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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雾 正文 第39章 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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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空调风吹着,车子里暖融融的。

    黄栌在孟宴礼垂头吻她时,下意识闭眼,之前含在眼眶里的泪顺着脸颊滑落,被他温柔地用指腹抹掉。

    孟宴礼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好像我把你欺负哭了似的。”

    这个吻短暂地分了黄栌的神,心里那些委屈难过,奇迹般地稍稍散了些。

    她没再一直哭了,孟宴礼却惦记着她说哭多了眼睛会肿的话,去咖啡店买了冰袋,帮她敷眼睛。

    外面起风了,行人们纷纷裹紧衣襟,低着头快步行走;叶片所剩无几的树梢,也随风晃动。

    车窗隔绝了那份寒冷,狭小的空间里弥漫着黄栌熟悉的味道,植物朴素的清香随暖风拂面,令人无比安心。

    如果走出咖啡厅时,孟宴礼不在,她该怎么办?

    幸好他及时来了。

    黄栌想到青漓那些掠过海面的飞鸟,她此刻就像那些鸟儿,终于找到了可栖息的礁石,落上去,任海浪再大,也不惊惧。

    换做是以前,黄栌不会和人讲这些的,可孟宴礼和别人不一样,她试探地开口:“孟宴礼,你愿意听我讲讲我妈妈吗,可能会有点像发牢骚,也可能有些负能量。我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听这些……”

    孟宴礼还是那句话:“愿意,我的荣幸。”

    车子停在冬季不算温暖的阳光下,他们就这样坐在车子后排的座位里,蓬松的羽绒服外套堆放在身旁,显得空间更加拥挤,却很温馨。

    黄栌用冰块按在眼睑上,从小时候讲起。

    她真的很爱妈妈,即便她的妈妈和其他小朋友的妈妈不太一样,很少笑很少陪伴她,但黄栌还是很爱她。

    这份爱里,还有崇拜和向往——

    “我妈妈坐在家里画室画画时,长发散着,被阳光晃成金色,不太像普通人。我小时候一直觉得,妈妈是精灵变的。”

    “孟宴礼,你能想象到那种画面吗?”

    孟宴礼点头,他少年时在国外见过张琼,确实是一位很美也很有气质的女子。

    基于对张琼的爱,黄栌对黄茂康是有一点点小偏见的。

    黄茂康不懂艺术,那时候他还没忙成现在这样,闲着时也有点小爱好,喜欢喝茶、盘核桃和钓鱼。

    这些爱好总被张琼嫌弃,她话里行间的那些看不起,多多少少也影响了年幼的黄栌。

    黄栌虽然没说过,但她心里一直隐秘地认为,爸妈离婚这件事,肯定是爸爸责任更多一些的。

    给她留下这个印象的,还有另外一件事。

    是她中考完,去国外看望妈妈回来后发生的。

    那时候黄栌在国外陌生的环境里,没有亲人陪伴,已经是一种心理上的紧张了。而且那段时间她还在想办法缓和爸妈的关系,和两边聊起对方时,言语上都要谨慎,紧张上又多了一层小心翼翼。

    到底是14岁的女孩子,才刚初中毕业,亲眼目睹了车祸现场那件事,成了所有心理问题的导火索。

    后来黄茂康带黄栌去看心理医生,表面上没说什么,但黄栌无意间听到过,爸爸在电话里大发雷霆,对妈妈说了很多过分的话。

    她不知道以往的相处中,或者是离婚时,爸爸有没有这样对过妈妈。

    当时她不知隐情,只觉得是爸爸过分了,心里想的是:爸爸怎么可以和妈妈那样子发脾气呢!即便是前妻,也该多一些尊重的呀!

    这之后,爸爸不再允许她去看妈妈。

    黄栌也知道,出国看妈妈是难得的机会,所以目睹车祸的事情,她并没和妈妈说。

    妈妈是不知情的,黄栌没埋怨她把自己丢给旅行团,反而认为是自己害得爸妈吵架,害得妈妈挨骂。

    一直心有挂怀,所以这次见面,在咖啡厅里,黄栌没问张琼有没有在那些参赛画作中,看到自己的画;也没问她有没有在参赛者里,看到自己的名字。

    她先和妈妈说起了这件事,只字未提自己看心理医生时的状态,只和妈妈说了这些年一直横亘在心里的抱歉。

    张琼拆开砂糖,倒进咖啡里,用勺子搅动着。

    她以一种冷静的态度,和黄栌说:“黄栌,我们确实不该见面。实际上,我也并不想见到你。那年假期,如果不是你爸爸再三联系我,我是不会同意见你的。”

    某个瞬间,黄栌怀疑自己脑子出现问题了。

    怎么妈妈说的话,她好像一个字都没听懂?

    “见到你就会提醒我,我曾经和一个不爱的男人结过婚,还有过孩子。这是我不愿意想到的。”

    张琼把过往的一切,简略成几句话,说给黄栌听。

    她告诉黄栌,她十几岁时,爱上了一个艺术家,她想同他结婚,和他一起出国,家里不同意。

    “所以,我嫁给了你爸爸。”

    被黄栌一直珍视着的那段一家三口的时光,在张琼口中,是“不得已而为之”。

    真相太残忍。

    张琼说完她想说的话,咖啡也不过才喝掉三分之一,她起身,拿起包:“谢谢你的咖啡,黄栌。”

    也是那时候,黄栌才注意到,张琼的手上戴着一枚婚戒。

    她的穿着和包搭配得很好,颜色和款式都让人在视觉上极为舒适。

    曾经黄栌爱死了妈妈的淡然,崇拜死了她的干练。

    可现在……

    黄栌不再说了,她脸上露出这个年纪的女孩子不该有的疲惫倦意,怕自己再落泪,闭上眼睛重新把冰袋按在眼睑上。

    孟宴礼在这个时候把她揽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

    像叶片不断坠落时,被人用手轻轻托住。

    早在青漓时,黄栌就有过这种感觉。

    她觉得自己其实挺幸运的,在最迷茫的夏天遇见了孟宴礼,他的大别墅虽然空旷,却给足了她安全感。

    现在,她又在最难过时,可以躲进他的怀抱。

    “对了,你怎么会想到来找我?”

    “在和你爸爸吃饭时,刚好也听说了关于你家里的一些事,怕你伤心,就赶来了。”

    孟宴礼把黄茂康的话大概给黄栌讲了一下,小姑娘鼻子一酸,差点又哭出来:“我误会爸爸了,我得找个机会和他道歉!”

    经历了这么大一件事,晚饭时,黄栌仍然坚持要请客。

    她给孟宴礼的理由是,“失去妈妈是很难过的,但男朋友从国外回来是开心的事情,这个钱花得值得!”

    没去昂贵的饭店,他们拉着手,并肩走在校外的美食街上。

    “我发现我真是没救了。”

    “怎么了?”

    黄栌围巾挡住下颌,头上戴着羽绒服帽子,只露出一双有些浮肿的眼睛:“我以为我难过成这样,肯定没有食欲了。但看到这些小吃,我居然还是会馋的。”

    “那我也许还有救。”

    “什么意思?你没食欲吗?”

    “女朋友哭成那样,我已经对食物提不起兴致了。”

    “那怎么行,你的女朋友已经停止哭泣了!来,吃起来!”

    黄栌拉着孟宴礼,把自己过去尝过的、感觉到美味的食物,都推荐给他,两个人在街上走了一圈,手里提满各种袋子。

    并且在黄栌“回去吃会凉的,微波炉加热没有现在吃好吃”的怂恿下,他们没开车回去,在车子里解决掉了这些食物。

    把孟宴礼总是味道清新的车厢,染上了各种小吃混合的味道。

    可黄栌真的很高兴,在她发疯时,孟宴礼愿意迁就地陪着她。

    而不是说,“车里吃东西不像话”之类的屁话。

    无论吃什么,黄栌都要先递给孟宴礼,说上一堆夸赞的话,让他一定要尝尝,就好像那些摊主给过她宣传费一样:“怎么样,好吃吧?你以前是不是没吃过?”

    孟宴礼无奈:“我也上过大学。”

    “国外大学也有这样的美食街吗?”

    “大学期间回国,和朋友一起来过。”

    “你有我们学校的朋友?”

    “徐子漾不就是?”

    黄栌“哼”了一声,显然还记着上次的仇:“哦,是他啊。”

    晚上,孟宴礼把黄栌带回了自己家。

    他在小区外的便利店里买了一堆零食,既然吃东西能让她稍微开心些,哪怕只是稍微开心那么0.00001秒,他也觉得,搬空便利店都值。

    所以站在货架前的黄栌,只是纠结了一下软糖要什么味道的,扭头时发现,孟宴礼拎着的购物筐,已经满得要溢出来了。

    看样子,他正在皱眉思考,要不要再去拿一个购物筐。

    “……天气预报是说明天要世界末日吗?”

    孟宴礼所答非所问,从货架上拿起一袋椰奶味的蛋卷:“这个,喜欢么?”

    四个满满的购物袋堆在沙发旁,茶几上摊开各种零食。

    黄栌盘腿坐在沙发上,穿着的依然是孟宴礼的男式家居服,她洗过澡了,头发散开,正在拿手机看什么东西。

    “孟宴礼,这个星座适配上说,咱俩不合适。”

    “怎么不合适?”

    黄栌抱着沙发靠垫,把手机举给孟宴礼看。

    说他是巨蟹座,她是天蝎座,两个星座匹配度才百分之十。

    “那可能我这个巨蟹比较特别吧,只喜欢天蝎。”孟宴礼对这些不以为意。

    “那,只喜欢天蝎的巨蟹座,可以把你手边的蝴蝶酥递给我吗?我想吃蝴蝶酥,要椰蓉味道的那盒。”

    “没问题。”

    夜里11点多,黄栌迟迟没有要去睡觉的意思。

    孟宴礼也没提醒她,只是默默陪在她身边,为了给她分散注意力,还讲了讲叶烨的婚礼。

    他知道,哪怕黄栌表面上看着像个没事儿人似的,坐在沙发上又聊天又吃零食,她也还是难过的。

    这么大的事情,不是说过去就能过去的,她只不过不想表现出来而已。

    夜里,黄栌做了一个梦。

    她是有这个毛病,心理压力大或者遇见什么事时,容易做噩梦。

    梦里妈妈寄了围裙,站在他们家的厨房里。

    实际上黄栌从来没见过妈妈做饭的样子,即便在梦里,她仍觉得这一幕太过诡异。

    更诡异的是,厨房桌上放着一些面粉,而面粉堆里埋着的,居然是爸爸的衣服,还有他那只戴了很多年的金表。

    “叮咚”,妈妈从烤箱里端出一盘刚烤好的蝴蝶酥,转过身,笑着和她:“让我们来尝尝蝴蝶酥吧,用你爸爸做的,一定好吃。”

    “不要!!!”

    黄栌从梦中惊醒,下意识攥紧了拳头。那是她在紧张或者害怕时,会有的习惯性动作。

    没有握空,有人回握住了她。

    静谧月色中,黄栌睁开眼睛,看清了那人的轮廓,是孟宴礼。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客厅里那把硬邦邦的椅子搬了过来,就坐在她床边,似乎已经这样睡了挺久了。

    孟宴礼一直拉着她的手,被她一握,又听见她的叫声,才从睡意中逐渐清醒。

    月光落在他的脸上,眼皮多了两道疲惫困倦的褶皱,他温声问她:“做噩梦了?”

    黄栌点头,握紧他的手,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她听见他说:“别怕,我在呢。”

    黄栌侧过身,拉着他的手,在深夜中哑着嗓子和他说话:“孟宴礼,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你睡着以后,想想觉得不放心,就过来了。”

    “你怎么知道我会做噩梦?”

    “在青漓时,有一次夜里从楼上下来,路过你门边,偶然听见过你喊过梦话。”

    “哦,那挺吓人的吧,像闹鬼似的……”

    孟宴礼笑了笑:“总做噩梦吗?”

    “偶尔有心事时才会做个噩梦,不碍事的。”

    孟宴礼似乎并没有完全放心,但他握了握她的手:“太晚了,明天再聊,睡吧。”

    黄栌闭上眼,很快,又不安地睁开:“你会一直坐在这里吗?”

    “会。”

    那把椅子是实木的,坐着睡一定很不舒服。

    何况孟宴礼才刚从国外回来,坐了那么久的飞机,下午之后又一直陪着她,都没好好休息过,他一定也很累了。

    客房的床不算大,但也能睡得下两个人。

    黄栌往里面挪了点,很真诚地邀请孟宴礼:“那你上床来睡吧,这样陪我也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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