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未抒为什么回国?◎
她是尼克的
妻子???
宋晞顶着一脑袋“我是谁”的问号,继续着剧本流程。
要命的是,才刚读完剧本,“DM”就给安排了破冰环节,让玩家自己来介绍自己的角色身份。
轮到宋晞,方才的开朗、大方、冷静不复存在。
说到后面,她已经声若蚊蝇,语速也快了不止一倍,潦草地带过自己同“尼克”的家庭身份。
“尼克”本人倒是挺从容:“我是尼克,今年40岁,职业是建筑匠师,是莱安娜的先生。”
身旁的杨婷拿到的角色,是男友角色的外婆,正嘻嘻哈哈地和男友瞎闹,非要让人家叫她奶奶。
好在裴未抒不会和宋晞开“夫妻”这种没分寸的玩笑。
介绍完自己的角色,他就沉默下来,等着“DM”带流程。
“DM”很没眼色地重复,又强调了一遍两人的夫妻关系。
宋晞:“”
知道了知道了,不用再强调了。
老实讲,宋晞不太能适应这个身份。
偏偏围绕着她这个角色展开的经历,总逃不过“尼克”这个名字。
她脸皮薄,坐在“尼克”身边,总觉得屋子里闷闷的,不受控制地耳根发烫。
幸好脸红的不止她一个。
“DM”的脸比她更红,仅仅十几分钟后,“DM”已经发展到,整颗脑袋都是红的。
其实这次的剧本杀,体验真的是不太好。
“DM”是新人,对剧本不熟练,cue流程偶尔会结巴,比遇上凶杀案的角色们还更紧张。
勉强推进到开局40分钟,“DM”犯了个致命错误。
他把本该最后才出现的线索,提前透露给了玩家,导致严重“剧透”。
凶手瞬间暴露,“DM”僵在椅子上:“抱、抱歉”
也不用推理了,剧本被迫终止。
蔡宇川干脆放下剧本,伸手来宋晞这边捏了两块酥肉。
剧本杀店的老板拉着“DM”和他们几个复盘。
程熵和老板熟,也就直言不讳,提出自己的意见:
“你这也就是不要钱,不然真是剧本事故,这得赔人家客人钱的。”
“从分角色这part就不太行吧,现场就有一对真情侣,显然有情感联系的角色应该给他们啊。”
“‘DM’强行让宋晞、裴哥他俩夫妻,肯定会有点不自然。”
“也就是我们比较好说话,真碰上那种腻歪点的情侣,上来你就让人家小情侣变成祖母和大孙子,这是不是也不太合适?人家能乐意么,不得找你茬?”
程熵说得太直接。
怕老板下不来台,杨婷出来打了个圆场:“还行还行,我当他祖母当得也很开心。”
妇唱夫随,男友也赶紧说“是是是,我爱当孙子”,说完挠挠头:“就是剧本翻译得确实不太行,动不动就,‘我的老天爷’‘哦上帝啊’,确实是出戏”
做生意哪有容易的,什么都得注意着。
大家各自提出的建议,老板都拿个笔记本,认真记下来。
原本一局剧本需要5个小时左右,现在不到1小时就结束了。
宋晞已经做好坐地铁回家的准备,起身帮忙收拾着外卖餐盒。
程熵没动,靠在沙发里,鼓捣着手机,一会儿问“有没有人想吃夜宵”,一会儿又问“夏天那个《大鱼海棠》还没撤档呢,有没有想去看夜场的”。
杨婷男友说那电影在网上已经能看了,开个会员在家看就行,他和杨婷刚看完。
程熵不死心:“那《湄公河行动》呢?刚上映的,有没有人想去看?”
也是这会儿,宋晞才察觉,程熵不太对劲。
仔细回忆起来,程熵今天说话确实比以前毒舌一些,逮着谁都能怼两句,又总在拖时间。
她以为自己是敏感了。
毕竟工作之后都是难得才有假期,安排的活动提前结束,确实会比较容易意犹未尽。
裴未抒接过宋晞手里的垃圾,忽然问她:“想去看电影么?”
邀约来得突然,宋晞有些懵怔。
但她发现裴未抒眉眼清白,神情坦荡,似乎并没有那些促狭的意图。
宋晞回头看了眼颓在沙发上的程熵,很快反应过来,压低声音反问裴未抒:“程熵怎么了?”
“前女友订婚了。”
宋晞有些意外:“什么时候的事情?”
“今天。”
墨尔本那边有时差,订婚午宴结束,人家女孩就发了朋友圈。
程熵自认是和平分手,俩人联系方式也没删,看见还点了赞。
点完赞,人就颓了。
这情况确实是有点惨。
假期里反正又没安排其他活动,宋晞想着,不然就去看电影好了,大家热热闹闹,也许能让程熵不会乱想太多。
但在她和裴未抒的对话间,那边杨婷已经拒绝了。
杨婷说不太想看电影:“我们俩平时看电影都是工作日,熬夜看那种,现在有后遗症了,一看电影就觉得很累。”
程熵“嗯”了一声,倒回沙发上,半晌没再吭声。
显然蔡宇川也是知情人,叼着烟本来要出去抽的,打火机在手上转了个圈,又收起来,提了个建议:“大家待会儿有其他事么?要不咱们去程熵家玩吧,他家一堆娱乐项目,唱歌机、跳舞机、麻将机都快放到发霉了,也没人去。反正假期,咱聚聚呗?”
杨婷询问宋晞的意见。
宋晞点点头,说自己没什么事。
算是变相答应了。
杨婷欢呼:“那就叨扰啦,我们都去,要不要去超市买些零食啊?”
程熵“起死回生”,亮着眼睛说他家附近有便利店,到那边再买。
离开剧本杀店前,程熵也邀请了店老板。
老板糟心地挥挥手:“你们去吧,我这店还打算月底试营业。现在看来差得有点远。光是这些剧本翻译一遍,就要累死我了。”
宋晞主动帮了个忙,说如果老板不嫌弃,她可以帮忙翻译试试。
“这话说的,我哪能嫌弃,简直求之不得啊!”
裴未抒看着宋晞走回去。
这姑娘弯腰从茶几上挑了个剧本,笑着同老板说:“那我可就不客气,挑自己喜欢的先拿了。”
明明是她在帮忙,却说得那样开心,像捡了大便宜似的。
连笑容都很诚恳,让人觉得她是从心底里在开怀。
来店里时程熵和裴未抒都开了车,回去也就刚好,两辆车把这些人统统载回程熵家。
宋晞在裴未抒车上,看着周边建筑越来越眼熟,是她回宋叔叔家的那条路。
记忆里的街道和眼下重合,那种不真实的感觉又来了。
也是,程熵和裴未抒同校,当然也住这附近。
到了才知道,程熵自己住了一栋别墅。
面积太大,莫名有种冷冷清清的感觉。
杨婷挺惊讶的:“不是,程熵,你自己住吗?这房子太大了吧。”
“国内上学时候和我爸妈住这儿,后来他俩都搬走了,现在我自己住这边。”
程熵三言两语把自己说得更可怜了,还浑然不觉,热情地招呼大家随便坐,然后开始倒腾那些东西,把体感游戏机、扑克牌之类的娱乐物品,统统翻了出来。
客厅挺大的,宋晞把鞋子码放整齐,听见杨婷男友在问:“程熵,你还搞音乐啊?”
她擡眸看过去。
那边简直像乐器店,摆了古筝、漆黑的三角钢琴、吉他,竟然还有大提琴。
程熵从冰箱里拎出一瓶饮料:“不搞,以前国际学校瞎学的。古筝好像都是小学学的了,早都忘了,裴哥,你还记得怎么弹么?”
“只记得大概。”
裴未抒走过去,驻足在古筝前想了想,擡了一只手。
他的手长得好看,指节修长。
指尖拨在琴弦上,只随便弹了两句,不算流畅,但也能听出来,是《茉莉花》。
“这都多少年了还能记住,厉害了。”
那边蔡宇川他们聊起来。
宋晞能听见他们在说“弹这个不需要戴那个护甲么”“不戴疼不疼”,也听见话题从古筝转移到过去学校学过的那些乐器
聊得十分热络。
可那些声音,像罩在玻璃里,是一种看得见的遥不可及。
宋晞终于知道,为什么认识裴未抒这么多天,她都还是有些容易紧张敏感;为什么总觉得他在身边有种不真实感。
她对裴未抒的了解,都还停留在过去。
停留在青春年少她爱慕他时,费尽心思打探来的消息上。
在剧本里、密室里,宋晞也曾是裴未抒的队友或者对手,甚至才刚扮演过夫妻,可那都是不真实的。
自己并没有因为那些虚拟关系,而变得更了解他。
宋晞知道蔡宇川抽细的那种香烟、知道他是某上市公司的副总裁秘书、理想型是某位著名的女主持人、目前单身。
知道程熵在墨尔本大学读心理学、年初刚刚和女友分手、和人合伙开了家心理工作室、最近状态不太好正在休息期。
而裴未抒,他似乎不怎么提起他自己的事情。
连他为什么回国、学了法律后有没有按照梦想发展,宋晞都不得而知。
可是,什么都不知道也一样可以成为朋友吧?
就像杨婷,已经坐在钢琴前,瞎按了一串“哆来咪”,然后和他们吐槽:“我们小学就学了两样乐器,一个竖笛,一个口琴。班里还有那种讨厌的男生,吹完口琴乱甩口水。”
杨婷对他们没有心思需要隐瞒,所以永远放得开。
宋晞羡慕闺蜜的坦然。
是她自己心有芥蒂。
在来时的路上,杨婷他们已经听说了程熵的事,有意陪他散心,所以后来开了啤酒来喝,连宋晞也浅喝了两杯。
只有裴未抒滴酒不沾,关心地询问宋晞是否真的要喝:“以前喝过么?”
宋晞点头。
她酒量还可以,只是玩游戏不太擅长,坐在旁边做安静的观众。
电视屏幕上有点歌模式,杨婷拿了麦克风,竟然点到《词不达意》。
杨婷说:“这是大学时,宋晞我们常听的歌。”
【我们就像隔着一层玻璃,看得见却触不及,虽然我离你几毫米】
程熵没让杨婷唱完,给切掉了。
“来个欢快点的歌好吗?真是不顾我的死活啊?”
酒精让人欢愉,杨婷男友拿过麦克风:“《红日》吧,欢快。”
宋晞心里也不太舒服,趁着热闹溜到阳台,在敞开的窗口处透风。
蔡宇川从洗手间回来,拿着烟也进了阳台。
撞见宋晞孤零零在这儿,他有些抱歉地说:“不好意思啊宋晞,非把你们拉来,你是不是觉得无聊了?”
“没有,过来透透风。”
“晚点让裴哥送你回去吧,他没喝酒。”
“他一直不喝酒么?”
“嗯,一直不喝。不烟不酒,可清心寡欲了。”
蔡宇川也喝酒了,对宋晞没什么防备,拉开话匣子:
“你看我啊,程熵啊,我们如果遇上事儿,喝点酒就解决了。”
“我是喝完酒爆哭,哭完就好;程熵是死命凑热闹,逮谁灌谁,灌完别人灌自己,陪他热闹一阵子,他自己就缓过来了。”
“裴哥那种难受,才真是让我们这些当兄弟的无措。”
宋晞脱口而出:“裴未抒为什么回国?”
又觉得问得太唐突,只能掩饰成玩笑,“也失恋了么?”
“他回国,可不是这种好解决的小问题。”蔡宇川看了眼客厅,确认人都在那边,才开口。
他说裴未抒当年,念的是top10的法学院。
别人都是一个学位都忙不过来,他又修了一门计算机相关的学位,还有空去参加校内外活动,是个狠人。
而且那个计算机专业的老师挺喜欢裴未抒,一直想让他继续读研的。但裴未抒是对自己目标很明确的那种,他更喜欢搞法律,所以拒绝了。
“他确实厉害,进了很多人的‘favorability’律所。实习之后都已经差不多确定留下了,谁知道国内家里突然出事了。”
宋晞右眼皮一跳,几乎有些不想听。
但蔡宇川还是说了:“裴未抒的奶奶和姐姐出了车祸,被一酒驾的给撞了。”
说到这里蔡宇川忍不住骂了脏话。
裴奶奶在重症坚持了1个多月,最后还是没抗过去。
姐姐勉强算幸运些吧,性命无碍,但据说现在有一条腿是假肢。
宋晞鼻腔和嗓子像堵了块干燥海绵。
那些压抑回去的眼泪,把它泡得越发蓬松,胀得她难受。
她见过裴未抒那些可爱的家人——
老太太坐在轮椅上,戴着眼镜,清瘦又慈祥,变着法儿地打探孙子有没有恋爱。
姐姐是开跑车的大美女,随便挽起来的头发都那么慵懒好看,似乎谈了个不太理想的男友,想方设法拉拢奶奶和自己一个阵营。
那些记忆里鲜活的人
程熵在屋子里扯着嗓子叫人:“蔡宇川,人呢?哪躲酒去了?”
“得,躲不过去了,我先进去了啊。”
蔡宇川丢下一句“可别和裴哥说是我说的”,匆匆赶去喝酒了。
月色冷清,窗口凉风阵阵。
宋晞站在阳台,久久无法平静。
“宋晞。”
裴未抒在叫她,声音咫尺。
宋晞强打起精神回头,尽量装得若无其事。
“刚切了水果,你要不要”
裴未抒的问句只说了一半,突然皱眉,盯着她看了几秒,“你哭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