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拥抱不止张郁青意外,罗什锦和李楠也愣住了,秦晗把头埋在张郁青胸前,觉得有些没办法收场。
太冲动了,她不知道怎么解释这个拥抱。
张郁青倒是笑了,拎着她脖颈后的领子把人揪开,调侃着:“哎,当替身的待遇这么好?还有人投怀送抱?”
秦晗这才松开他,红着脸,借着蹲下逗北北的动作,把拥抱的事情掀过。
罗什锦拿着张郁青的钱包,去买了他们常吃的那家烧烤,堆满一桌子。
桌子中间是罗什锦号称精挑细选的大西瓜,又是刀子一碰就是炸开,甜得不得了。
老风扇把烧烤味吹开,孜然辣椒的油香飘满屋子。
秦晗比之前沉默了些,以前跟着他们吃饭时,她也没有很多话。
但现在不止是安静,还有种快乐被封印了的感觉。
张郁青给秦晗倒了一大杯冰镇乌梅汁,把水杯放到秦晗面前。
他不动声色地看了眼秦晗垂眸不语的样子,忽然往椅子里一靠,笑着对其他人说:“你们有什么不开心的,说出来,给我们家小姑娘开心开心。”
“我靠,青哥!我不开心时也没见你安慰我。”
秦晗缓缓擡起头,她有种预感,张郁青一定会说那句话。
果然,他瞥了罗什锦一眼:“你是小姑娘?”
这种熟悉的热闹让秦晗紧绷了很多天的情绪得到缓解。
她喝了一大口酸甜的冰镇乌梅,在浸着桂花香的酸甜口感里,慢慢放松下来。
罗什锦他们还真的聊起自己的悲惨遭遇。
不但聊起来,还莫名其妙地比上了。
罗什锦拍着桌子:“我前天去上货,小三轮后车斗不知道怎么就漏了,我就说我怎么越骑越轻,还以为我又强壮了呢。”
他顿了顿,“回来一看,半车水果都漏没了!妈的!你们就说我,够不够惨!”
秦晗眨了眨眼,有点想笑。
“你那算什么呀。”
李楠露出挺不屑的眼神,把长发撩到身后,“我前两天和我爸妈吵起来了。”
李楠的化妆品和女性服饰被他妈妈发现了。
他妈妈又给了他一个耳光,但被李楠推开了。
他爸爸立刻冲过来:“李楠,你太叛逆了!”
李楠梗着脖子,质问爸爸妈妈:“你们想过没有,我叛逆并不是因为我想要叛逆,而是这个家逼得我不得不叛逆,你们有没有想过同我好好聊一次,哪怕一次?”
李楠说:“我以为我这么说已经够开诚布公了,结果你猜我爸说什么?”
秦晗听得手里的羊肉都忘了吃,忍不住问:“说什么?”
李楠的爸爸皱着眉,问他,这就是你当变态的原因吗?
亲生爸爸,说自己的儿子是变态。
罗什锦倒吸了一口冷气:“卧槽,牛逼牛逼,你这个爹实在够煞笔。”
秦晗很着急:“那然后呢,怎么办了?”
却没想到她问完,李楠挑了挑他画成韩式半永久样子的秀眉:“讲什么后续啊,这不是比惨呢么,我是不是惨过罗什锦了?”
秦晗都没反应过来,愣愣地“啊”了一声。
有些事,憋在心里容易发酵成更大的难过,今天这个饭局,大家索性把不开心都说出来。
说出来就开心了。
秦晗也忽然拍了一下桌子。
她平时都是那种乖乖女的形象,突然拍桌子,罗什锦和李楠吓了一跳,张郁青也意外地偏过头。
秦晗却像是下定决心:“我也、我也比比吧,我爸爸妈妈,离婚了”
借着这么一场奇怪的比试,秦晗把憋在心里的委屈都说了出来。
随后,她也学着罗什锦和李楠的样子,用手里的羊肉串一指:“你们谁有我惨?”
羊肉串正好指到对面的张郁青,有点像挑衅。
秦晗觉得自己那点难过和张郁青的比,那肯定是比不过的。
这个晚上有她熟悉的热闹,有她熟悉的安心,好像她在这里,可以做个任性的孩子。
秦晗不但没收回手,连下颌也扬了起来。
“青哥的悲惨都是沉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不能算。”
秦晗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好胜心,马上点头:“对,不能算。”
张郁青笑了笑:“嗯,不算。”
罗什锦和李楠站起来,像颁奖那样大声宣布:
“那今天最惨的人就是——”
“秦晗!”
“下面有请北北,给秦晗颁发奖品!”
北北正在纹身室的床底下晃着尾巴撕咬,听见外面有人叫它,它还真就叼了个东西出来。
是一只一次性拖鞋。
鞋底被它咬得有点烂。
秦晗愣了愣,突然笑了。
神经病一样的比惨。
神经病一样的奖品。
幼稚但又让人好开心。
前些天的郁闷终于一扫而空。
“对了。”
张郁青起身,搬出一个箱子,“前两天有顾客推销这玩意儿,我买了些,你们玩吧。”
是一箱孔明灯。
过年常有人放的那种,红纸做的。
秦晗拿着笔在孔明灯上写字时,有些犹豫。
妈妈最近状态很好,昨天给爸爸打过电话,爸爸的工作也很顺利。
那她许什么愿呢?
爸爸妈妈和好如初?那显然是不可能了。
其他的呢?
秦晗想了想,她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东西。
除了一样。
秦晗悄悄偏过头,看见正在门口和顾客通电话的张郁青。
她想要,张郁青也喜欢她。
这个想法出现在脑海里时,秦晗就有些鬼迷心窍,手里的马克笔在孔明灯上划出一个“弓”。
秦晗写完,忽然感觉身后有人。
她吓了一跳,猛地扑到孔明灯上,紧紧捂着灯面才扭过头去,看见了刚挂断电话回来的张郁青。
张郁青笑着:“小姑娘,还有秘密呢?”
“没有。”秦晗矢口否认。
为了转移张郁青的注意力,她挡着铺在桌面上的孔明灯,把手里的马克笔递过去,像个夜市推销员:“你不放孔明灯吗?写个愿望吧!”
“没什么可写的。”
“奶奶早日康复,丹丹早日康复,这些都能写吧!”
秦晗写自己的愿望时吭吭哧哧憋不出来,给别人提意见倒是一套一套的。
张郁青把手机在手里转了几圈,笑着:“那个靠许愿没用吧,需要医学。”
怕他看见孔明灯上的字,秦晗可太想他快点走开了,想了想,又问:“关于你自己的呢,不许愿吗?”
其实这话说完,秦晗稍微有些后悔。
有哪样是他许愿就能得到的呢?
明明没有的。
张郁青倒是没觉得什么,压低声音说:“我有好多奢望。我想爱,想吃,还想在一瞬间变成天上半明半暗的云。后来我才知道,生活就是个缓慢受锤的过程,人一天天老下去,奢望也一天天消失,最后变得像挨了锤的牛一样。我觉得自己会永远生猛下去,什么也锤不了我。”
夜色很沉,罗什锦和李楠在争论着小蜡块应该怎么安到孔明灯上。
北北叫着在追一只蛾子,很多小飞虫朝着光源扑打在玻璃窗上。
但秦晗只听见张郁青压低声音的这番话。
她鼻子有些发酸,擡起头看他,却看见张郁青挂着一脸调侃的笑意。
张郁青说:“逗你呢,这句子可不是我说的。”
“那是谁说的?”
“王小波。”
秦晗愣了一会儿:“是书里的句子?”
“嗯,《黄金时代》”
张郁青把手机抛起来,又接住,边走边说,“不过你先别看,年纪大些再看吧。”
“为什么?”
“你问我为什么啊。”
他在夜色里回过头,笑着,“因为里面的性.描写,比较多。”
秦晗脸瞬间就红了。
但张郁青走了几步又回来了,把手伸到秦晗面前:“笔给我。”
接到马克笔,张郁青拽过一个孔明灯,在上面随手写上一行字。
他的字体还是飘逸又好看——
祝秦晗,无忧无虑。
“你这个年纪的小姑娘,还是笑着的好看,开心点。”张郁青把笔还给她时说。
秦晗盯着张郁青的孔明灯愣了一会儿,转过身悄悄化掉了那个“弓”字。
她原本希望张郁青喜欢自己,但现在,她改注意了。
王小波老师的那句话,他记得那么清楚,一定有某些感同身受在的。
秦晗想,哪怕他真的能“一直生猛下去”,她也希望他过得轻松些。
一旁的李楠把长发掖在耳后,大声喊:“罗什锦,你写得什么玩意?!”
“卧槽,你不认识字?”
“认识啊,可是”
“认识你问我写得啥?你自己不会看?”
“不是,你还兼职快递吗?”
“放屁,我对卖水果的事业坚贞不渝!”
秦晗看了一眼,也有点纳闷。
罗什锦的字堆成一团,她问:“中通?”
罗什锦大嚷:“什么中通?!!那是牛逼!牛逼!!”
张郁青本来在拆一支棒棒糖,笑得糖都掉到了地上。
“你们笑什么?我瞅瞅你们写的啥!”
罗什锦看见张郁青的孔明灯时,下意识想要说他偏心眼,但顿了顿,自己先说了,“行了,我知道了,我不是小姑娘,不配得到青哥的祝福。”
李楠正在帮秦晗放她的孔明灯。
蜡块已经点燃了,秦晗端着孔明灯,纸糊的灯面越来越鼓,她正等着松手,罗什锦走过来,绕着她的孔明灯看了一圈。
“希望,遥,哦,遥南斜街,可以——”
罗什锦反应过来了,“希望遥南斜街可以拆迁?”
听见他的话,张郁青偏过头去看了秦晗一眼。
小姑娘比刚认识时瘦了,脸被孔明灯晃成橘红色,笑着的,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但这样的愿望,有什么可藏可挡的?
“好兄弟!许愿都不忘让我们暴富!够意思!”罗什锦边说,边挺大力度地拍着秦晗的后背。
罗什锦是断掌,拍人特别疼。
秦晗被拍得一趔趄,手里的孔明灯没抓住,晃晃悠悠飞出去。
“哎!灯!”
孔明灯摇晃着飞过树梢,在地上投出摇曳的虚影,然后慢慢飘上天幕。
秦晗松了口气:“还好,没掉下来。”
她转头,忽然对上张郁青若有所思的目光。
秦晗早就准备好了措辞,在心里反复练习了无数次,说出来时无比自然:“你帮我写了一个,我也帮你写一个,扯平。”
过了两秒,张郁青像往常那样笑了:“行,扯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