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1点多,肖寒裹着厚外套抱着个大袋子站在机场里,用手指抹了抹眼角不存在的泪水:“蕤总,一路平安,到了那边要想兄弟啊,别舍不得吃舍不得穿,没钱……”
“滚,你这是给我上坟呢?”郑蕤笑骂了一句,然后揽着肖寒的肩膀紧了紧,“有空帮我顾着点我家小姑娘,跟张潇雅说,看着她别让她喝凉的。”
肖寒问:“你怎么不自己说,还非得定个凌晨的机票。”
灯火通明的机场里一对小情侣在身旁经过,女生哭着叮嘱男生:“你一定要早点回来!”
郑蕤扬了下眉,轻轻叹了口气,捏着眉心没说话,他不能跟小姑娘告别,不能让她来送自己,不然他会舍不得走。
现在已经有点不想走了。
可能是从来没见过这么伤感的蕤总,肖寒愣了一会儿,擡手拍了一下郑蕤的肩膀:“老严和老高都要哭了,我感觉老严的头发这两天又少了呢,你一走,咱学校今年的省状元又双叒没戏了。”
郑蕤淡淡一笑:“谁说的,有我们学霸小姐姐呢。”
妈的都什么时候你还撒狗粮,肖寒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算了,撒吧,秀吧,过了今天就秀不了了。
郑蕤抱了肖寒一下,沉声说:“保重。”
肖寒把手里的大袋子递给他,带着点鼻音:“保重啊,蕤总。”
上了飞机郑蕤才打开袋子,上面是个棕色的毛绒绒抱枕,跟刘峰教室里的那个是同款,是谁送的一目了然,刘峰还留了个字条贴在上面:蕤总,劳逸结合该睡就睡。
非常有刘峰的风格,要是让他们班主任看见,他可能要练练嘴巴嘟嘟怎么唱了。
郑蕤手指搭在额角,轻笑了一声,把抱枕拿出来塞在了身旁的江婉瑜身后,手伸进袋子里,掏出一个游戏手柄,还是个什么签名版的,估计是郭奇睿忍痛割爱送的,留的字条字里行间都充斥着悲痛:“我真的不想带着肖寒和刘峰打游戏,你早点回!”
最下面是一本像杂志一样的东西,郑蕤拎起来,哗啦一下,里面夹着的照片都散出来了,掉落在郑蕤腿上和机舱里,郑蕤一张一张从腿上和地上捡起来。
看到照片上的人时,郑蕤指尖顿了顿,每一张照片都是他于曈曈的合影。
郑蕤沉默地盯着那些照片,有在奶茶店里两人头靠得很近小姑娘给他讲题的样子,也有在郑蕤家他喂小姑娘鸡块的样子,有他在文(1)教室跟小姑娘聊天的样子,还有很多很多日常两人同框的照片。
小姑娘弯弯的眼睛,看得他眼眶发酸。
郑蕤叹着气把照片收好夹回杂志里,合上杂志的时候扫了眼封面,挺大的标题,大写加粗的红色字体,“惊!他竟然抛弃异地恋7年的初恋女友”。
郑蕤:“……”
小姑娘的这个同桌,真是个人才,他突然有点相信肖寒说的因为他被传有女朋友张潇雅愁得都发烧了的那个事儿了。
短暂的轰鸣,飞机开始在停机坪上滑动,一旁戴着墨镜一直没说话的江婉瑜动了一下,从两人座椅中间的夹缝里捡起一张照片,照片上郑蕤摊开掌心,手里放着一块浅绿色的糖,坐在他对面的是一个白白净净的,看着很乖巧的小女孩。
而郑蕤,他笑得很温柔。
江婉瑜好像没见过自己儿子这种表情,愣了愣才开口:“送我过去你就回来吧,转学会影响成绩,高三了你安心读书,我自己可以。”
换了是往常郑蕤可能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毕竟他和江婉瑜,习惯了谈判的方式,每次谈话都是各自逞强的口是心非。
但今天他看着江婉瑜手里的照片,想起小姑娘那天在巷子口说的话。
华灯初上,她的睫毛像是灯管前轻轻扑扇着翅膀的飞蛾,小姑娘眼眶通红却强忍着没有掉眼泪,她说:“郑蕤,都会好的,阿姨也会好的,你等我去找你。”
都会好的。
他的小太阳,伸出一只白净的小手,轻轻地把他从束缚里拉了出来。
那天巷子里戴着口罩的他们几个,就像是打开他“必须成熟必须稳必须撑住”这些枷锁的钥匙。
郑蕤笑了笑,接过江婉瑜手里的照片轻轻弹了一下,手指弹在照片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他笑着说:“别逞强了江女士,你知道咱们两个是什么关系么?”
江婉瑜怔了一下,打量着郑蕤,她从来没见过自己的儿子这样,之前每次谈话时候他都会微微皱起眉,非常严肃,严肃里又带着不符合年龄的成熟,但今天他像是变了一个人,嘴角勾着桀骜的弧度。
江婉瑜心里有个荒谬的想法,似乎她儿子冲破了某种牢笼,展开了翅膀。
郑蕤拎着照片,痞里痞气地说:“咱俩17年前在医院里可是同生共死过,这个交情还不够铁?这么铁的关系,你就别逞强了,想哭就哭吧,我还能看你笑话吗?”
他指了指自己的嘴角,嘴角上有一道划伤的结痂:“江女士,你以前眼光是真不行,我帮你把那人揍了一顿,他以后不会来找你来,来一次我揍一次。再找找个靠谱点的啊,别老找还跟你儿子动手的混蛋了,再给我打破相了。
“你儿子我,现在是个有女朋友的人,都靠着这张脸撑着脆弱的异地恋呢。”
忍了17年没有掉过眼泪的江婉瑜,第一次被提起郑启铭没有想要摔东西的冲动,她摘下墨镜,像是摘下了戴了17年的沉重面具,终于擡起手揉了揉眼睛,垂着头嗯了一声。
郑蕤擡手拍了拍自己妈妈的头发:“哭吧,你未来儿媳妇就爱哭,可牛了一哭我就怂了,都不敢惹,你也哭一哭排排毒,哭完就好了,别自己憋着。”
江婉瑜再也忍不住了,眼泪滂沱而下,靠着郑蕤的肩膀哭得直抖,她哽咽着说:“对不起,对不起蕤蕤,对不起……”
对不起我不是个强大的妈妈。
对不起我没有给你一个温暖的家。
对不起,对不起让你早早地就要抗下这么多压力…
郑蕤就像是听到了她的心声一样,轻轻拍着江婉瑜的肩膀:“妈,不用道歉,你已经很好了,这么多年辛苦了。”
“不过,到了沪市你得好好配合医生啊,你这次可是害得你儿子跟你未来儿媳妇刚处了没有一星期就异地恋了呢,以后见着你儿媳妇得请人吃大餐。”
空乘礼貌地小声询问:“先生,需要纸巾么?”
郑蕤了摆手,低声说:“不需要,谢谢。”
他现在不需要纸巾,只想抱抱他的小太阳,再亲一亲她的耳垂,郑蕤看了眼机舱外的流云,无声地叹气,越来越远了啊。
“那您和这位女士需要喝点什么么?”空乘问。
郑蕤突然就想到了他们唯一的那一次约会,小姑娘奶凶地怼完他那个野妹妹,然后接过他买的奶茶喝了一大口,当时她眯着眼睛的样子,像一只餍足的猫咪。
郑蕤按着眉心,慢悠悠地小声嘟囔:“想喝不放糖的百香果奶绿加奶盖加雀巢冰淇淋加布丁啊。”
江婉瑜:“……”
空乘:“……”
于曈曈这晚早早就躺下了,但睡得并不安稳,总是在做梦,真的醒来又想不起到底梦见了什么,可能并不是很愉快,眼角有一点干涸了的泪痕。
天还没亮,时间是凌晨2点,她知道现在郑蕤的航班已经飞走了。
那顶樱花粉色的鸭舌帽就放在床头的小柜子上,偏过头就能看见上面的“蕤总陪你”还发着幽蓝色的淡淡夜光。
于曈曈打开灯,头顶的小熊吊灯亮了起来,照亮了屋子里的陈设,书架上的那朵玫瑰还是那么红,但花瓣已经有些松散了,有一朵花瓣掉落在花瓶旁。
无论怎么照着网上的方式养护,玫瑰还是会有凋落的一天。
书桌上的那本口袋英语是郑蕤的,旁边的一把柠檬糖也是从郑蕤那儿拿来的。
衣架上挂着的校服,是跟郑蕤唯一的情侣装,他总喜欢把校服的拉链拉到一半,看着痞气又不正经。
好像到处都是郑蕤的影子,于曈曈擡起手指轻轻捏了一下自己的耳垂,就像是每次郑蕤捏她耳垂时的动作一样。
于曈曈坐在凌晨的冷空气里没有丝毫睡意,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郑蕤不会就这么走了,有那么一瞬间她敏感地觉得,郑蕤一定会留下什么给她,一定会。
毕竟他那么坏,一定又想逗她掉眼泪。
于曈曈几乎连思考都没有,翻开温暖的被子光着脚跑到了门前,打开繁琐的防盗锁,猛地推开房门,楼道里空无一人,只有声控灯感受到细微的音频忽而亮了起来。
空旷的楼道里安安静静,于曈曈垂下眼眸,笑自己神经质。
嗯?不对!
她瞪大眼镜,用鼻子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空气里淡淡的似有似无的烟味那么让人熟悉,于曈曈几乎是在闻到的同时,眼眶蓦地就红了。
那是郑蕤的烟味,他来过。
这个坏人,果然知道怎么逗她才能戳到她的泪点。
“我才不要哭。”小姑娘对着空旷的楼道小声说,“我不会哭的,坏蛋!”
她死死咬着下唇再次垂眸,终于看到了被放置在墙角的一小盆含羞草,粉色的花盆,可爱的小植物顶着毛茸茸的紫色小花。
于曈曈蹲在门边把花盆拿起来,含羞草嫩绿色的叶片感受到晃动,慢悠悠地闭合起来,像是真的在害羞一样。
花盆里放着一张淡绿色折起来的便签,颜色跟他们常吃的那个牌子的柠檬糖糖纸很像,小姑娘拿起这张便签,她觉得郑蕤这个坏人,一定写了什么会让她哭的东西。
小姐姐,这个植物是不是跟你有点像?
一碰就害羞,跟你似的
那天你说找到梦想了,我好像知道是什么了
所以你那本口袋英语我带走了啊
蕤总帮你记得你的美好愿望
于曈曈突然就想起了他们唯一的那次约会,郑蕤拿着她的口袋英语,笑得挺不正经:“我记得,这本上面写着你的美好愿望来着?”
“哎,小姐姐,这个送我得了,我帮你记着你这愿望。”
“万一哪天我帮你实现了呢。”
口袋英语上有个屁的美好愿望,就有个爱心,还有“日蕤”这两个字,这个流氓,流氓!
于曈曈脸颊悠地烫了,忿忿地想,这人果然是个坏蛋,就知道欺负她,人都走了还要逗她,她说的梦想明明就不是这个!
便签还没看完,还剩下两行字,于曈曈的拇指往下挪了挪,把挡住的字露出来。
啧,真烦,没走呢就开始想你了
好好学习啊你男朋友想你
于曈曈好像能想象到郑蕤写这张纸条的时候的样子,写前面的时候一定是勾着嘴角的,漫不经心地用笔往纸上划着,后面两句可能心情不太好,嘴角大概也绷直了,挺不乐意的啧了一声,可能皱了眉。
你男朋友想你。
一滴眼泪啪嗒一声砸在浅绿色的便签上,于曈曈擡手捂住了自己的眼镜,瓮声瓮气地小声说:“郑蕤,你这个坏蛋!”
作者有话要说:
那啥
离开!是!为了!更好的!重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