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桌,关窗户上课了。”
黎簌扭头,老高果然已经来了,站在讲台上吩咐班长把印好的习题发下去。
刚才方鹿鸣说他是想去买个便利贴,瞧见她愁眉苦脸就过来了,结果站这儿和她聊半天。
这都已经上课了,上哪儿买便利贴去?
好歹是运动会把她送去过医务室的人,黎簌把自己的拿出来,递给方鹿鸣:“这个先给你吧,我要上课了。”
“正好解了燃眉之急。”窗外的方鹿鸣和她挥挥手,走了。
黎簌扭头时,感觉靳睿有那么一点不耐烦,她瞧了眼他穿着的厚外套,把窗户关上,小声问:“你就这么冷么?”
“嗯,冷。”
老高的语文课一直被靳睿当成自习来用,一节课解决了数学所有作业。
下课时,他正好做完休息,想起黎簌给的棒棒糖,伸手往书桌堂了摸了摸,只有一沓习题和他摘下来丢在里面的手表。
其他东西,没摸到。
旁边的黎簌后半节课睡着了,这会儿才刚醒来,正眯着眼喝饮料。
靳睿看她上课前给人家便利贴时大方样子,都怀疑那支棒棒糖是不是让她大手大脚也给送出去了。
不说是欢迎的棒棒糖么?
他把手伸过去。
黎簌没睡醒,迷迷糊糊,把喝了一半的水溶柠檬C放在他手里。
靳睿有些无语:“糖。”
“什么糖?啊对。”
黎簌一下子精神了,饮料都不喝了,笑眯眯,眼睛像两弯小月牙:“你还挺喜欢这个棒棒糖。刚才你不在,我让赵墩儿帮你搬的东西,他毛手毛脚,我怕他把糖磕坏了,帮你收起来啦,还给你吧。”
她从书包里掏出棒棒糖,放在靳睿手掌上。
上课铃响,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在铃声里,凑过去:“上节课我看你数学作业已经做完了,借我抄抄呗?”
“自己做。”
小姑娘挺不乐意:“我刚给完你糖,你连作业都不借?那你把糖还我吧。”
她在靳睿书桌堂里乱摸一气,没摸到棒棒糖,“你放哪了,兜里?”
这姑娘一言不合就往他身上摸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
坐在后排偷摸看盗墓小说的赵兴旺,一擡头,正好看见黎簌歪着身子,像被人打折了半边胳膊似的,往靳睿那边靠。
手还往人家那边摸来摸去的。
赵兴旺在心里“哇靠”了一声,摸出手机,偷摸给楚一涵发信息:
【我发现老大很可以啊,撩完学长摸同桌,左拥右抱啊!】
等了半节课,楚一涵只给他回了一句话:
【你是不是有病?】
月考要改到十一小长假之前,这消息炸得整个高二都体无完肤,一直到晚上放学,周围叽叽喳喳都是这个话题。
靳睿第一次和黎簌他们一起走出学校,路边停了辆出租车,靳睿扭头看黎簌:“一起?”
就她那个腿脚,让她走回家属楼,估计能单腿蹦到半夜。
“一起一起,当然一起!”赵兴旺拉着楚一涵也跟着挤上出租车,美其名曰这叫“资源共享”“有福同享”。
但他比较胖,被两个女生嫌弃地推去了副驾驶位单独坐着。
后排座位上,黎簌坐在中间,楚一涵坐在她左边,靳睿坐在她右边。
“睿总,您上下学一直是打车的吗?”
司机师傅替靳睿答了:“对啊,月包。每周一至周六,早接晚送。有什么其他时候用车,小靳也会给我打电话。要不,给你也来个名片,有用车时候找我?”
赵兴旺扣好安全带,摆摆手:“哎别别,不用了,我没有睿总那么有钱,我穷。”
黎簌把书包抱在腿上:“你懒成这样?这么几步路你都懒得走?”
“冷。”有钱人言简意赅。
冷你不会多穿衣服啊!
开窗户也不行,走回家也不行。
怎么这么娇气!
黎簌在心里吐槽完,扭头去和楚一涵聊天了。
楚一涵情绪不高,黎簌问:“怎么了,还在因为月考的事情闹心啊,方鹿鸣说了,上高三考得更勤呢。”
楚一涵摇头,说不是为了月考的事情。
她叔叔和婶婶要过来家里吃饭,还带着她弟弟。楚一涵说,两家家长碰面,除了攀比还是攀比。
本来楚一涵妈妈就因为自己没生男孩,很是在意,一直有想要二胎的意思。
婶婶就像知道她妈妈怎么想的,专门往她妈痛处戳,每次都故意说儿子又怎么怎么优秀,还是生儿子好。她奶奶要给大孙子买房子的事儿,也时不时拿出来炫耀。
“你都不知道我妈有多在意那些话,我家有一套专门的餐具,平时不用,只有他们来时才用,就怕被人比下去。”
黎簌侧过身去安慰楚一涵,拍着她的背:“谁家没几个糟心亲戚,我爸妈没离婚时候,我爸爸那边有个远方表姑,总来姥爷家蹭吃蹭喝,嘴还碎。他们一来我也可烦了。”
两个姑娘聊得热闹,靳睿视线往下,扫了一眼黎簌。
小姑娘因为侧着身,屁股紧挨着他,都快坐到他校服裤料了。
靳睿偏开视线,看向窗外。
黎簌为了让好友开心,宁愿朋友把快乐建立在她的痛苦之上,挑了不少她自己不开心的事儿说。
说着说着,就说到小时候表妹穿她新衣服的事儿:“可烦人了,本来前一天晚上电视遥控器被她抢走我就气得半宿没睡着,结果睡醒发现,她把我最喜欢的那件羽绒服给穿走了!小兔子的呢!”
楚一涵本来有点想哭,鼻音刚上来,被黎簌逗笑了:“簌啊,你小时候还喜欢小兔子啊?”
“喜欢啊。那件衣服我可太喜欢了,感觉整个泠城就只有我有!”
黎簌往头顶比划着,“就这样,帽子戴上还有兔耳朵的。”
“你没让她脱下来?”
“她小,我妈妈说我得让着妹妹,她穿了好久,吃油炸蘑菇还给我滴上油了。差点气死我。”
黎簌小声嘀咕,“那天真是我人生最黑暗的一天,想去找靳睿诉苦,我姥爷居然说他搬走了。”
孤零零坐在前排的赵兴旺,早就按奈不住想要聊点什么。
听到自己能接话的话题,他紧忙扭身转过来,扒着座椅靠背搭话:“这事儿我知道,黎姥爷说来着,靳睿搬走你差点哭抽过去”
黎簌突然想起,靳睿本人在车上。
而且,就在她旁边。
她是个挺要面子的小姑娘,立马怼着赵兴旺的脸,把他推回到前排空间:“你知道个鬼你知道,我姥爷喝多了瞎说的”
越说越没有底气,但还是嘴硬地说,“谁会因为邻居搬走哭抽啊!”
楚一涵知道实情,被逗乐,抱着黎簌胳膊咯咯笑。
黎簌又怕露馅,去咯吱她:“你别笑啦!”
出租车上空间狭窄,两个女生嘻嘻哈哈闹成一团,所有烦恼和不开心都消散,化成少女明媚的笑声。
车子开过泠水河,繁华褪去,商业灯箱渐行渐远,只剩下朴实的居民楼亮着密集灯光。
赵兴旺不甘寂寞,指着外面的野鸳鸯广场和靳睿说:“你是不知道,你回来那天和今天一样冷,风也大。天儿都没亮,老大拽着我和楚一涵站这儿给你贴那个条幅,冻得我啊”
“赵墩儿你要不要脸,没到下午你就去打球了!你哪儿冻着了?”楚一涵拆台。
“不信你问我妈啊,我回家是不是打喷嚏了?还喝了感冒冲剂呢!”
楚一涵维护着自己的小姐妹:“那也是你打球嘚瑟冻的,和黎簌没关系。”
他们三个吵吵闹闹,靳睿始终沉默,像是在思忖着什么。
出租车开到机械厂家属楼,靳睿没让赵兴旺和楚一涵下车,拜托司机师傅送他俩回他们的小区。
风太大,黎簌校服里穿着帽衫,帽兜都被吹起来,糊在后脑勺上。
她按着帽子,催靳睿:“快走快走,我感觉我天灵盖儿都要让这股风给掀起来了。”
老旧楼道里有股混着灰尘的霉味,墙上被贴满了“开锁”“疏通下水管道”“橱柜上门安装”的小广告。
红的白的黄的,乱七八糟。
靳睿目光从上面扫过,在想的却是另一件事:
那年穿着黎簌衣服的人,是她的表妹?
他扶着黎簌,突然想起前些天某个晚上,他敞开窗抽烟。
夜里寂静,却突然听见黎簌毫不淑女地爆笑,豪放得像98版《水浒传》里的李逵
早该想到,她这样的女孩子,像个没心机的开心果。
也像小兽,只护着自己亲近的人,甚至可以不问缘由。
楚一涵不开心,她就能把自己的伤疤都揭开,给闺蜜解闷儿。
听到别人编排陈羽,十多年前的事了,她也要冲回去和人家理论。
也许多年前她真的在场,也会和他一样,急切地为陈羽辩解,大哭大喊,不许他们诋毁她喜爱的人。
也许会是这样吧?
想到他回来那天,黎簌站在他家门口,拘谨,眼睛里却有藏不住的光,笑着和他说,嗨,靳睿。
靳睿轻轻叹气,是该找个时间,好好给黎簌道歉赔礼。
黎簌到家门口,防盗门留了个缝,看样子姥爷也刚回来。
她单腿跳进去:“姥爷,我回来啦!”
“黎簌。”
听见靳睿叫她,黎簌愣了一下。
她扶了门框向后倾身,把半个脑袋探出去:“干什么?”。
靳睿立在夜色里,居然对着她笑了笑:“明天见。”
“哦,明天见。”
黎簌嘴上这样说,心里却想的是——
这狗今天吃错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