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2(10)
雨伞和书籍一起掉落在玄关的地垫上,梁桉一单臂拥着狄玥的腰肢,把她抱起来带入室内。
世界如液体般摇曳,令人目眩神迷。
情愫暗涌,狄玥背靠玄关柜格,感受着梁桉一的指腹,温暖地、缓慢地摩挲着她后颈上的胎记。
他注视她,视线下垂看她的唇,然后托起她的下颌,偏头吻了上来。
手掌半推半就,落在梁桉一的胸膛,能摸到他有力的心跳。
有那么一瞬间,她产生了错觉,觉得他似乎很想她,或者,很想要她。
呼吸越来越乱,这份暧昧本可以无限延伸,不合时宜的,狄玥的肚子“咕噜”了一声。
她这阵子伤风,整天鼻塞头晕,确实精神欠佳,吃得也很少。
今天中午才稍微好些,偏偏那会儿她忙着在查红酒和龙虾,又忙着把导师布置的任务做完,只啃了半个面包充饥,另外半个,现在还压在她的帆布包里。
梁桉一掌心贴着她瘪瘪的肚子,把头埋在她的颈窝,声音里含着笑意:“先吃饭。”
顿了顿,他又擡头多问一句,“想要出去吃,还是在家里?”
他们挨靠得这样近,额头抵着额头,狄玥都不好意思承认,她还给人家带了吃的。
明明是很绝情的事儿,怎么搞得这样情意绵绵?
打包好的辣炒龙虾放在茶几上,旁边是红酒、书籍和雨伞,统统是她带来划清界限的物件。
狄玥则坐在沙发上,正襟危坐。
梁桉一打开包装盒,辛辣鲜香扑鼻。
他眯眼打量盒子里的澳洲龙虾,若有所思,半晌才擡眼问狄玥,怎么出手这么阔绰?
狄玥那些要两清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在玄关时她被吻的心悸,血液里像游走着微小电流,灵魂都是酥的,这会儿还没平复下来。
脑海里有无数梁桉一靠近时的碎片,他低垂的睫毛,向前倾探的下颌,温热的气息一帧帧闪回,引得狄玥脸颊发烫,无意识地擡手,去抚后颈上的胎记。
她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眼波如水,十分撩人,还在挖空心思逞强,装得像个女王,嘴硬地说:“我是来找你取乐子的,这只澳龙,就当是当是给你的赏钱”
这话说得很霸气,但表情腼腆,暴露了心事。
狄玥的睫毛和下颌都在轻轻抖着,像壁炉里的小火苗,颤颤悠悠。
梁桉一不等她说完,越过桌子,吻住她的唇,说了认识她以来第一句下流的话:“这么贵的赏钱,我是不是该卖力点?”
梁桉一的手揉上她的衬衫,狄玥本能地仰头,张开唇去迎合。
之前的龃龉隔阂,大多融化在吻里。
那只用来绝交的昂贵龙虾,成了他们重归于好的晚餐。
梁桉一拿去加热时,狄玥晕乎乎地坐在沙发上,整理皱巴巴的衬衫下摆,把它重新掖到牛仔裤里。
贵确实是有点贵的道理,比小龙虾香多了,离着厨房那么老远,狄玥都能闻到迷人的香气。
和龙虾一起上桌的,是一杯冲好的蜂蜜水。
狄玥盯着桌面,心里终究还是有点小别扭,忍不住问梁桉一,他那天为什么不愿意去和她看电影。
梁桉一答得很认真,神情完全不像戏弄人:“不喜欢雨天,本想等雨停再约你。”
三层玻璃隔开窗外的雨声,窗帘严丝合缝把这间屋子笼罩起来,壁炉的火仍然很旺,暖意融融。
任窗外大雨倾盆,这里被粉饰得毫无一丝雨意。
梁桉一似乎没说谎,他看起来,确实不怎么喜欢下雨。
可他那天还是出门了。
不然她在饭店门口见到的,是鬼魂吗?
这一句,狄玥没问出口。
他们拥抱、接吻过,可终究不是那种可以刨根问底的关系。
问多了,就是不解风情了吧。
但那天他的冷漠,她还是耿耿于怀。
梁桉一夹了盘子里看上去最大的一块龙虾肉给她,狄玥用筷子尖拨弄着,意有所指地说:“你有什么习惯,最好提前告知我。”
比如,出门要装作陌生人,或者,不见面时有其他约会不愿被打扰。
他垂头按着手机,随口一句:“吃醋。”
狄玥突然像是被人戳中了脊梁骨,还以为他那句“吃醋”是说她的,气咻咻地反驳:“你出去见谁,我才管不着!”
说完夹起那块龙虾,不再理他。
龙虾还未入口,手机震动,狄玥固执地把虾肉放在嘴里,才偏头去看。
不是继母,也不是导师。
是梁桉一给她转了一笔钱,而这笔钱的数目,居然差不多就是她买红酒和龙虾的数目了。
她擡眼,四目相对,梁桉一像是看穿了她。
他把手机丢在一旁,指尖点了点那本他送给她的书,不点破她本来的目的,只说她这次请客的动机不怎么吉利,让她下次找个好由头再请。
他说:“这次算我的。”
狄玥皱皱眉,刚想开口,却没想到龙虾炒得这么辣。
几天前,她还在饭桌上嘲笑杜卓航,觉得他被呛得脸红脖子粗的样子着实好笑。
天道好轮回,今天她成了那个丢脸的人,捂着嘴咳嗽起来。
好在梁桉一有先见之明,冲了蜂蜜水给她,他揽着她的肩,贴心地把水杯递到她唇边,手掌一下一下轻轻拍着她的背。
在别人眼里,狄玥沉默寡言,是个埋头苦学的书呆子。
连狄玥自己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终于开始像个“活人”。
那些继母教导的“食不言,寝不语”也全忘了,吃个龙虾都要“嘶嘶哈哈”地同梁桉一吐槽:“这家店的辣椒是不是不要钱的,怎么厨师肯放这么多?”
她被辣到嘴唇发肿,脸颊微红,眸子里也水光点点。
噘着嘴和梁桉一说话时,换来他一句语气无奈的“别勾我”。
明明被蛊惑的应该是梁桉一,可不知道为什么,狄玥听他这样说,她那些理智也像被锈蚀,心里竟然生出一点点,只是一点点,微小的得意。
饭后,梁桉一接到一通语音电话。
狄玥无意间瞥到,那个人打语音给他的人,头像是长发的。
是女人?
梁桉一举着手机,目光在周围扫视一圈,似乎找东西未果,和对方说:“没瞧见。”
也许是电话里的人要求他去楼上再找找吧,梁桉一顺着电话里的意思起身。
其实他足够周到了,上楼前,先俯身吻了一下她的额头,还用黑胶唱片机帮她放了那首她喜欢的《Flymetothemoon》。
他用眼神歉意地示意她自己待一会儿,随后往楼梯方向走,做得挺温柔的。
道理她都懂,也自诩懂得这种关系的规矩。
可失落是真的,看着他一步一步迈着台阶往楼上去,语气意外地透着一丝不耐:“嗯,我上楼看看,你自己的东西自己不知道放哪儿了?”
狄玥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连他的不耐烦,她都有些嫉妒。
歪理地认为,和足够熟稔的人,才会那样不耐烦。
但那天晚上,放鸽子人的反而不是梁桉一。
她的手机忘记静音,近9点钟,导师打来电话,让她去实验室一趟。
导师有命,狄玥这个跟班需要随叫随到。
她的专业已经算仁慈了,听说隔壁软件工程,有人通宵写程序,晕厥在寝室里;医学院那边更是严苛,在医院oncall三十几个小时都是家常便饭。
之前他们在沙发上接吻,压得帆布包里的东西倾撒出来不少。
那半块面包就不要了,可食堂卡、公交卡、身份证不知道怎么搞的,也许吻得太激动?竟然都被他们挤到皮质沙发的缝隙里去
狄玥伸手去摸,无意间触到缝隙深处一丝金属的冰凉。
拿出来看,是一枚戒指。
那是奢品名牌的爆款,连狄玥这种不时尚的人都见过。
尺码很小,应该是属于女性的。
狄玥忽然觉得自己挺没劲的。
她玩不起,所以总是芥蒂良多。
刚才吃饭时她已经留意到,梁桉一家多了一盆盛开的红玫瑰。
之前这里也养着很多植物,但几乎都是“千年木”“散尾葵”这类绿植。
那盆玫瑰是什么寓意,戒指又是谁的,这些都不该属于她关心的范畴。
可她就是没办法当做看不见。
梁桉一下楼时,狄玥已经把帆布包收拾好,和他说自己接到导师电话,要赶回实验室去。
那时候是晚上9点多,他几乎没有犹豫:“我送你。”
“外面可能还在下雨”
梁桉一闻言,拿了件外套给她:“那你多穿一件,免得着凉。听你声音,前些天感冒过?”
他真的太悉心。
狄玥摇摇头,说她不是这个意思:“你不是不喜欢下雨天出门么,我打车就好。”
玄关的灯是暖色调,把梁桉一的轮廓描摹得都更柔和。
也许是察觉到她的冷淡,他垂眼看她,语气认真:“我不喜欢雨天是真的,但也愿意为你破例。”
梁桉一拉狄玥的手腕,问她:“实验室那边忙完,必须回家吗?”
狄玥以为,他只是欲念使然,才希望她忙完再回来。
可他说,还欠着她一场电影没有陪她看,如果她愿意,今晚无论她忙到几点,他都在校门口等,然后接她回来。
还说了一句她听不懂的话:“有机会可以看看《Ambiancé》。”
她以为是什么情结刺激的禁片,狄玥当时没空多想,脑子早已经乱成一锅粥。
基本上,她能判断出来自己是喜欢和梁桉一相处的,可她掌心紧紧攥着那枚戒指。
毛姆说,“世上无一永存之物,求其久远未免愚蠢,不过若不能尽享那短暂的欢愉,则更愚不可及。”
狄玥深深吸气:“梁桉一”
她想问问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到底想不想和她长期联系。
未等她问出口,梁桉一已经躬身,平视她,接完了她后面想说的话:“我想和你有长期的联系,然后呢?你想问什么?”
他简直像她肚子里的蛔虫。
那时候网络上有一个词,叫做“长期炮友”,见面、做.爱,但不动心、不干涉对方自由。
狄玥以为自己所表达的是这个意思。
可她没意识到,自己开口时,方向已经不对了。
狄玥举起戒指,直视他:“和我联系的话,你必须断了这个,能做到么?”
梁桉一似乎有些意外。
但只是一瞬,随后,他突然扶额大笑,笑得狄玥都有些莫名其妙。
梁桉一指了指那枚戒指,边笑边问:“想怎么处置,都听你的。”
“你确定?”
“确定。”
狄玥一点犹豫都没有,擡手一丢,那枚戒指翻转着落进了垃圾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