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酩远,你干脆和我一起睡好了,同床共枕不是保护得更彻底吗?”
类似这样的话,其实在南非时舒鹞就说过。
那时候楚聿家的厨子还在南非,研究所里住宿的房间还挺紧张的,多数都改成用来办公的地方。
大厨留下来,周酩远把自己的房间让了出去,给大厨住。
那天吃的正餐里有蜜枣南瓜这道菜,舒鹞多吃了几颗蜜枣,唇角还沾着亮晶晶的百花蜜。
南非的傍晚又烧起半张天的火烧云,映得门廊都粉色。
舒鹞从卧室里探出头,看见周酩远把大厨安排在他的卧室,她招了招手,把周酩远拉进自己这边的卧室里。
“干什么?”
舒鹞扭头瞧了一眼不算大单人床,揪着周酩远衣领,凑到他面前小声说:“那你就在我这边凑合几天吧?”
离得太近,她唇齿间蜜枣的甜味清晰地传过来,周酩远不自然地把视线挪了个方向,结果一眼瞄到桌上摊开的那本小说。
还是舒鹞在飞机上看的那本,只不过这回不挖心脏了,变成了暧昧的调情场景——他一颗一颗解开她的扣子,把手往里探……
这都什么玩意儿。
周酩远无奈地又把视线转回来,手指越过那本书,从桌上拎了包湿纸巾,摸出一张,温柔地把舒鹞嘴上沾的蜜擦干净,拒绝了在一个卧室睡的提议。
他从舒鹞那间卧室出来,舒鹞还扒着门框,不怕死地嗲着嗓子小声调侃:“酩远哥哥,一个床怎么了嘛,我还是刚手术完的病人,你总不会想入非非吧?来呀,一起睡呀!”
周酩远当时没回应,背对着她摆了摆手,去研究中心的实验病房里将就睡了。
至于有没有想入非非……
反正他在病房那种充满消毒液味的硬板床上,还连着做了两天荒唐梦。
里斯教授有天早晨去研究中心,看见周酩远刚洗漱过从病房里出来,故意调侃他:“你不是自制力很强么?怎么?连和舒鹞一个床上睡都不行?”
“对,不行。”
周酩远淡淡地瞥了里斯一眼,半晌,又补充一句,“在她面前我没有自制力。”
那时候是顾忌舒鹞刚手术完,现在是因为舒鹞每天练舞都累得半死,周酩远不想她更疲惫。
他站在门口犹豫的时间,舒鹞已经在翻箱倒柜地给他找枕头了。
卧室的大衣柜设计得有些反人类,最高的一层柜子直接顶着天花板,舒鹞根本够不到。
正常人都会想着搬一把椅子去拿,舒鹞偏不,她站在床头柜上,伸长胳膊抓住衣柜的隔板,踩着下面的一层,像个灵巧的小猴子,直接站在了衣柜上。
灵巧的小猴子……
可能有些不准确,并不灵巧,因为她勉强扒着隔板站上去,哆哆嗦嗦,既不敢松手去够枕头,也退不回来。
舒鹞这姿势是真的很有意思,弓着背撅着屁股,一点不顾形象。
周酩远回过神,擡头看见的就是这种场景,看着舒鹞略显滑稽的身形,他没绷住,不厚道地笑了笑。
“周酩远!别偷看我的蜜桃臀了!过来帮我一下!我要摔死啦!”
蜜桃臀是舒鹞自己感觉过于良好的幻想。
她那么瘦,没变成扁屁股就不错了。
周酩远也不拆穿,笑着走过去,摊开手臂:“松手,我接着你。”
舒鹞刚去德国上舞蹈学校那年,期末时老师让她们每个人轮流站在高台上,下面是同学们用手搭成的“桥”。
老师说,站在上面的同学可以没有任何顾虑地向下倒。
有人犹豫,也有人果断倒下被同伴接住。
轮到舒鹞,她闭着眼睛,背对同学,迟迟倒不下去,无论老师和同学怎么鼓励,怎么说让她相信他们,她都做不到。
所以那年期末成绩上,老师在团队意识那一栏里面给她打了C。
那时候舒鹞是真的难以相信其他人。
直到她遇见周酩远,14岁那年她会毫无顾忌地相信他,现在也会。
舒鹞头都没扭一下,闭了眼睛松开手,然后落入一个有力的温暖怀抱。
周酩远抱着人:“找什么?”
“枕头,我记得上面有一个,阳台有□□,我去拿……”
舒鹞的话都没说完,看见周酩远在柜子里摸了摸,不知道按到什么按钮,发出一声短暂的“滴”响。
上面的那一格被她吐槽过无数次不合理的隔断,就那么轻轻降下来,她要找的枕头变得一眼就能望见。
舒鹞撇嘴:“周酩远,你家里怎么这么多机关。”
住了三年她都没发现。
周酩远擡手拿了枕头,才回过头,看向舒鹞,问回刚才的问题:“真的要我留下睡?”
“真的呀。”
周酩远对自己那点心思有些难以启齿,干脆俯身去吻舒鹞,提醒她留他同床可能会发生的事情。
舒鹞本来只坐了个床边,法兰绒的睡袍和真丝床单相触,让人坐不稳,周酩远吻过来,她的头向后仰着迎接他的薄唇,重心不稳,向身后的床倒去。
周酩远也随着她的动作俯身,贴心地用手臂拦了舒鹞一下,缓冲掉她倒在床上的冲击力。
唇很快又覆盖上去,吻她片刻,修长的手指勾住她的睡袍带子,重新问舒鹞:“真的要我留下睡?”
舒鹞的唇被吻成樱桃色,不轻不重地拍了下周酩远的手臂,说得非常直白:“要你留下睡觉,不是睡我。”
周酩远看着她,听见她又嘟囔了一句什么。
“我打算等Healer的演唱会成功之后呢。”
这句话含糊又声音小,当然,也可能是周酩远自己脑子里思索着乱七八糟的事才没听清。
太过珍视。
所以总在小心翼翼。
于是他问了一句:“什么?”
舒鹞仰躺在床上,头发随意散落在淡绿色的床单上,额前的碎发在之前接吻时已经被周酩远拂开了。
她脸上没化妆,素净着一张东方长相的脸,秀眉,漆黑的温柔眼,说的话却很霸气:“我说,我要等演唱会成功之后再睡了你!当成庆功!”
周酩远愣了愣,没忍住,偏过头闷笑起来。
躺在床上的人细胳膊细腿,连她身上那身厚厚的珊瑚绒睡袍好像都比她沉一些,居然还扬言要睡他。
见周酩远一直笑,舒鹞不满地蹬了他一脚:“笑什么。”
“万一没成功呢。”
“不可能!”
舒鹞瞪着周酩远,“你再说一遍?”
周酩远笑着把人往怀里揽:“……我说你们一定能成功。”
最后还是留在舒鹞卧室和她躺在了一张床上,睡前还很温馨,舒鹞被周酩远揽在怀里,和他互道晚安,周酩远吻了吻她的额头:“晚安。”
舒鹞这些天一直很累,很快沉入睡眠,卧室里安静下来,遮光窗帘把窗外的明月和夜色统统挡住,整个卧室像温馨的洞穴。
在黑暗里,她发丝上洗发水淡淡的清香总是萦绕在周酩远鼻畔。
关键是舒鹞睡觉还不老实,每过一会儿就要往他怀里拱一拱,周酩远还以为她是冷,把人抱紧了些,结果下一秒舒鹞的小细腿就蹬过来,一脚把周酩远蹬岀温暖被窝。
周酩远:“……”
舒鹞一个人睡习惯了,在这张大床上横行霸道,习惯也不怎么好,那么大的被子,总要被她蹬得几乎掉到地上去。
周酩远一直就没睡,偏偏在夜晚里耳聪目明,不是闻到舒鹞身上特有的女孩子香气,就是听见她睡得安稳的浅浅鼻息。
惹得周酩远喉咙发痒。
太难奈。
在舒鹞第无数次把被子蹬掉时,周酩远无奈地起身,把大部分都掉到地上的被子扯回来重新盖在舒鹞身上。
这间卧室以前是有挂钟的,可能是被舒鹞挪走了,看不见时间,黑暗里伸手不见五指,他把被子往舒鹞脖颈下面窝了窝,一只温暖的手握住他的指尖。
舒鹞半睡半醒间,声音带了些梦游似的飘忽:“周酩远,你还没睡吗?”
“睡了。”
“骗子,睡了还能说话吗?”
“梦话。”
“哦,原来是梦话呀……”
短暂的对话间,舒鹞又睡着了,周酩远没什么睡意,干脆下楼拿了瓶冰镇过的矿泉水回来,靠在床头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压抑着心里的悸动。
被子被舒鹞团成一团窝在脸侧,可能是姿势不够舒服,她发出一些轻微的小呼噜。
周酩远一瓶冰镇矿泉水喝完,听见呼声,在黑暗里笑了笑,帮舒鹞端正了睡姿,才彻底把心里那些想法压下去。
他在舒鹞面前是没有自制力,控制不住想要做一些亲近的事。
但也会为了她尽力克制。
因为她是他最最珍视的人。
舒鹞喜欢这种遮光窗帘,屋子里的这种浓墨似的黑本来应该令人不习惯,周酩远却只觉得温暖,手臂边是重新拱过来的她温暖的额。
黑暗里只有彼此。
好像全世界只有彼此。
周酩远还以为自己整夜都睡不着,但后来迷迷糊糊也靠在床边睡了一会儿,凭着生物钟醒来,睁开眼睛没看见任何光亮。
他甚至有种时间倒流的感觉,好像回到了17岁,他和舒鹞还不知道彼此的名字,在小破屋里逃不出去,又迎来布满乌云没有星星和月亮的深夜。
在那之间的那么多年,那么多年疲惫得如同困兽的生活突然就变得模糊,好像他们从来就是这样彼此依靠着,挨过了一个又一个的黑夜。
舒鹞睡了个好觉,等她醒来揉着眼睛下楼,周酩远和每天早晨一样,靠在料理台前,等着锅里的粥煮熟。
“早呀,昨天睡得好吧?”
舒鹞美滋滋地往周酩远身边晃了一圈:“在我身边是不是特别安眠?睡得特别踏实吧?”
“……嗯。”
“我就知道!我感觉我隐隐约约都听见你打呼噜了!”
周酩远扬了下眉梢,扭过头去看舒鹞,睡饱了的舒鹞脸颊上还残留着一条压出来的小褶子,笑容灿烂。
他突然就想逗她一下:“打呼噜的是你。”
舒鹞大惊失色:“不可能!我不会打呼噜!美女怎么会打呼噜呢!”
“真的,我录下来了。”周酩远晃了晃手里的手机,说话间就要往舒鹞耳旁放。
舒鹞捂着耳朵,头摆得像拨浪鼓:“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美女不会打呼噜!”
捂着耳朵的手被周酩远拉开,带着些清晨凉意的手机贴过来,手机里传来一阵铃声,是这个牌子自带的闹钟铃声,林间的鸟啼虫鸣和清泉零丁。
舒鹞愣了愣,才知道自己被逗了,扭头扑过去咬他的手臂,刚咬了一口,擡起头,又不太放心似的开口:“周酩远,我不会真的打呼噜吧?是不是影响你休息了?你没睡好?”
起初周酩远没说话。
他在犹豫要不要告诉她她那种小鼾声也很可爱。
但舒鹞似乎很崩溃,不能接受自己打呼噜的现实:“……我没跟别人一起睡过,不知道我是打呼噜的,好丢脸。”
于是周酩远这个直男,第一次说了个善意的谎言:“没有,你没打呼。”
“真的,那你睡得好吗?”
“……特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