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宴礼的吻有安抚人心的神奇魔力,黄栌窝在被子里,很快入睡。
接收到的信息略多,思绪稍有不安,梦里也不算清净,杂七杂八地闪现出一些片段。
不知睡到什么时候,窗外传来几声响亮的爆竹声,随后是一阵欢快的童声。
黄栌意识逐渐清醒,睁开朦胧睡眼,发现孟宴礼就坐在床边的地毯上。
他背靠着床边矮柜,长腿上架着笔记本电脑,单手在操控,另一只手依然和她睡前一样,始终握着她的手。
窗帘拉了一半,刚好遮住这片空间的光线,把床笼在适合睡眠的昏暗中。也许是听见了窗外的吵闹,他也恰好偏头过来看她。
孟宴礼擡起她的手,轻吻手背:“再睡一会儿?”
黄栌懒洋洋地问他:“几点了?”
“下午3点。”
“那我不睡了,起来陪你。”
孟宴礼起身,端了一杯水给她:“喝一点,你嗓子好像有些哑了。”
黄栌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
这次来青漓太过匆忙,什么都没带,状态也不怎么好。大哭一场后眼睑是浮肿的,昨晚急火攻心的,现在嗓子也疼:“可能是有点上火,我去洗个热水澡吧,也许能精神点。”
为了能有个好形象陪伴孟宴礼过年,黄栌在浴室里耗的时间有些长。
她泡在浴缸里,用冰袋敷了眼睑和脸颊,消肿。热水驱逐了她的疲惫,洗过澡后整个人神清气爽。
黄栌洗好自己的内衣,用吹风机吹干换上。
从浴室出来时,她裹着孟宴礼的浴袍,发现自己换下来放在床上的衣物不见了,也没多想。瞄见旁边衣帽架上挂着的一件深灰色衬衫,她拎起来比了比,刚好可以遮住大腿。
室内供暖很足,黄栌就只穿着这件衬衫,下楼。
窗外雾气未消,万物朦胧。
孟宴礼坐在一楼客厅的沙发里,手机开着扬声器放在桌面上,正在同人通话。
桌上的煮茶器皿中冒出涓涓蒸汽,能闻到一丝清甜的凉茶香气。
这种味道,黄栌很熟悉。
去年暑假从青漓回帝都,她一时适应不了气温,唇上起了个水泡,被孟宴礼在视频中看到。当时他托杨姨寄给她的,就是这种凉茶。
估计是听她嗓子哑,才煮给她喝的。
怕打扰孟宴礼通话,黄栌走去过尽量没出声音,但他还是感应到了,偏头看过来。
原本孟宴礼手里是随意抛着一枚金属钥匙的,可能是翻找凉茶时,用来打开某个柜格抽屉的。
当他看见黄栌穿着一件宽松的灰色男款衬衫走过来,动作顿了顿。
金属钥匙落回到掌心后,没再被抛起。
电话是国外打来的,孟宴礼的妈妈依然是带着小心的口吻,问他新年后是否留在青漓,还是有计划返回帝都市……
孟宴礼统统没回答,他看向黄栌,目光向下,落在衬衫衣摆,停顿半秒,然后才收回视线。
像是大脑运转时的无意识动作,黄栌看见他手指套入钥匙圈环中,轻轻转了几下。
“宴礼,你在听吗?”
“抱歉妈,我刚才有些走神了,您说什么?”
电话里的女人重复着:“问你过完年是留在青漓,还是去帝都……”
顿了顿,女人忽然换了问题,“你那边,家里有其他人在吗?”
这时候黄栌已经走到沙发旁,正在用目光巡视着桌子,想要找茶杯倒一杯煮好的凉茶喝。
听见电话里的问句,她一时无措,看向孟宴礼。
孟宴礼倒是语气平静地说:“是黄栌。之前和您说起过的,我女朋友。”
“是黄栌在呀,那很好,有人陪你,我和你爸爸也放心些。”
黄栌听他这么大方地和父母提到她,一时发怔,没听清电话里说了什么。
再回神时,只听到孟宴礼说,“嗯,她今早到青漓的,来陪我过年。”
他声音里似乎带了些小小的、不易察觉的炫耀劲儿。
可是她探身仔细去观察,他脸上又没什么特别的表情。
黄栌坐在孟宴礼身边,听到他妈妈难得露出轻松的语气:“宴礼,妈妈方便和她打招呼吗?”
孟宴礼没直接回答,而是以眼神询问黄栌。
她很大方地开口:“阿姨您好,我是黄栌。新年快乐。”
“你好黄栌,你也新年快乐。我是宴礼的妈妈,听他提起过你的。真高兴听见你在青漓过年。”
其实孟宴礼的妈妈没有想象中那么不好相处,黄栌在听见她小声说“老公,快来,宴礼的女朋友在,你也来听听她的声音”时,回忆起照片上她面对嘻笑打闹的两个儿子露出的,无奈又宠溺的笑容。
对话很随意的,左不过就是国内的天气和新年的话题,气氛也不错。
只不过说到后面,孟宴礼的妈妈声音里带上了些哽咽。
黄栌慌张地看向孟宴礼,孟宴礼拍拍她的头,示意她没事。
他关了扬声器,把手贴在他自己耳边:“妈,我带黄栌去海边走走,那边有人在放烟花。嗯,好,你让爸陪你去吧,别自己一个人。好的,那我挂了,新年快乐。”
电话刚挂断,黄栌马上抓住孟宴礼的胳膊:“阿姨她怎么了,是不是我说错了什么……”
“没有,和你没关系。”
孟宴礼告诉黄栌,他妈妈哭应该只是因为听见她的声音,联想到了孟政一和叶烨。可能也产生了一些,类似于“政一如果还活着,也许已经结婚了”的遗憾。
“我弟离开后,她状态一直不好。在她的世界里,时间过得很慢很慢,总也走不出来。或许我们都有些走不出来,但她是最难的那个。”
孟宴礼倒了一杯凉茶给黄栌,“别紧张,不是因为你才哭的。”
“希望她能早点好起来。”
“嗯,希望。”
本来气氛还有些凝重,但孟宴礼忽然问黄栌:“春天时我爸妈会去一趟帝都,他们很想见见你。要见家长了,紧张吗?”
“特地来看我的?”
“应该是吧。我回国这么多年,他们也没专程来看过我。”
黄栌想了想,还是决定告诉孟宴礼。
她说,孟宴礼,我不是第一次见你的家人了,我见过孟政一。
黄栌给孟宴礼讲过中考结束后她去国外见妈妈的事情,也讲过那场车祸。所以他很快反应过来她的意思,愣了愣,垂眸隐掉一些情绪,再擡眼时,又是那个从容平静的他:“那等你见过我爸妈,也算是见了我的所有家人了。”
“我有点紧张。”
“别紧张,紧张的该是我。”
“为什么,我爸爸很喜欢你。”
“但选女婿的话,他大概会觉得,世界上没有人能配得上他的女儿。”孟宴礼玩笑着说,他已经做好了被打断双腿的准备。
黄栌用玩笑回敬他:“那我会帮你推轮椅的。”
凉茶喝过几盏,孟宴礼才问她,怎么穿着衬衫下楼。
“我没找到我的衣服……”
孟宴礼想了想:“我帮你洗过,烘干后也许忘了拿到卧室去。”
外面又跑过一群孩子,身影隐在雾色中。
像是童话故事里的精灵,嬉笑着从门前经过,很快消失不见。
“孟宴礼,你以前都怎么过年的?”
“和平时没什么区别。不需要工作的话,晚起两个小时。”
“我们出去玩吧,去买烟花爆竹和零食!”
“好。”
换下衬衫后,黄栌居然冒出一句:“我还挺喜欢穿你这个衬衫的,料子比我想象中舒服。”
孟宴礼吻她的侧脸,然后浅笑着,在她耳边说:“那就晚上回来再穿。”
这天是年三十,青漓小城年味很足。
当地人相信,一定要在旧年的最后这天放爆竹,把过去的霉运驱逐,迎接崭新的、幸运的一年。
黄栌和孟宴礼出门时,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爆竹燃放后的硝烟味道。
天色渐暗,那些烟花显露出形态,像一朵朵蓬松的菊,炸开在夜雾中。
黄栌出门连手机都没带,拿着孟宴礼的钱包,站在附近唯一一家没有因过年歇业的商店门前,像个暴发户似的挑了个最多的、5000响爆竹。
那么大一盘红色爆竹,她都拿不动的,只能让孟宴礼帮忙,还嘟嘟囔囔说自己是为了帮他迎接好运气。
最乐呵的是老板,说了一堆吉利话,忽悠着黄栌买了更多烟花,装满了整个塑料袋。
帝都市限制燃放烟花爆竹好多年了,黄栌这个没怎么放过爆竹的人,经验不足,找了块沙滩上的空地,像个半仙似的四处张望了一下,脚尖点点地面:“孟宴礼,就这儿吧,这地方应该吉利。”
吉利不吉利的,孟宴礼也不知道,本来想叮嘱几句,转头瞧见黄栌的一脸灿烂的笑,她说:“就这儿!”
行吧,就这儿了。
他认命地摇摇头,拿了打火机,按她指示行动。
点燃后小沙子小石子都被迸溅起来,离了老远也还是波及到他们,吓得黄栌抱着孟宴礼的腰,躲在他身后连连后退。
夜风四起,雾气退散。
海另一边的小岛上放的那些烟花,都映入眼帘。这真是太美的一个除夕夜晚。
5000响的爆竹,一直噼里啪啦折磨着黄栌的耳鼓。
但她一脸“为了孟宴礼无怨无悔”的傻笑,堵着耳朵,在嘈杂爆竹声中对着孟宴礼喊:“孟宴礼!新年快乐!”
孟宴礼扭头,看见他的姑娘头发散乱着,发丝随风浮动在眼前。
这姑娘又想要撩起发丝不遮住视线,又顾着无名指上松垮的戒指不要掉下去,忙得不亦乐乎。
他笑了笑:“新年快乐。”
“你说什么?!大点声!我听不见!”
“新年快乐!”说完,他凑过去和她接吻。
爆竹声停止,黄栌笑着:“这个爆竹红红火火的,我感觉我毕业设计肯定会很顺利,今年也一定会有很多很多好事发生。”
她拉住孟宴礼的手,“把我的好运也分给你一些。”
“还挺迷信。”
“这算什么迷信,谁会不喜欢吉利的事情啊?”
也许是他们买的烟花爆竹太多,很快吸引来一帮孩子。
孟宴礼坐在一块礁石上,挺大方地把那些手拿烟花分给孩子们,还用打火机帮他们点燃。
烟花也不是白送的,要求只有一个。
他冲着黄栌的方向扬了扬下颌:“那边的姐姐爱听吉利话,拿到烟花,去和她说点什么好听的。”
黄栌正蹲在塑料袋旁翻找零食,孩子们忽然举着小烟花围过来,对着她大喊大叫,嘴里说着各种吉利的话,“新年快乐”“万事如意”“身体健康”“财源滚滚”……
居然还有祝她“长命百岁”的?!
她才20岁出头,居然就被祝福这个了吗?
跑在最后面的一个小男孩稍微大些,皮得要命,居然对着她喊:“姐姐,祝你早生贵子!”
黄栌被他们的热情吓了一跳,一屁股坐在沙滩上。
她叉着腰,指着坐在不远处礁石上看热闹的孟宴礼,质问他:“是不是你教他这样说的?”
孟宴礼身后是波涛汹涌的海,他点燃了一支手拿烟花。
烟火照亮那张好看的脸,他眉眼间都是笑意,摊开手,隔着孩子群,无辜地用口型吐出两个字:冤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