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便利店出来,回去的路上于曈曈异常沉默,郑蕤走在她身边偏过头看了看,小姑娘没理他,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抿着嘴。
这是不开心了?
郑蕤把刚才便利店里的画面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没发现什么让小姑娘不开心的事情呢。而避免于曈曈看到钱包里的蓝色彩带纸这件事,是郑蕤的下意识动作,他完全没意识到这是个会引起人误会的情景。
猜不到原因,不如直接开口问,郑蕤迈着长腿两步走到于曈曈面前,面对着他倒着往前走,笑着从烟盒里敲出一支烟,递到于曈曈面前:“小姐姐,来支烟么?”
“啊?”于曈曈从思绪里回过神来,擡眸看向了自己眼前的人,这人修长的食指和中指间夹了一支烟。
居然问她要不要抽烟?于曈曈茫然地看向郑蕤,有些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这么问,但还是回答他:“我不抽烟的。”
“我知道啊。”郑蕤随手把烟别在自己耳朵上,手放进裤兜里。
“知道你还…”
郑蕤脸上笑容一收,突然停下脚步略微俯身,眼睛直视于曈曈的目光,有些严肃的问:“感觉你不开心,所以逗逗你。”
前面的人突然停下来,于曈曈也不得不停下,听到郑蕤说自己不开心,她下意识地反驳:“我没有…不开心…吧…”
她很想反驳郑蕤,话一出口却又没什么底气,刚才自己的确不是很开心,可是又为什么不开心呢?仅仅是因为郑蕤已经两次在自己面前回避他钱包里的东西了么?
每个人都有隐私,于曈曈明白自己不应该为这种小事有任何不满,但她又确确实实在不开心,这种情绪是她前所未有的,并且陌生的。
郑蕤观察着于曈曈的表情,看到她皱了皱眉,似乎是有些茫然,扬了扬手里的那袋火腿肠,笑着:“是想跟小胖猫抢口粮?”
于曈曈扫了眼郑蕤装着钱包的裤兜,一扬下巴:“才不是呢!”
“我觉得你是啊,要不我分你几根?”
“我都说了我不是!”
“想吃就说啊,不用不要意思嘛小姐姐。”
“我不吃火腿肠!”
“真的不吃?”
“真!的!”
两人一路斗着嘴,于曈曈心里的那点莫名其妙的不爽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郑蕤带跑了。
走进小区里郑蕤突然压低声音:“慢慢走,别说话,一会儿小馋猫就来了。”
于曈曈点点头,两人慢悠悠地走在花坛旁边,突然听到身后的的灌木丛响了两声,接着就是一声黏糊糊的奶音,“喵~”
郑蕤和于曈曈相视一笑,同时回过头去,身后果然多了一只胖乎乎的小花猫,正瞪着大眼睛看着他们。
可能是因为于曈曈对它来说是陌生人,小胖猫脚步有些犹豫,谨慎地看着她,紧贴着花坛边小心翼翼地靠近着,走到郑蕤腿边蹭了蹭他的裤腿。
于曈曈慢慢蹲下,从郑蕤手里拿过火腿肠,也瞪着大眼睛看着小胖猫:“你的口粮可是在我手里!”
小花猫是只没有原则的胖子,在于曈曈撕开火腿肠的肠衣后就叛变了,黏糊糊地用额头去拱她的手心,讨好地叫着。
郑蕤好笑地戳了戳小胖猫的脑门:“小叛徒!”
见小姑娘和小胖猫玩得开心,他干脆坐在了一旁的花坛边,头顶上的绒花树一团一团开得正旺,随着闷热的晚风散发出一阵阵淡淡的清香。
小姑娘蹲在地上,仔细地把火腿肠掰成一小块一小块,放在手心里,温柔地笑着冲着小胖猫伸出手去。
郑蕤拿出手机,悄无声息地拍了张照片。
于曈曈用指尖去点小胖猫的鼻尖,纤细的手指被小猫伸出小舌头舔了一口,郑蕤眯了眯眼睛,突然就有点羡慕猫。
这个角度能看到他家的窗,拉着窗帘仍然看不到一丝光亮,他搬来这个小区几年来,只有今晚觉得这里带着温馨。
于曈曈把吃饱了的小胖猫抱起来,转过头看坐在花坛边的郑蕤,他的胳膊搭在膝盖上,正眼角含笑地看着她和她手里的猫。
蝉鸣和花香,夜晚和暖灯,一切都像是她看过的日本动漫里的夏天一样,也许是少年嘴角的弧度太过好看,鬼使神差的,于曈曈开口问:“郑蕤,你有什么梦想吗?”
郑蕤笑了笑:“有啊。”
“你也有啊。”于曈曈把猫咪放在地上,走过去坐在郑蕤身旁的花坛边,垂眸低声说,“我没有,好像周围的人都有,只有我,是在用活着的惯性活着。”
“将来要成为什么样的人,又要去什么样的地方,去过什么样的生活,我对这些都没有计划。”
郑蕤偏过头去,看着小姑娘沉静的侧脸,他轻声问:“也没有羡慕的人?”
“好像也没有。”于曈曈摇了摇头,也偏过头,跟郑蕤对视,“你家里的人,爸爸或者妈妈,跟你聊过这类的问题么?”
郑蕤一扬眉,突然自嘲地一笑:“没有吧。”
于曈曈看着郑蕤的突然露出来的自嘲,就好像,如果她的听力再灵敏一些,就能听到他不屑的“哼”声,这让她有种找到同类的感觉。
“我家里人也没有,他们不跟我聊这些,姥姥跟我说,只要我顺顺利利的,平安健康的长大就行了,但是有时候我会想,我不只要长大,我应该做一个优秀的大人吧,但怎么算优秀我又不太明白。”
“就像现在,他们觉得我已经是一个优秀的学生了,时时刻刻怕我累怕我辛苦,可是…我不能一辈子都只是个学生,等我结束了学生的身份,我又该做什么呢?”
“我能理解姥姥的想法,也能理解爸爸和妈妈…”于曈曈说到这里顿了顿,有些不确定地问,“你想听这些么?我其实,我只是想找人说说,你如果不喜欢听…”
郑蕤打断了她的话,做了一个放在平时他不会做的举动,他擡手帮于曈曈把额前的碎发别在耳后,声音温柔得像是被温热的甜牛奶浸泡过,他说:“于曈曈,我很高兴你选择把这些说给我听,我会认真听的。”
于曈曈眼眶一热,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这个少年,他真的太温柔了。
“我有个小舅舅,但我从来没见过他,他比我妈妈小10岁,听家里人讲,他是个非常非常优秀的人,20岁就已经得到大学教授的青睐跟着一起做研究了,他不仅优秀,还很努力,是家里人的骄傲。但…他出了意外。”
“小舅舅21岁的时候,在实验室里熬夜做研究报告,第二天被人发现他趴在试验台上,据说是心源性猝死,被发现的时候已经,已经不行了。”
“我没经历过,但能想象到家里人的那种…那种悲痛欲绝,听姥姥说,爷爷就是在小舅舅出事的半年后去世的。”
这些话她可能从没跟人讲过,所以在讲出来的时候整个人带着点紧张,声音有些颤抖,她用最简单的句子勾勒出了一个痛失亲人的家庭里,一段兵荒马乱的悲痛时期。
郑蕤静静地听着,小姑娘这个优秀的舅舅,大概是全家的骄傲,但正因为这样,他的意外才给了一家人沉重的一击,也许这就是她的家里人为什么只希望她平安的原因?
于曈曈讲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突然蹙起了眉:“我初中的时候,家里来了一个阿姨,是我妈妈的好朋友,我无意间听到她问我妈妈,问她以前不是不喜欢孩子,想做丁克家庭么,为什么突然又想要孩子了。”
一丝不好的预感从郑蕤心头划过。
“我妈妈告诉那个阿姨,她和姥姥,都需要有个孩子,代替小舅舅,就像是,一种寄托。”于曈曈眨了眨眼,一滴眼泪砸在了石砖上,“所以姥姥和妈妈,哪怕是爸爸,都只要我平安健康,我能理解的,我真的能理解的。”
那一瞬间郑蕤突然觉得呼吸有些困难,心脏像是被人紧紧攥住了一样,这个看上去很佛系又很乐观的小姑娘,她心里藏了这样一段往事,让她不安,让她迷茫。
但郑蕤明白,她的不安和迷茫并不是像她说的那样,只是因为没有梦想。
梦想这种事,每个人的定义都不一样,张潇雅想去厦门,刘峰想打麻将吃火锅,郭奇睿想学游戏相关的专业,对他们自己来说就算是现阶段的梦想了。
肖寒甚至把每天躺在床上睡到自然醒叫做梦想。
而像于曈曈这样没有梦想的,也大有人在,但他们大多数都并不沮丧,因为,没有梦想并不会让人感到孤单。
郑蕤在这个红着眼眶的小姑娘眼里,感觉到最多的就是孤单,她不知道这些话要跟谁去诉说,她也不知道孤立无援时要去找谁索要一个拥抱。
哪怕是她的家人,也许只会在她迷茫的某个时刻里,对她说,不用有那么多的想法,你只要健康就好,你只要平安就好。
你只要,活着就好。
郑蕤垂眸,睫毛挡住了他深棕色的瞳孔,那里藏着难以言说的心疼,凝聚成了一声呼唤:“于曈曈。”
“哦,抱歉,我也不知道怎么就哭了。”于曈曈擡手抹了抹眼泪,小声说。
傻子,这有什么可抱歉的。
郑蕤拉住她的手腕,认真地跟她说:“带你去个地方,你走我身后,可以放心哭,我不会偷看的。”
他拉着于曈曈的手腕一直走在前面,走进了楼道的安全门里,他家在15层,他们没坐电梯,避开了人群走在静悄悄的安全通道里,整个通道里只有他们的脚步声和呼吸声。
爬楼梯很累,因为累,才能转移人的注意力,于曈曈小声的啜泣慢慢变成了沉重的呼吸,拉着她手腕的郑蕤感觉到小姑娘正在一点一点平息下来。
“我腿有点酸了。”于曈曈主动开口。
郑蕤没有回头,带着她继续迈上一节一节的台阶:“我很无聊又不想跟人讲话的时候,就来爬楼梯,这是第一次我带着人一起,其实他们心里你是谁都不重要,你要做的只是你自己,要找到梦想,也只能靠你自己。”
安全通道里的每一层灯光都随着他们的脚步声提前亮起来,郑蕤低沉磁性的声音在楼道里回荡着,两人艰难地走到了取层,他突然停住脚步,似乎是笑了一声,回过头从高处望着于曈曈:“但你比较幸运,有人会陪你。”
于曈曈有些愣,这个不算宽敞的安全通道里,背景都只有向上或向下的楼梯,她面前的少认真地告诉她,会有人陪她。
“给你变个魔术。”少年眉眼如画,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
他掏出一个打火机,一手握拳,一手半按着打火机的按钮抵在拳心,打火机里的易燃气体嘶嘶的蹿进他的掌心里。
于曈曈能猜到他要做什么,班里抽烟的男生们私底下经常这么玩,但郑蕤做出来,好像跟别人都不一样。
楼道里的声控灯突然灭了,于曈曈在一片黑暗中看到墙上亮起来的淡蓝色夜光笔的痕迹,很多很多星星像是银河一样,甚至还有带着一圈“帽檐”的土星,安全通道里像是一片淡蓝色的宇宙。
很美,这是只属于他们的宇宙。
“你不是要找梦想么。”郑蕤在泛着淡蓝色夜光的黑暗里张开手掌,按动了打火机,他的手掌上燃起一瞬的火苗,照亮了他那双深邃的眼眸,他说,“小姐姐,我陪着你。”
安全通道里的灯光随着郑蕤说话的声音重新亮起来,他甩了甩手凑到于曈曈耳边,轻声说:“我说话算数的,不信的话,拉个勾?”
作者有话要说:
于曈曈:郑蕤,你人真好,从今天起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了,闺蜜级别的!
郑蕤:?
宝贝们,假期!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