之恒声音喑哑,低声道:“上次……抱歉,你想不想试试别的。”
她愣了愣,别的?
片刻后,她裙摆被掀开,她t忍不住拽着他头发,也不知这次怎么就开了窍,想起了那本册子里看到的内容。
语调发颤:“不、不试了。”
恰逢这时候,门外响起敲门声。
越之恒略微擡头,冷道:“滚!”
越清落没办法,焦急得从喉间发出声响,湛云葳才明白过来是谁。
湛云葳只抿紧唇,连忙想要合上裙摆,并拢腿。
清落姐?
越之恒显然也听出来了,他默了默,道:“等等。”
他垂头,却并没有立刻离开,制止了湛云葳的动作,湛云葳忍不住咬唇。片刻后,湛云葳颤了颤,眸子有几分空茫。越之恒起身漱口,见湛云葳脸通红,他也没急着出去,而是将她脸颊旁的头发轻轻拨开。
他本就并非为了自己欢愉,而是想要弥补,告诉她那种事并非她前两次感觉到的那样,他怕她对这种事都有阴影了。
“人伦之事,不必羞赧。你若不喜,今后不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