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裔这周没能来让简玟有些失落,不过当得知他并不住在滨城后,简玟猜想他应该被其他事情耽搁了。
让她意外的是,周日下午她才从采购部回来就听说蒋先生来了。
她办理完交接工作后踏着轻快的步伐去见他,还没到休息间门口就听见里面有女人说话的声音,门是开着的,她放缓步子停在门口,看见陶艳坐在蒋裔对面,笑逐颜开地同他讲话,紧身半截裙包裹着的长腿就那么翘着,十分撩人。
蒋裔察觉到门口的身影擡眸朝她看了过来,陶艳止住了声音也回过头,看见是简玟便对她说:“你去忙吧,蒋先生这里有我。”
简玟没想到陶艳会把手伸到蒋先生这里来,这种明目张胆抢客人的行为虽然不太道德,不过她这个实习生在正式工面前是没有话语权的。
简玟缓缓撩起眼睫,弯眉一耸直直地看向蒋先生,自然的扇形双眼皮勾勒出澄澈的眼瞳,纯净的眼溢出委屈的光,任谁看着都会心疼。
她没有说话,只一个眼神便已然转过身。
蒋裔眼里滑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开口道:“你来。”
简玟的嘴角快速扬了下,又克制地压了下去,一板一眼地走进休息间,还没到近前,蒋裔就把一杯加了冰的果茶递给她:“外面热吧?”
简玟一路抱着东西回来,刚放下就跑来这里,热是显而易见的,她接过果茶笑意清甜:“谢谢蒋先生。”
陶艳方才刚进来,服务生就端来两杯茶,其中一杯便是这果茶,蒋先生特地又让服务生加了少许冰块,陶艳还奇怪,蒋先生没询问她需不需要加冰怎么就擅作主张了,原来这杯果茶并不是给她的,她再赖着就没有意思了,于是陶艳站起身对简玟说:“蒋先生就给交给你了。”
简玟乌黑的眼珠子动了动,转而对蒋裔说:“陶小姐接待了你这么久,还是让她为你服务吧。”
蒋裔沉默地注视着她,没有应声。
明明前一刻还因为别人接替了她的工作而委屈,这会倒是又大度起来。
陶艳同样诧异,停住脚步瞥了简玟一眼,复又看向蒋先生。
简玟接着说道:“我的活都忙完了,如果蒋先生不介意的话,我也可以随行。”
蒋裔不知道她的小脑袋瓜子里在打什么鬼主意,但也噫哗由着她。
陶艳没想到简玟主动把大客户分享给她,她没有丝毫感激的意思,反而指派简玟去取蒋先生的球具,简玟也不恼,乖乖去拿东西了。
等她背着一大包球具过来的时候,陶艳已经和蒋先生站在休息间外的大厅了。
陶艳本想先领着蒋先生去往球场,制造一些独处的机会,不过蒋先生没有挪动步子,她也只能干陪着。
直到简玟背着球具的身影出现在他们的视线中,蒋裔才提步朝外走,陶艳赶忙跟上他,殷勤地与他攀谈。
简玟的身高不如陶艳,背着球具多少有些笨重。
蒋裔再次停下,回过头朝简玟伸出手,示意她把球具给他。
简玟没有递给他,而是毕恭毕敬地说:“谢谢蒋先生的好意,我的确有点拿不动了,可是哪能让客人自己拿呢,这不合规矩的。”
说罢她看向陶艳,蒋裔的眼神从她脸上扫过,几不可见地扯了下嘴角,收回手。
气氛有几秒的僵持,陶艳只得从她手中接过球具。
简玟甜甜地说了声:“谢谢陶姐。”
在蒋先生面前,陶艳即使不痛快也不好表现出来,只能大方地回一句:“没事。”
简玟收回视线直接走到蒋裔的另一侧,他垂下眸子瞧着她傲娇的小表情,无声地笑了。
上了球场后蒋裔照例让简玟先开球,之后便是他们两人你来我往,蒋裔这次来发现简玟的进步很大,无论是挥杆的动作还是对球场的熟悉程度。
他不禁道:“最近下了不少功夫。”
虽然他的夸赞不太明显,但简玟很受用,于是告诉他:“我每天下班都会练的。”
“有戴手套吗?”
简玟心虚地笑了下:“有时候忘了就懒得拿了。”
蒋裔提醒道:“当心磨出水泡。”
他们的对话轻松自然,陶艳很难融入,简玟和蒋先生一起打球,陶艳记分、补沙。
在她去捡球的时候,蒋裔瞧向简玟:“看来她得罪你了。”
继而说道:“能讲给我听听吗?”
陶艳之前仗着业绩好对新人的打压的确有些过分了,但简玟觉得在客人面前搬弄是非也挺没品的,所以只是回道:“能不说吗?”
蒋裔好脾气地说了声“好”也就没问了。
简玟又开口道:“我能拜托你一件事吗?”
“可以。”蒋裔爽快地答应。
简玟笑了起来:“慷慨的蒋先生,你还没问是什么事,万一我问你要房子呢?”
蒋裔听闻也笑了:“不是什么太难的事。”
简玟只当玩笑话,听过也就算了,转而认真道:“我想麻烦蒋先生,待会不要给我小费。”
蒋裔的眼神似有若无地扫了眼远处的陶艳,没有追问为什么。
陶艳往回走的时候,简玟岔开了话题:“听说蒋先生不住在滨城?”
蒋裔告诉她:“我在香港出生,二十岁后搬到广东定居。”
“啊,广东,不近呢,是因为工作的原因经常过来吗?”
蒋裔回身弯下腰,拿起矿泉水拧开后递给简玟,便自然地将话题带过,问道:“有去过香港广州一带吗?”
“还没去过,不过一直想去那里体验一下早茶文化。”
“下次去记得告诉我。”
简玟玩笑道:“蒋先生做我的导游吗?”
“如果你需要的话。”
简玟就是以后有机会去当然也不好意思麻烦蒋先生,不管他的话中有多少是客套,依然不妨碍这是个得体的回答。
那天打球结束蒋先生应简玟的请求,没有给她留下小费,既然没有给简玟小费,自然也不大合适单独给陶艳。
所以陶艳给他们捡了一下午的球什么好处也没有捞到,不如去服务其他客人了。
她憋了一肚子的火,却无法对简玟发泄,因为她同样没得到小费,样子却比得到小费还要愉悦。
陶艳再看这个刚毕业的小丫头时,心境俨然和之前不同了,那之后她没再明着动过简玟的小费
周一下班后,简玟照例去练习场打球,天渐渐暗了下来,她并未在意,通常她都要练到太阳快落山,直到空中响起一声闷雷,她才停下动作擡头望了眼不远处黑压压的云层,然后赶忙收拾东西往回走。
尽管她的动作已经够快了,但是在更衣间换衣服的时候,暴雨还是压了下来,一道闪电照得更衣室骤亮,紧接着便是阵阵悚然的惊雷。
她的眼前开始晃动,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那种窒息的感觉从四面八方扑来,扼住她的喉咙,无边的恐惧不断袭击着她,她再次嗅到了死亡的气息,像浓雾将她包裹,找不到出路,不远处的手机响了,她知道一定是妈妈担心她来电话了,她跌跌撞撞去拿包却撞到了凳子,疼得蜷缩在地上。
时间在她的世界静止了,她的眼前出现了很多血腥的场面,挥之不去,直到一个声音将她唤回。
她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她缓缓擡起头看见一个模糊的身影向她大步走来,她嘴唇哆嗦冒出一个字:“裔”
男人来到她面前,蹲下身目光涌动:“你叫我什么?”
简玟的视线逐渐清晰,她看清了面前的男人,喃喃道:“蒋先生?”
蒋裔深锁着眉,牢牢盯着她的双眼,好似在她脆弱的瞳孔中寻找着什么。
他单膝蹲着,高大的身躯笼罩着她,像一道无坚不摧的屏障,阻隔了那些吊诡怪象,她再次嗅到了他身上来自旷野的味道,甘洌纯粹,让她逐渐安定下来。
简玟的脸色依然煞白,额上有汗,但头不晕了,她扶着墙缓缓站起身:“蒋先生怎么来了?”
蒋裔直起身子,有些担忧地看着她:“我在附近办事,想到你下班会练球,过来看看。”
简玟擦了擦额上的冷汗,不太想被蒋裔看见她这副狼狈的样子,于是蹲下身去整理包里掉出来的东西,仓皇地说:“我以为你昨天就回广东了。”
“今晚的航班。”
他蹲下身来帮她捡起滚到角落的喷雾,走廊灯光昏暗,递给她的时候,他碰到了她的指尖,一片冰凉。
简玟始终低着头,刘海落在颊边遮住脸,声音有些沉闷地说:“你没被吓着吧?那个我有点害怕下雨,特别外面打雷闪电的时候,我会不太舒服。”
她停顿了一下,紧接着又重声道:“这不是病啊,我小时候就这样,我家人带我去大医院查过的,这顶多算是心理障碍”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她以前出现这种状况的时候也试图和同学解释过,但依然有不少同学害怕接近她,在她小学到高中这个阶段,身边一直没有什么朋友,大家都说她会犯病,传到后来不少人说她有精神病,不敢靠近她。
直到上了大学,她才学会伪装和回避,真正融入到群体之中,没能被身边人发现异样。
今天的事是一场始料未及的意外,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蒋裔会突然出现。
见他半晌都没出声,简玟攥着包带忐忑地看向他。
这一眼,让简玟的心头发颤,蒋裔浓黑的眉紧紧拧着,眸子里像无端起了一场骇浪,伴随不知从何而来的翻涌。
简玟攥着包带的手更紧了,她不知道蒋裔现在会怎么看她。
在她再次垂下眸的时候,听见他说:“不需要向我解释什么,我胆子没你想的那么小。”
他的声音近在咫尺,声波的频率安定可靠,一瞬间,简玟有种想哭的冲动。
她的指节渐渐松了,人也稍稍轻松了些,她鼻尖微红,勉强扯出一丝笑意,感激他的善解人意。
蒋裔看着她穿着单薄的短袖,问她:“今天降温,没穿外套吗?”
“早上起迟了,忘记看天气预报了。”
蒋裔直接将身上半长的风衣脱了下来罩在她身上,对她说:“先吃饭。”
简玟迟疑道:“你不是还要赶飞机吗?”
“总要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