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勋只是搭了下她的指尖,这样的触碰不足以让阮茶感到安全,她往前伸了些牢牢握住了他,阮茶的手不算大,起码在陆勋的手掌间显得格外袖珍,她进一步的紧握让陆勋眼神微敛,他没有攥住她的手,也没有抽回,只是这样给她当浮木,催促道:“来吧。”
阮茶谨慎地确认:“教练,你不会把手抽走吧?”
陆勋望着她惜命的模样,回道:“不会。”
阮茶不是不相信陆勋,只是从小到大她也不止一次学过游泳,小时候老爸和大伯都教过她,老一辈人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种迷之自信,认为游泳这回事,把小孩丢到水里多呛几口水自然而然就会了,毕竟他们小时候都是无师自通,在池塘里游一游就也就游起来了,呛过几次水后,阮茶更加怕水。
大二暑假一群人去水上乐园,顾姜也教过她,她不会换气,把头露在水面,顾姜牵着她的手,后来也是猝不及防松了手,她慌乱地栽进水里呛得直咳嗽,爬起来看见顾姜盯着她笑。
水不深,顾姜也许只是想跟她哄着玩,但那次阮茶气得不轻,顾姜说不会再松手,可人与人的信任往往没有第二次。
所以面对陆勋,阮茶无法放下戒备,她再次确认道:“真的不会松吧?”
陆勋动了动脖子,眼神轻瞥:“难道还要我对你发誓?”
“……”那倒不必。
阮茶第一次尝试很狼狈,人刚浮起来心里就没来由的慌乱,紧接着她开始东倒西歪,陆勋很快将她拽了起来,她满眼都是受惊的模样。
陆勋没有催促她继续尝试,而是松开手,顺势用指尖的水朝她弹去,问道:“可怕吗?”
阮茶擡手擦着脸上的水,手也是湿的,水越擦越多。
听见陆勋接着说道:“你害怕的不是水,是水下失重的感觉,你怕沉下去,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诉你,你沉不下去,以后你就会发现想沉下去都难,水感这东西有的人是天生的,后天多游也能上来,没有什么特别的诀窍,放松,我握着你,不会让你呛水。”
“不会让你呛水。”
明明是很稀松平常的语气,对阮茶来说却像是十分有力的承诺,让她一下子放开了胆子。
教练不会让她呛水,在这样反复告诉自己后,她开始进行了第二次尝试。
陆勋的手掌很宽,阮茶并不能完全握住,偏偏陆勋手掌摊开,连大拇指都吝啬搭在她的手背上,所以每次下水后阮茶都会下意识将他握紧,深怕手滑。
在水下,教练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阮茶对他有了一种与身俱来的依赖感,明明是还算陌生的人,但在本能面前这种感觉自然而然便产生了。
陆勋的确没有让她呛到一口水,似乎他能看准她慌乱的时机,及时将她拉出水面。
阮茶一探出水面,陆勋就松开了她,他下眼睑微弯,眼型偏长,不知道是眉骨高,还是眼窝深邃的原因,他的眼型很容易给人一种冷峻的感觉。
在他收回手的时候阮茶看见他的右手臂内侧有一道疤,大约五公分长,她只是瞥了眼。
练习两次后阮茶的身体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放松,在确认陆勋不会放开她后,她的胆子也稍微变大了些。
在她第三次尝试握住教练的手漂浮时,陆勋终于反握住了她的指尖带着她向前,阮茶感受到水流从身旁而过,身体变轻了,水下的世界泛着涟漪,无法形容这种奇妙的感受,她刚开始觉得有点意思今天的课程也结束了。
一个小时的课程不算短,可似乎在水下时间也被压缩了,她总感觉课时飞快。
陆勋上岸拿起自己的浴巾走到旁边,边擦着水边跟两个熟人说了几句话,阮茶依然像昨天一样,试图拽着护栏狼狈地往上爬,但是今天就没有昨天那么幸运了,周六的缘故,浅水区孩子很多,深水区和浅水区的护栏下有个互通的水下通道,几个小胖子憋气下去来回穿梭,动静闹腾得特别大,阮茶根本不敢靠近。
旁边的大姐都看不下去了,笑道:“你手一撑不就跳上去了。”
阮茶迷之尴尬地对大姐道:“我等等吧。”
和陆勋讲话的年轻男人回头,露出好笑的神情,调侃了一句:“你学员啊?不管了?”
陆勋的眼神瞥向她,阮茶也正好转回视线,带了点求助的意味。
陆勋几不可见地叹了下朝她走来,停在池边弯腰朝她伸出手,阮茶双手握住了他的胳膊,陆勋将她从池中拽了上来,阮茶上岸的时候瞥见了陆教练肋骨下方也有两道疤,不太明显,配合着他手臂惊人的力道,给阮茶一种凶悍的感觉。
她双脚踩在池边,缩着脖子道了声:“谢谢教练。”
陆勋收回目光,轻飘飘地落下句:“去洗澡吧,下次可以带条浴巾。”
看着教练离开的背影,阮茶觉得陆教练其实人还挺好的,细品的话。
晚上睡觉前阮茶莫名想到了陆教练身上的疤痕,有些好奇陆勋当教练以前是干啥的,为什么整个人的气质给人感觉如此特殊,好像找不到一个贴切的形容词。
要说他冷厉的感觉和多处疤痕有点像混社会的,偏偏他身上没有丝毫社会人的邪气,恰恰相反,他给人的感觉像苍穹般雄浑,钢铁般坚毅,种种气质和表象的融合让陆勋在阮茶眼里变得有些神秘。
阮茶听了教练的话,第三天过来准备了条浴巾,今天她到的时候陆勋已经在水下了,似乎他已经游了一会,见阮茶来了对她招了下手,阮茶走到深水区池边,陆勋潜入水下,从三道穿过漂浮绳游到一道探出水面对阮茶说:“那个递给我。”
阮茶回头看见椅子上的黑色耳机,她回身把浴巾放下顺手拿起耳机走到池边递给陆勋,陆勋接过后低头把耳机戴上,阮茶有些好奇地问:“教练,你耳机什么牌子的?”
陆勋擡眸沉默地对上她的眼,没有回答便偏开目光说道:“自己热身,结束后下来。”
期间陆勋只是站在池边平静地盯着她的动作,一会后眼神示意她下水。
阮茶今天没有戴泳帽,高高的丸子头绑在头顶,饱满的额头和漂亮的发际线让她减龄不少,不过她在陆勋眼中本就是个小姑娘,一个怕水的小姑娘。
例如此时,她又开始例行演示每天下水前的一系列惜命动作,先是小心翼翼地坐在池边,然后狼狈翻转身体一点点落水,还配合着五官全部纠结在一起的表情,那模样就像下面是刀山火海。
只不过今天阮茶没有顺利下水,在她刚准备把身体往下落的时候,值班大叔拿着喇叭对她吼了一嗓子:“那边的,不戴泳帽不能下水。”
阮茶随即意识到大叔吼的人是她,她的身体下到一半又坐回池边,彼时周围游泳和上课的人都朝她看来,泳帽昨天洗完后单独夹在爪夹上,收泳衣的时候她忘了把泳帽一并收了,有些羞愧地垂下眼睫盯着教练:“忘带了。”
那表情好像没带作业怕被老师罚的学生,陆勋眼角微压,转头看向那个坐在救生椅上的大叔指了指阮茶,又指了下自己,示意阮茶是他的人,那大叔当即会意,对他点了点头。
阮茶见教练认识那人,便擡起头问道:“你给我开后门了吗?”
“规定就是规定。”
说罢陆勋把自己的泳帽拿了下来递给阮茶:“我不用下水,你用我的。”
阮茶的脸微微发热,接过陆教练的黑色speedo泳帽,在很多人的注视下戴了几次都歪歪斜斜的,整个人都显得有些局促,视线感觉到有道身影压在了她的面前,她扬起眼睫的瞬间,陆勋已经擡手对她命令道:“头过来。”
阮茶坐在池边,温润的双腿伸进水里,脚尖绷直,老老实实地把头往前挪了挪,大概只有几秒钟的功夫,陆勋甚至都没怎么碰到她的头发丝,可他的身影笼在她眼前,她可以清晰地看见他隆起的肌肉线条,水珠在他皮肤上滑动的脉络,肋骨处隐淡的疤痕,和紧实的腹肌,这样浓烈的男性气息是阮茶二十几年生涯中从未遇见过的冲击,她的呼吸变轻了,睫毛不敢乱眨,水面悠荡的波纹晃乱了她的心弦,让她的大脑有片刻空白。
只是很短暂的时间,陆勋帮她调整好泳帽对她说:“下来吧。”
这次阮茶下水异常迅速,她需要水温让她脸上诡异的红晕赶紧散去。
刚下水陆勋就问她:“今天能自己漂吗?”
阮茶肯定地回:“不能。”
陆勋离她几步的距离,对她说:“用漂浮板试试?”
“漂浮板不会扶我起来。”
陆勋摇了摇头走到她面前把手给了她,不过今天他只给了她手背,虽然和前一天相比只是手心和手背的差别,但对于阮茶来说却是截然不同的,相比于手背,她觉得手心更有安全感,因为教练可以随时抓住她,可就是这细微的心理落差被陆勋拿捏得分毫不差。
阮茶怕水,她不会轻易把自己置身于危险的环境中,他只能在让她觉得安全的范围内带领着阮茶推进课程进度。
前几次阮茶的手指像八爪鱼一样死命抓着教练的手背,抓不住又改抓手腕,反正能抓到什么就抓什么。
课程结束前阮茶才能够完全将手摊开搭在教练的手背上,下课上岸的时候她看见教练的手腕都被她抓出红印子了,她连忙说道:“不好意思啊教练,我刚才太紧张了。”
陆勋低头扫了眼,似乎并未在意,对她说:“明天迟半个小时。”
阮茶“哦”了声,和陆教练一起往更衣间走去,问道:“你还要带其他学员吗?”
刚问完池边两个孩子拿着漂浮棍互砸,棍子还没落下时,陆勋的视线已经敏锐地横扫过去将阮茶让到外侧,水花猝不及防地往池边飞溅,被陆勋高大的身体挡住,他压下视线看向池中,两个孩子吓得丢掉漂浮棍就朝另一头游去。
这时他才转头回答阮茶刚才的问题:“没有。”
阮茶眯眼笑了起来,其实三天下来,虽然她天资平平,但陆教练并没有对她说过一句重话,可是他就是有本事仅用一个眼神就能攻破人的心理防线,她都如此,更何况两个孩子,如果眼神能杀人的话,这片泳池除了陆教练已经没有活人了。
不知不觉他们走到更衣间前,阮茶回头对他说了声:“教练,明天见。”
刚准备掀帘子发现陆教练停住脚步沉静地注视着她,刚从水下上来虽然裹着浴巾,但泳衣依然是贴在身上湿漉漉的,这样被陆勋瞧着,阮茶情不自禁屏住呼吸,试探地问道:“怎么了?”
陆勋平淡地吐出两个字:“泳帽。”
阮茶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戴着教练的泳帽,她赶忙取下来递给他,陆勋接过后丢下句:“明天我不会再给你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