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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中色 正文 Chapter 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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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52

    把叶茹接来沪都,叶芸并没有做好完全的准备。比如把她安顿在哪里,带回去前应该事先和马建良知会一声。

    可她还是义无反顾将叶茹带走,好像完成了多年前对自己的救赎。倘若那年,也有?个人能拉自己一把,她就不会身陷囹圄。

    然而有时候人生并不是用得失计算,那段经历让她爱上了一个男人,后悔吗?如今回想,不甘大过后悔。

    叶芸在老家待了将近一周的时间,加上来回路上耽搁,抵达沪都已是十天之后。

    马建良的母亲已经回去了,叶芸要再不回来,这两?天马建良都准备托人去老家?找人了。

    回到沪都后,叶芸把二?妹带回了洋坊街。马建良接到消息,骑个车赶回来,三?步并两?步跑到楼上,瞧见叶芸正坐在镜子前描眉。

    他长吁一口气:“我指望你?回去待个两?天就回来了,你?也没说回去那么久,我都怕你?路上遇到什么意外。你?说你?丢下这么大摊子事,怎么能睡得着觉的?”

    叶芸落下手腕,对比了下两?边眉毛的高度:“困了不就睡着了。”

    “你?倒是一点都不着急,也不怕厂子出事情?”

    叶芸站起身,拉了拉衣裙,侧过身对着镜子照了下。

    “那你?是做什么的?”

    “噗嗤”一声轻笑从身后传来,马建良回过头,看见个姑娘靠在叶芸房门口盯着他笑,眉眼间和叶芸有?三?分相像。

    叶芸弯腰拿起手包,对马建良说:“这是我二?妹,叶茹,暂时先和我住,可能要打扰你?一段时间。”

    马建良跟叶茹问了声好,转头看向叶芸:“你?这话?说得就见外了。”

    “映安晚上带她出去逛街,我要回来晚了,你?记得给我妹留门。”

    马建良问:“你?呢,才?回来又?出去?”

    “我约了梁太太她们打牌,别说我不惦记着事情。”

    马建良讪讪地笑着,故作绅士地摆了个请的手势,突然又?想起一件事件,叫住叶芸:“你?过去顺便打听下一个叫活阎王的人。”

    “什么阎王?”叶芸费解地看向马建良。

    “我也不知道,刚才?去厂里碰见我哥,他问我的。”

    “知道了。”叶芸踩着高跟鞋下了楼。

    叶茹走出屋子,有?些诧异:“我姐什么时候有?这个爱好了?”

    马建良跟叶茹讲:“她每周都会同那些太太约牌局,你?别小看这几张麻将,你?姐能坐上牌桌也是花了些心思的。她从前还是个小裁缝的时候,连这些太太的家?门都摸不着。”

    叶茹懵懵懂懂地问:“去打牌有?什么好处?”

    “好处多了,那些阔太太要么本身家?境优渥,要么丈夫有?些本事。有?几个是你?姐开裁缝铺子时结识的,后来一直维系着,厂子刚办那会,没这些关系,我们早就栽过大跟头了。你?姐去打的不是牌,是人脉。”

    经马建良这么一说,叶茹似乎明白过来

    叶芸抵达梁太太家?时,牌都已经打了起来。女主人梁太太倒是没在牌桌上,说是在楼上同一位家?庭教师谈论他儿?子近来的学习问题。

    牌桌上四人叶芸都熟悉,她进门的时候,她们正聊得热火朝天。

    何太太绘声绘色地说:“说是已经确定了报名的日子,到时候好多厂商都会带着产品过去。”

    “有?不少?高档货吧,我们要是能去见见世面就好了。”袁太太说。

    “可不是太容易的事,得以公司或者厂子的名义报名。”

    郑太太接道:“这背后老板人称活阎王,从前也没听过这号人物,怎么一过来就熟门熟路的。”

    何太太摸了张牌:“我倒是听到一些风声。”

    话?音刚落,何太太擡眼瞧见走来的叶芸,提高了嗓音:“小叶回来了,我上周去找你?,马老板说你?去老家?了,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叶芸将坎肩交给佣人,笑着回:“没什么事,许久没回家?,回去看看。”

    其余三?人也回过头同她打招呼,叶芸提着手中?的点心:“从老家?带了点糖酥,大家?尝尝。”

    袁太太揉了揉肩膀:“正好我们歇会儿?。”

    佣人泡了花茶端上来,配着糖酥,几人换到了茶几那吃茶闲聊。

    “你?老家?这点心甜而不腻,我家?老陈就喜欢这种茶点,下次回去帮我多带点。”

    说话?的是梁太太的堂妹,谢玉淑,三?十出头的年?纪,出身名门,又?是才?女,如今活跃在文坛。谢玉淑的丈夫是大学教授,在业界有?着一定的影响力。说来她和叶芸颇有?渊源,谢玉淑的丈夫陈毅好些年?前还在担任临时讲师时,曾委派去外省参加学习工作,那次外出的经历,让陈毅在展销会上碰见了叶芸。如今,陈教授是叶芸的导师,谢玉淑便是叶芸的师娘,因着这层关系,她待叶芸向来亲厚。

    叶芸听见师娘开了口,立马应承下来:“这还不好办,我回头就叫人买些来带给老师。”

    郑太太继续刚才?的话?题,问何太太:“你?接着说。”

    谢玉淑侧过身子告诉叶芸:“咱这地界最?近出了个新?贵。”

    叶芸顺着她的话?,问道:“不会是那位活阎王吧?”

    袁太太颇感意外:“你?不是才?回来吗,消息这么灵通?”

    “我还想问你?们怎么回事呢,我就回家?待了几天,怎么都在说他,我们厂长也在打听他的消息。”

    何太太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你?晓得去年?在锡城举办的展会吗,那可是盛况空前,一票难求。最?新?消息,这主办方前阵子来了咱们这,很多外地的大牌可都是跟着来了,听说空出了一部分席位是留给本地厂商的,现?在外面为了争抢位置,打破了头。就别说最?终能不能拿到参加资格,现?在就连报名都是要走流程的,你?们厂长肯定是接到风声了。不过啊,这位最?近可是炙手可热,不是那么好攀关系的。”

    郑太太接过话?头:“我是听人讲,这位活阎王一来就买下了建山路那的一座洋房,可不是小数目,你?们说他来这买房做什么,不会还打算以后在这安家?吧?”

    “这谁知道?”何太太回。

    日异月新?的大城市,每天都在上演着新?鲜事。太太们的茶会,往往是叶芸获取消息的有?利途径。她安静地品着茶,在旁听她们讲。

    郑太太又?道:“那座洋房门前的花园不是种的郁金香嘛,有?人说他拿到房子第一件事,就是派人去把花园里的花全?铲了。”

    袁太太不可思议:“铲了做什么,种地吗?”

    “一个喜欢自己种地的阎王爷?”谢玉淑t?略感诧异。

    她这一说大家?都笑开了,就连叶芸眉梢也染了笑意,听着她们越来越离谱的描述,根本无法想象那得是怎样一个怪人。

    谢玉淑转而笑道:“但是为什么都叫那人阎王,这称呼太奇怪了,要人命似的。”

    何太太放下茶杯:“给你?说对了,他还真?要过人命,不然为什么都叫他活阎王。”

    大家?眼里均露出惊色,郑太太催促道:“你?都听到什么风声了?

    何太太故弄玄虚地摆弄了一下项链,就连一旁梁太太家?的佣人都被吊起了胃口。

    “活阎王早年?间在他们那边造船厂工作,那时候还是个普通工人,长得身强力壮的,被领导安排去送货,这人头脑灵活,送了两?次就发?现?不对劲,领导背着厂里干那投机倒把的买卖,将钢材偷偷运出去,那个体量是要判重刑的。坏就坏在从头到尾领导根本没经手,摘得一干二?净,万一东窗事发?,倒霉的就是活阎王。他看清形势,想自保的,来不及了,那条利益链上拴了不少?大人物,有?人做局灭他口,说是一堆人围追堵截都没把他杀掉,还被他反杀了。”

    袁太太捂着嘴:“这人这么难杀?”

    何太太笑了:“对,杀不掉,外面人说他有?九条命,杀了一条还有?一条。”

    谢玉淑也跟着掩口而笑,叶芸脑中?闪过一个身影,思绪游离了一瞬,低头喝茶。

    “他杀了人还能逍遥法外?”谢玉淑问道。

    “谁杀人了?”梁太太的声音从楼梯上传来,众人回过头去。

    郑太太同她讲:“我们在说活阎王的故事,你?听说这人了吗?”

    梁太太挑了下她那双丹凤眼:“他啊,我家?老梁上周才?见的他。”

    这话?一说,几人纷纷来了精神,让梁太太展开说说。

    梁太太迤迤然地走过来,坐下身,语调从缓:“我家?老梁跟他是旧识,很多年?前就认识了,对他评价挺高的。”

    郑太太开了口:“那个活阎王是不是满脸疤,长相极丑?见过他的人都说,看他一眼就会做噩梦,身上没一块皮肤是好的,大夏天都裹得严严实实。”梁太太稍感诧异:“这我家?老梁倒没说。”

    袁太太细皮嫩肉的,向来听不得这些,缩了下肩膀:“快别说了,我光想到那样子都起鸡皮疙瘩。”

    兴许是郑太太的描述太过可怕,就连一旁的佣人都嫌弃地皱起眉头来。

    偏倒是半晌一言不发?的叶芸,冷不丁地冒了句:“疤只能说明一个人的经历,用疤痕去衡量美丑,不妥当吧。”

    郑太太接话?道:“都浑身是疤了还能好看吗?”

    叶芸擡起头来,平日里温和的眼神多了丝难以捉摸的黯然:“既然都没见过,还是不要随意评论他人的样貌,要是生活一帆风顺,谁想身上留疤?”

    何太太耐人寻味地端起茶,梁太太和谢玉淑不经意间交换了下眼神,郑太太有?些莫名其妙地看向叶芸。

    她们也不是第一次坐在一起开这种玩笑了,平日里聊得兴起时,别说拿他人打趣,就是荤话?也经常口无遮拦。叶芸虽然不会陪着讲,但也总会笑着听,哪怕有?时候她们玩笑开过了,她也从不会说什么,讲话?向来是如沐春风的,这样较真?还是头一回。

    郑太太不禁拿她说笑:“你?还维护起一个陌生人来了,要不要梁太太让她先生介绍你?认识一下?”

    何太太赶忙打起圆场:“你?说什么瞎话?。”

    叶芸黑白分明的眼瞳垂了下去:“我倒不是维护旁人,只是不想以貌取人。”

    谢玉淑附和道:“我们这都是道听途说,的确不该以貌取人,孔子都说‘吾以言取人,失之宰予,以貌取人,失之子羽’了。”梁太太适时站起身截住话?头:“继续打牌吧,小叶你?跟她们打,挫挫她们锐气。”

    袁太太靠着没动:“正好,我肩膀坐酸了,小叶替我。”

    往牌桌那间屋走的时候,谢玉淑挽上叶芸的胳膊:“你?同她争什么,她还不是想到哪说到哪。”

    叶芸淡然地笑了笑,转了话?题:“对了,我上次跟你?说的那事,尚品杂志的主编,最?近要是有?机会帮忙引荐一下。”

    “我记着这事呢,上回没来得及问你?,你?要结识她做什么?”

    “我打算试着走品牌路线,看看有?没有?机会扩张规模。”

    谢玉淑叹道:“我听说了,你?们最?近才?接了商贸的单子,还不够赚的?”

    “没有?品牌意识,利润太低。”

    谢玉淑捏了下她的手:“野心不小。”

    几人在牌桌前坐下,打了两?圈,天都黑了。梁先生正好回来,走来牌室跟她们打了声招呼。

    郑太太瞧见他,还不忘刚才?那事,非要他说:“梁老板,听说你?认识那个活阎王,快跟我们讲讲活阎王长什么样,到底可不可怕?”

    梁先生失笑道:“不就正常长相嘛,什么可不可怕的,你?们啊,尽听外面人胡说。”

    说完,梁先生就打算上楼了,袁太太端着茶凑了过来:“别走啊,急什么,我们可是聊了一下午了,也就你?见过他,给我们说说。”

    “是啊,你?倒是说说他杀人是不是真?的?”谢玉淑也擡起头来。

    梁先生被这些女人缠得没办法,在屋内坐了下来,同她们讲:“杀人的事确实没错,那人家?也有?本事将自己从大牢里救出来。就说早些年?在那样的大环境下,他进去了铁定是出不来的,后来颁布的一项条款救了他的命。79年?刑法确立正当防卫制度,法学界和司法实务者对这条制度一直存不同见解,而且那时候,他们那连个像样的律师都找不到。他在狱中?不知道通过什么渠道拿到法学书,自己研读刑法,反复琢磨,不停申诉为自己辩护,后来不仅辩护成功了,还逼得法院没办法重审了当年?的案件,他们厂都因为这个案子内部大洗牌,这件事在当地轰动一时,到现?在都被当作经典案例,你?们跟这个行业接触得少?,不然多少?都应该听过。”

    “那还真?是个传奇了。”何太太感慨道。

    杀过人,熟悉法条,凭一己之力翻身,浑身伤疤,来沪办展。所有?零碎的信息拼凑在一起,像一场巨大的漩涡将叶芸的意识吸了进去,沉浮摆荡。

    谢玉淑拍了拍叶芸的手:“你?摸牌啊,听故事听傻了,愣着做什么?”

    叶芸的神色晦暗不明,伸手摸了张牌,梁先生这时候将注意力放在了叶芸身上:“瞧我这记性,小叶,你?现?在还做不做衣服了?”

    叶芸打出一张牌,擡起视线:“做啊,梁老板有?单子介绍给我?”

    “就我说的这个朋友,上周在一起吃饭,他刚来就要做衣服,我说领他去商场买两?套,他也是讲究人,说要手工制作的,让我打听哪儿?有?手艺精湛的裁缝,我还说回来问问我太太,看到你?才?想起这事。”

    叶芸的手指来回拨弄着手边那张牌,呼吸的频率越来越快,其余三?人都擡起头来看她,她这才?打出一张牌,低着头问了句:“梁老板和你?这朋友是怎么认识的?”

    “我跟他将近二?十年?前就认识了,那时候他才?十几岁,只身一人来沪闯荡,那会儿?他跑码头,胆识过人,能闯敢干,同辈人里我最?看好的就是他。后来他放不下家?里,要回去进厂,说想安定下来,我当年?就劝他别回去,他要听我的,后来也不会遇上那些事,这都是人各有?命。”

    “啪嗒”一声轻响,叶芸手边的牌倒了一张,郑太太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牌,问道:“小叶,你?这是打还是不打?”

    叶芸脸色愈发?苍白无力,将手边这张碰倒的牌推了出去。

    郑太太笑道:“你?要打,我可就胡了。”她倒了牌。

    叶芸擡起头来,目光定定地落在梁先生身上:“你?这位朋友叫什么名字?”

    梁先生吹了吹杯中?的茶叶,回她:“姓白,白闻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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