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11:00-AM(1)
“所以,你现在是能接受异性示好的状态?”
起初许沐子没听懂。
反应了一下,因为先前的醉酒事件,敏感地判断邓昀是在嘲讽她。
“我为什么不能接受?”
就因为喝醉吗?
就因为喝醉后抱了邓昀,所以这么久不见,自己看起来相比当年并没有长进?
电梯门闭合,阻隔掉客栈公共区域里邢彭杰他们的说笑声。
这种对话,算是在互呛吧。
可当许沐子思考着“看起来没有长进是否会被判断为余情未了”这件事、隐忍着某种情绪,转头去和邓昀对视,却陷入他同样隐忍的目光里。
火药味瞬间散掉。
丝丝缕缕的暧昧,如同窗外零星细雨,在电梯密闭的、狭小的空间里蔓延开来。
一楼到二楼的电梯时长只有几秒钟。
他的视线扫过她的眼睛,偏开,落在她耳后红肿的皮肤上,静观默察。
邓昀收敛起情绪,无奈地叹:“带蚊虫叮咬的药膏了么”
许沐子心怀鬼胎,底气不足地瞪他一眼:“要你管!”
说完急吼吼跨出电梯。
上午的小酌几乎放倒一半住客,肯在零星细雨里去山里闲逛的只有几个人。
邢彭杰跟在许沐子身边,滔滔不绝地找了很多话题来聊,多半是能突显自己某方面能力的,费尽心思在其中穿插些细枝末节。
直到许沐子踩进泥泞的积水坑,邢彭杰才错愕地停下来:“许沐子,你”
许沐子像梦游被唤醒的人。
她看了眼周围悬满雨水的松树,抱歉地说:“我刚刚走神了,你说什么?”
“哦,没什么,就是这雨下了这么久,恐怕是看不见松鼠了。”
“你想看松鼠?”
邢彭杰像被噎了一下:“啊,是想看来着”
这地方生态环境很好,植被茂密,遍布青苔的石墩围着松树,松树都很粗壮,树干根部也生了青苔。
几颗形状标致的松塔,落在铺满针叶的泥里。
动物们都在躲雨,树杈间挂着的空蛛网像售卖钻石的橱窗,孤独地展示着晶莹的雨滴。
其他人都不在,许沐子问邢彭杰:“他们呢?”
邢彭杰挠挠后脑勺:“刚才路过浆果园,他们几个说要留下采野草莓,我问你要不要继续往松树林这边走走,你还应过一声”
许沐子完全没有印象。
老实说,她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思绪都关于邓昀。
邢彭杰关心地问:“许沐子,你没事吧?是不是啤酒喝得不舒服了,感觉你看起来有点打不起精神?”
许沐子蹲下去,用纸巾包裹着捡起一个潮湿的松塔,揣进浴袍口袋:“没事。”
她只是想不通。
连雅思班的男同学,他们都能发展成自然相处是朋友。
和邓昀之间的相处,为什么没办法自然?
那年回学校,许沐子恰巧和雅思班的男同学买到同一趟国际航班。
值机柜台前排队的人特别多,他们在托运行李时遇见,是男同学先打了招呼。
几句“好巧”之类的寒暄过后,男同学很直接地问许沐子,聚会那天,她提前离席,是不是因为听到他们结账时说过什么。
许沐子本就是个不擅长藏心事的人,抿唇的小动作被男同学捕捉到。
男同学一脸抱歉:“果然是这样。”
男同学和许沐子解释说,那天他心情不好,和自己正在追求的女生间发生过的不愉快。
基于这个前提,朋友一直在八卦自己和许沐子的关系,语气才会变得不耐烦。
男同学双手合十:“许沐子,对不起,诚心诚意给你道歉。要是我说过什么让你不开心的话,希望你能原谅。”
好像真的能原谅。
而且是很轻松就能原谅。
听说男同学有在追的女生,许沐子居然没有任何失落。
才过了不到一个月而已。
雅思课堂上转头偷看的日子,在群里被艾特的慌乱和紧张,聚会时刻意解开衬衫领口纽扣的小心机
好像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
像李白诗里说的,“轻舟已过万重山”。
值机时,男同学问要不要选同排座位,许沐子也同意了。
他们可聊的话题不多。大多数时间,许沐子都在听男同学纠结怎么能俘获那位“特别爱笑”“笑起来很像小太阳”“浑身正能量”姑娘的芳心。
男同学的纠结倒是没白费,回学校后没超过两个月时间,男同学已经开开心心地和心上人谈起了恋爱。
许沐子偶尔会在校园里遇见他们,停住脚步聊上几句。
到假期,他们三个也会一起订回国机票。
许沐子还是那个疑问,和男同学都能毫无芥蒂做朋友。
为什么和邓昀不能?
她想,也许是因为,她从来没真正了解过他。
从他们最开始相处,她就看不透他——
那年寒假,许沐子还是去医院拔掉了智齿。
她刚拔完牙的前三天,脸肿得像嘴里塞满坚果的花栗鼠。
人都那样了,还坚持戴着口罩出行,在夜里跟着邓昀去爬山。
他们在山顶用天文望远镜看偷听过她心事的那枚月亮,还看到了土星的行星环。
许沐子在看到月亮和土星后激动得又蹦又跳,手舞足蹈,被邓昀评价说,像从人类退化成猿类。
但她才不管这些。
几个小时后,他们在山顶蹲到了日出,她又一次展现了人类的退化行为,以倒带般的形式重新跳了一遍她的猿类动作。
转过身,邓昀在录像。
所以许沐子说,她想过的最叛逆的事情,是用铁砂掌送邓昀下山。
那阵子他们天天背着两家长辈私联,脸消肿的第一天,许沐子跟着邓昀去了游乐园。
到游乐园才知道,里面在和几所音乐学校联合做音乐主题活动。
天气很热,主道路拥挤,很多人把羽绒外套脱掉抱在手里。
邓昀抽走许沐子怀里的羽绒服,怂恿着,把她送上了展示区的钢琴舞台。
周围都是驻足的游客和小孩子,许沐子坐在钢琴前,紧张地抿着唇。
邓昀用几支棉花糖把孩子们哄得团团转,那些举着棉花糖的孩子,竟然纷纷为许沐子喊起了加油口号,把这次临时弹奏渲染得有些热血。
有个年纪稍大些的男孩跳上舞台,一本正经地清了清嗓子,说:“下面有请,许沐子小姐为我们演奏——”
台下掌声热烈,而那男孩下台后,在其他孩子们羡慕的惊叹声中得到了邓昀手里花样最复杂的棉花糖。
许沐子往人群里看去,邓昀各着几米远的距离,对她做了个“请”的手势。
她弹奏的是之前被老师骂过很多次的曲子,也是她一年来的噩梦。
从这首曲子开始,她知道自己并非天才。
弹得不够好,但孩子们很捧场,都在鼓掌。
许沐子亲耳听见有个孩子和妈妈说,“那边有个弹琴很棒的漂亮姐姐”。
音乐主题活动有它背后本身的目的,各音乐培训学校当然也在趁机打广告招生。
许沐子遇见一位年轻的家长,误以为她是钢琴老师,说:“孩子刚才听过您弹钢琴,还挺感兴趣的,想问问您是哪个学校的老师”
许沐子推荐了曾经学习过的钢琴培训学校,和邓昀一起沉默地走出几百步后,她蹲在人迹罕至的小路上,突然哭了。
连日来的失眠焦虑、没能竞争到音乐会表演资格的郁闷、无法成为钢琴家的失落
都融在这场突如其来的眼泪里。
许沐子哭的时候,邓昀抱着他们的羽绒服蹲在她身边,安慰性地拍过她的背。
等她擦干眼泪,他才递给她一支棉花糖:“刚用手机查过,过了前三天,糖类应该能吃一点。哭完心里舒服些了?”
许沐子慢吞吞吃着棉花糖:“嗯。”
“叛逆期过了吧?”
“还没有。”
“正好,明天有个挺叛逆的比赛,你得来。”
“什么比赛?”
邓昀说,刚刚在台下,有两个孩子向他发起了挑战。
孩子们约邓昀在市区公园外的河边见,比赛打水漂,还是双打。邓昀说他自己打不过,偏要拉许沐子做队友。
据说两个孩子还犹豫过:
“她弹琴那么厉害,打水漂让她赢了怎么办?”
“你傻呀,弹琴厉害不代表打水漂也厉害啊!”
经过一番讨论,孩子们勉强同意了。
许沐子本人不同意。
她惊诧地问:“我们两个,堂堂大学生,去和两个小学一年级的孩子,比赛打水漂?”
邓昀憋着笑:“我都答应了,成年人得说话算数吧。”
“比烟更刺激的,就是和小学生打水漂?!”
显然不是。
邓昀只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没回答。
那场刺激的打水漂比赛,许沐子到底还是去参赛了。
最终因为不够擅长,输给小学生,许沐子和邓昀各自掏钱给孩子们买了甜筒。
这样频繁的联系、见面,持续到许沐子拔掉智齿的部位彻底康复。
康复后,邓昀反而消失了,连着三天,他都没有联系过许沐子。
这令她很不习惯,时时拿起手机查看,练琴都要带着手机进琴房、把手机放在身边。
该怎么类比这种不习惯呢?
初中时钢琴老师因病不再带课,换了新老师后的不习惯?
经常来院子里吃猫粮的流浪猫,突然有一天不再来的不习惯?
发现自己天资平平的不习惯?
又好像都不够准确。
许沐子梦到过邓昀。
梦到他帮她涂消炎药膏的时候,梦里要比现实更暧昧一些,他用指腹缓缓抚过她的唇,揉按着她的唇珠
她被这个梦惊醒,第一次主动给他打电话。
半夜三更,正常人早已经睡下,可许沐子有种预感,邓昀一定还没睡。
果然,忙音不超过三声,电话被接起来。
许沐子的沟通很直白:“邓昀,你这几天怎么没有联系过我呢?”
邓昀慢悠悠地反问:“希望我联系你做什么?”
许沐子一时语塞,没能回答。
却在迷茫的沉默里,下意识用手背蹭了下唇珠。
邓昀继续问着她:“我可以陪你玩,也可以带你找刺激。但你要我联系你,到底想要做什么?过来示范给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