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方看到蛟蛟睁开眼时的激动、喜悦和兴奋,都被蛟蛟说出的那两句话打击得一干二净,他看着蛟蛟瞪着清澈的大眼睛十分茫然地看他,他甚至看到了她瞳孔里的同样茫然的自己。
唐黛听到蛟蛟的说话声急匆匆地跑进来:“姐姐!你醒了!你知不知道我们担心死了!和尚还说你要十几天才能醒来!果然姐姐最厉害了!还难受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蛟蛟没说话,只是一直盯着何方瞧。
跟着唐黛后面进来的鋈乐看到蛟蛟的眼神皱了皱眉:“白蛟?”
蛟蛟还是没有说话,仍然盯着何方看得很认真。
何方看到鋈乐和唐黛的目光同时落到了自己身上,跟过来的嘟嘟也盯着他瞧,一时间屋子里的四双眼睛都在看何方,他有点无语,伸出手冲着鋈乐和唐黛做了个五指向下压的“稍安勿躁”的动作,然后问蛟蛟:“你…不记得我是谁?”
蛟蛟摇了摇头,然后笑着:“你真好看。”
何方的脸瞬间就黑了,说出的话都变调了,他扬声又问了一遍:“你不记得我是谁?”
蛟蛟歪着头笑着:“你真好看。”
何方:“……”
鋈乐:“……”
唐黛:“……”
一时间屋子里鸦雀无声,只有嘟嘟没心没肺地跳到床上去亲昵地蹭了蹭蛟蛟的手:“蛟蛟,你可算是醒了呢!今早呱儿子也回来了,我就知道这是个好兆头!”
蛟蛟把目光从何方脸上移到嘟嘟脸上看了半天才开口:“你好丑啊。”
嘟嘟:“……”
何方推着唐黛和鋈乐走出蛟蛟的卧室,小心翼翼地掩上门才急急开口:“怎么回事儿?蛟蛟失忆了?妖也会失忆?这么狗血的吗?现在怎么办啊?去医院做个脑CT有用吗?”
鋈乐对蛟蛟的现状并不十分担心,妖受了伤恢复不好的确会有短暂的失智现象出现,等恢复了就好了,但对蛟蛟目前谁也不看谁也不理只一心一意跟着何方屁股后面寸步不离的状态让他反常烦躁,他尝试着跟蛟蛟说了几次话,蛟蛟都以目不转睛地盯着何方做回应。
她虽然说了“你真好看”这句话,实际上屋子里除了嘟嘟没个人样儿,其他三个男人都各有千秋,谁还不是个帅哥了!所以鋈乐对蛟蛟非常黏何方的这个行为的理解是:她连失智了心里都挂念着要跟何方在一起。
唐黛抱着被说成丑的委屈吧啦的嘟嘟,有点不明白这邪佛为什么突然暴怒然后摔门走了。不过姐姐现在也醒了,又除了何方不理其他人,他想了想也准备告辞让姐姐尽可能的静养,还有一个原因,他实在是看不得姐姐作为天地间最牛逼的大妖,摆出一副天正无邪的样子跟在何方身后颠颠地走来走去,连何方上厕所她都要蹲在门口等…眼不见为净,唐黛也抱着嘟嘟撤离了何方家。
何方拿着把手机的电影投屏在电视上,陪蛟蛟坐在沙发上看恐怖片,蛟蛟乖乖地缩在他旁边一脸的恬静,她很多习惯都跟以前一样,会看恐怖片,拿到细长的东西比如筷子、笔、棒棒糖的棒之类的都会在指间转来转去,各种味道的蛋糕尝了一遍还是更喜欢树莓口味的,喝了一口何方的美式咖啡还是一脸嫌弃地皱眉……
但也有些地方不太一样了,尤其喜欢黏着他,无论他走到哪她都要跟着,何方已经连续三天没去公司了,所有文件都是许惟送过来在家处理的,连开会都是视频会议,许惟见到蛟蛟的异常也聪明地没有多问,这点倒是让何方松了口气,真要问起来他这种不善于撒谎的人说了还不如不说。
晚上11点,没关窗的客厅里偶尔有微凉的风吹过,蛟蛟抱着膝盖蜷缩在离何方不到30厘米远的地方,电视的荧光打在她的脸上,安静又乖巧,像是享受着睡前放松时光的小学生一样,贪婪地盯着电视里的画面瞧着。
何方终于把手里的工作处理完,疲惫地揉了揉酸疼的颈椎,转过头去看蛟蛟,心里有点感慨,他好像突然能理解一直以来面对着他的蛟蛟的感受了。
你喜欢的人仍然每天出现在你面前,只是不记得你了。
偶尔会做出跟从前一样的举动或者说出跟从前一样的话,用往事撩拨一下你的心弦,然后又无辜地看着你,不明白你为什么突然变得如此伤感。
也许对于蛟蛟来说,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崭新的陌生的何方,他只是失忆的太子何方吧。
这个发现让何方有点纠结,能够跟自己喜欢的人有些感同身受的共鸣让他觉得挺高兴的,但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摆脱不了喜欢的人的白月光的影子又让他觉得有些不舒服。
意识到自己的想法他自嘲地笑了笑,在这儿矫情什么呢?
就是白天的正事儿都忙完了,晚上突然得到空闲,脑子里的理智都去睡觉休息准备着第二天的奋战了,感性的一面的冒出来了,真是一闲着就容易矫情屁事多。
“蛟蛟,该睡觉了。”何方伸手把她散落在脸边的头发掖到耳朵后面,温柔地问,“今天就看到这儿好吗?明天再继续?”
蛟蛟点点头,大多数时候她都不讲话,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你真好看”,这导致何方每天起来洗完澡都对着镜子多照几秒,一直有点自恋的他都有点迷茫了,他到底是有多好看啊?
何方起身,蛟蛟也跟着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何方把电脑和电视都关掉收拾好了沙发上凌乱的抱枕和小零食,蛟蛟就站在一旁乖乖等着。
何方走到厨房喝了半杯水,蛟蛟也跟到厨房倒了半杯水喝掉。
何方走到浴室站在镜子前,蛟蛟也跟到浴室站到镜子前。
他突然笑了:“蛟蛟,你说等你好了,再想起这几天你的行为,会不会觉得自己特别傻?跟个跟屁虫似的,小尾巴?”
小尾巴不说话,只是盯着他看。
何方拿起淡绿色的那支牙刷挤上牙膏递给蛟蛟,然后又拿起自己的黑色的牙刷挤上了牙膏,自从蛟蛟醒了之后就慢慢地把自己的东西一点点搬到了何方这边,连刷牙洗脸都要跟何方寸步不离,两个人一起刷牙,然后吐掉嘴里的泡沫,漱口,再吐掉嘴里的水,最后是漱口水和健齿喷雾。
动作完全一致,甚至连何方刷完牙后对着镜子呲一下牙的小习惯她都学会了,两个人一起对着镜子呲着牙,何方忍不住揉着蛟蛟脑袋哈哈大笑起来,虽然知道她现在的表现都是因为受伤了,心里还是有些不要脸的想象,就好像,他们是生活在一起很久了的夫妻一样。
夫妻?
想到这个词何方的耳尖悄悄地红了。
蛟蛟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何方耳朵慢慢地红了,随后脖子然后脸颊都跟着一起红了,她有点好奇地眨了眨眼睛。
下一刻何方就在镜子里看到蛟蛟的耳朵脖子脸颊都一点一点地学着他的样子变红了…
何方:“……”
他叹了口气:“行了,别秀了,知道你厉害了,洗脸!”
洗漱之后何方打开床头的小夜灯,关掉卧室里的吊灯等着蛟蛟抱着她的被子过来,他坐在床边开始背一切能记住的上学时候的课文,用来摒弃脑海里那些有色废料。
蛟蛟从醒过来的第一天开始就抱着被子非要来何方床上跟他一起睡,起初何方是拒绝的,但蛟蛟一副你不让我上去我就在这儿站一夜的样子最终还是让何方妥协了,他不能跟病人计较,只能每天给自己做着“她是个孩子”的洗脑式心理建设,但毕竟是个正常的男人,难免会不受控制地想些让人脸红心跳的场面,何方不得不搬出语文课本的多年积累发挥它们最后的余热。
好在何方的床够大够宽敞,两人一人一席被子晚上注意点中间的距离可以保持在一米远,安全距离互不干扰。
蛟蛟换了睡裙进来的时候何方正靠在床头上玩手机,擡头看见她那件薄得跟什么似的真丝小裙子何方头疼地闭了闭眼睛,用手捏着眉心在心里默默背了一句“地崩山摧壮士死,然后天梯石栈相钩连”才艰难地开口:“蛟蛟,你前两天穿的那个睡衣呢?”
前两天好歹是个棉质的睡衣套装,上身小短袖下身小裤子,今天这个真丝吊带裙是真的要逼死何方了,蛟蛟就站在床边看着他也不说话也不动,眨着无辜的大眼睛,两人僵在诡异的气氛里沉默着。
在心里背完了整篇《蜀道难》又背了两段《兰亭集序》,何方才勉勉强强接受了蛟蛟的睡裙,刚想开口说“睡觉吧”突然意识到蛟蛟今天没有抱她自己的被子,她是打算跟他盖同一张被子吗!!!
这他妈…
何方忍住了自己想骂人的冲动,憋得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地吐出来:“蛟蛟,你其实已经好了是不是?在这儿耍我玩呢吧?别闹了真的,这么闹下去我可太容易禽兽了,你是不是…是不是有点高估男人的自控能力了?”
蛟蛟茫然地看着他,半晌打了个哈欠,又擡手揉了揉眼睛,眼巴巴地看着何方,眼里的困倦一览无余,还有点可怜兮兮的味道,好像在无声地控诉着何方不让她睡觉的残忍行为。
何方被蛟蛟这么看着有点于心不忍,但想到自己只要一松口就会彻夜难眠的煎熬他咬了咬牙忍住了,起身从衣柜里拽出一套挺厚实的睡衣睡裤:“要么你去把这个换上,要么你去把被子抱过来,选一个。”
蛟蛟想了想,接过何方手里的睡衣和睡裤去浴室换上了,看到蛟蛟穿着他的睡衣像套了个麻袋一样甩着袖子提着过长的裤腿从浴室出来何方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他拉开被子给蛟蛟盖好,然后一扭一扭地挪到了床边,几乎小半个身子都悬空在外面才停了下来,他对这个距离比较满意,拉过被子的一个小角随意地搭在肚子上,给自己一种盖了被子的错觉之后何方擡手关了小台灯。
“晚安蛟蛟。”说完何方就闭上了眼睛。
“晚安何方。”蛟蛟小声说。
也许是刚才紧绷的神经终于得到了缓解,何方睡意来得很快,闭上一眼睛没有两分钟就开始昏昏欲睡了,他迷迷糊糊地想:希望明天蛟蛟能够痊愈。
睡意朦胧间他突然感到身旁的人动了动,一只胳膊横在了他的腰间,何方身子一僵睡意全消,用手抵住了在他肩膀上蹭来蹭去的小脑袋,他无奈地支起身子问道:“蛟蛟,你到底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