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一会造浪开始了,大量人流全都往冲浪池那里涌去,舞台上是DJ的狂欢和动感的节目,岑莳拉着苏一灿过去,但苏一灿有些抗拒,岑莳半哄半诱地说:“就当陪我,我不松手,你跟着我游,我们游慢点。”
一开始他们站在外围,浪打到他们这里的时候不太大,苏一灿的身体跟着水波起伏,岑莳一直注意她的表情,她只是轻轻拧着眉,始终没法真正放松下来,岑莳干脆走到她面前对她说:“上来。”
她莫名其妙地问:“上哪去?”
“你来我背上,浪过来的时候你就把脸埋下去,我保证你掉不下去。”
苏一灿正犹豫间,一个浪直接打了过来,从她头上掀了过去,将她压在水底,她猛地呛了一口水,被岑莳拉了上来,他绕到她前面,将她的双臂绕过自己的脖子一个挺身直接将背在了身上。
又一个浪过来,苏一灿紧闭着眼将脸埋在岑莳的后颈窝,这次她及时憋住了气,她和岑莳同时被浪打到水下,岑莳很快调整好身形,用两只后腿的力量背着她不停往前游。
很快就游到了人群中间,彼时的浪已经将近两米了,周围全是乌泱泱的人,随着一浪高过一浪的刺激感,所有人都把双手举了起来跟着DJ狂high,苏一灿不知道他们被浪扑倒了多少次,只知道岑莳带着她一次又一次地重新探出水面,顽强却也执着,她只是紧紧抱着他的脖子,被水下的狂欢包围着。
很多年前她的心理医生在尝试过各种疗法,都无法帮助她完全摆脱创伤应激障碍后,最终建议让她的家人带她重新回到水下的环境,用新的记忆取代那段定向认知,可这样做同样也存在巨大的风险,有可能对她进行二次创伤,从而转为急性PTSD,好坏的几率各占一半,一旦治疗失败,有可能会直接导致患病者激惹性增高,没有人敢拿她的生命去冒这个险,所以十年了,她始终不敢下水。
她也从未想过在她的认知里,早已经烙上危险印记的环境,有一天会是这样灯影摇晃,无数的光束照亮了整片浪池,绚丽多彩的场景,沸腾炫动的气氛,有那么一瞬间,她仿若置身在一个虚幻的世界里,上千人齐齐高呼,她的身体随着浪头起起伏伏,一次又一次,好像渐渐适应了这种被打倒狼狈不堪,再不断重新站起来的过程。
不知不觉岑莳带着她闯到了最前面,巨浪最高掀到了将近三米,擡眼望去给人很大的心理压迫感,当浪冲来的那一刻,纵使苏一灿紧紧搂着岑莳,两人还是被一个浪掀翻,岑莳赶忙去抓她,光影流动之间,苏一灿好似听见他说:“知道我为什么还在这条路上寻找可能吗?对我们这种人来说,放弃比坚持更难。”
她眼里渐渐浮上了一层雾气,是温热的,好像就是在那0.1秒之间,她沉睡的意识突然觉醒了,她以为自己放弃了就安全了,可早在她放弃的那一刻已经将自己推向万劫不复的境地,而现在,她找到了那扇大门,门外透着光亮,推开,出去,前方是自由。
在又一个浪打来时,她松开了岑莳的手,迎着浪头突然跃起。
岑莳的手蓦地空了,他的心也跟着一沉,巨浪将他掀翻,他急忙挣扎出水面去找苏一灿,忽然看见几米外的她双臂跃出水面,像展翅的蝴蝶挣脱了枷锁,身形如蛇般摆出波浪式快速朝他游来,他从没看过一个女孩将蝶泳游得如此优美,她探出身子来时,岑莳紧紧抓住她,在她耳边说:“我心疼你……”
……
万向阳和魏朱为什么消失了那么久,那是因为他们自打滑过一次最高的滑道后就直喊好玩,于是两个憨憨跑去排队玩了五次。
临走的时候,还非要拖着所有人再玩一次,岑莳来这一直待在苏一灿身边,什么也没玩,苏一灿有些过意不去,让他跟着他们去玩一下再走,偏偏他非要拖着苏一灿,说她不去,那他也不玩了。
众人一听,又对着苏老师起哄,所以苏一灿到底是怎么被他们推到楼梯上的自己都不知道,只知道自己再想下去时,后面排的全是人,她颇有一种骑虎难下的节奏。
岑莳见她一脸不安的样子,弯下腰悄声对她说:“待会我先下去,你闭着眼就是了,我在下面接你。”
苏一灿脸色不好地盯着他,突然喊了他一声:“岑教练。”
岑莳摸了摸鼻子没应她这声,反正没有什么好的预感,果不其然她下一句便接道:“以往要是有人敢硬拖我来游泳早就被我往死里揍了。”
岑莳双手背在身后对着她笑:“那先给你揍一顿。”
苏一灿头一撇对他说道:“我不揍你,等下去再找你算帐。”
岑莳感觉苏一灿还能开玩笑,应该没多大问题,他排在她前面,下去前还有些不放心地叮嘱她:“你放轻松,我们都在下面,别怕,眼睛一闭就下去了。”
苏一灿安静地看着他,擡起手和他挥了挥,然后他就下去了。
岑莳胆子向来很大,玩这种东西不怎么怕的,刚落入水中他很快就浮了起来,眼睁睁看着苏一灿从那条紫色的滑道冲了下来,他赶忙往那处游去,然而等他游过去后却根本没有看见人浮起来。
他立刻往水下潜去,四周不断有人冲入水中,带起一串气泡,水下时而浑浊时而清晰,然而并没有看见苏一灿的身影,他再次浮出水面不停朝四周扫视,又一次急促地往水下潜,沿着滑道口游出好远都没有找到人,他猛地探出水面,脸上布满焦急的神色吼了一声:“苏一灿!”
赵琦他们听见声音纷纷游了过来问苏老师人呢?岑莳面色发紧又一次潜入水中,他们见岑教练这个表情,也立马紧张起来,在四周寻找喊着苏一灿的名字。
水冲进岑莳的眼睛中,难受至极,他拼命睁着双眼,内心的焦急和恐惧不停交织着,大脑发懵,像有东西一下又一下不停砸着他,当他第三次探出水面时,双眼猩红,脸色阴沉得可怕,转头就对赵琦吼道:“找工作人员。”
手臂却被殷佐碰了一下,他转过头的时候,看见七八米外的水亭下,他杀红了眼找的女人正坐在那悠哉悠哉地朝他扬着下巴,嘴角轻勾,以旁观者的姿态看着他快发疯的样子。
岑莳眼里的火苗瞬间就蹿了上来,一下子扎入水中凶猛地朝她游去,苏一灿见势不妙也果断跳入水中。
等岑莳游到凉亭时,苏一灿早不见了,他探出水面四处寻找,却惊讶地发现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游到了漂流区边上。
而魏朱一群人已经看呆了,赵琦还扒拉着殷佐自言自语道:“苏老师不是不会游泳吗?我们刚才还看见岑教练在教她游泳吧?这突然就会了?我是不是瞎了啊?”
殷佐弹开他的手:“你没瞎,要瞎也是我们一起瞎了。”
岑莳在水里追了她半天,突然就领悟过来一旦她克服心理恐惧,他是不可能追上她的,在水里,这是她的主场。
他干脆也不追了,就靠在一处无人注意的角落,等着猎物自己上钩。
果不其然,没一会苏一灿没看见他,自己又探了出来朝岸边走,岑莳便悄无声息地潜入水中向她靠近,在快要接近她的时候,苏一灿忽然转头,紧接着身体往另一边倒去,岑莳已经眼疾手快抓住了她的脚踝,本以为她这次逃不掉了,然而下一秒苏一灿的身体在水下突然弓了起来,一个标准的体前屈,双手抱住膝盖身体变成了个球形,猛然发力挣脱了岑莳,柔韧度极高地在水中倒立向前越步直接游出好几米远。
岑莳怔怔地看着她流畅的身形,仿若根本捉不住的鱼儿,灵活得让人难以置信。
她从水下探出身的刹那,大片水流顺着她的头顶落下,像熠熠生辉的光束,黑色的泳衣除了几道白色边没有多余的图案,却紧致贴合着她曼妙的曲线,一种说不出的魅力从她瞳孔中迸发出来,美得让岑莳瞬间敛住呼吸。
赵琦他们也从远处走了过来,苏一灿先上去进了更衣间,等她再次出来时候,岑莳带着四个大男孩已经等在外面了。
赵琦排了半天的队,见苏一灿终于出来了,把手上最大的棉花糖递给她,她摆了下手说:“不要。”
赵琦硬塞给她:“拿着吧,教练说我们都有,你也得有,给你买了个最大的。”
“……”
苏一灿无语地看着另外几个人拿着一团棉花糖,就她的是个娃娃头造型的,顿时满头黑线望向岑莳,他坐在人群外面的石凳子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那表情还有点不怀好意的感觉。
赵琦直喊肚子饿,说要先去搞顿好的吃一吃,岑莳便慢悠悠地站起身,走到苏一灿面前接过她的包甩在肩头,苏一灿咬了一嘴棉花糖粘在唇上,有些恼火地说:“我还是小女孩吗?给他们买就算了,给我这个干嘛?”
岑莳垂眸盯着她,背着光的时候他的瞳孔颜色深了些,看人更加深邃,苏一灿见他盯着自己看不禁问了句:“你看什么?”
他的目光停在她的脸上,她洗完澡出来的,皮肤从底子泛出的红,长发落在了肩上,轮廓温柔了许多,离了水的她就像鱼儿上了岸,跑不了了,乖乖站在他面前,嘴上挂着糖丝,看着挺甜的,他没吃过这玩意,好奇,俯下身舌尖扫过她的唇瓣轻轻吮了下,又软又甜,满足地转身走开。
丢下句:“吃到嘴上了,小女孩。”
苏一灿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头皮酥酥麻麻的,拿着棉花糖的指尖微微颤了一下,鼻间还是他的味道,干净的,清晰的,混合着淡淡的尼古丁烟草气息,她从来没觉得这个味道如此致命。
过去很多年里她一直在努力做个成熟懂事的女人,因为她身边站着的男人位高权重,她无法停留在小女孩的状态任性耍赖,纵使一个人夜里对着清冷的宁市夜景,她也会懂事得不去打电话问他什么时候能回家?
可在岑莳面前,她好像真的变回了一个小女孩,他想尽办法带她来游泳,她不见了他会发了疯地找她,她耍他玩,他纵使生气也不忍心责备她,还给她买了棉花糖。
她怔怔地望着岑莳的背影,心里的温度一点点变得滚烫,他已经若无其事地和赵琦他们说着话往外走,个子太高,刚才俯下身时挡住了所有目光,没人看见那一幕,纵使看见大概率也以为他咬了一口棉花糖,只有苏一灿落在最后,热浪一阵阵地往脸上烧。
晚上他们找了家火锅店,小伙子们说来点啤酒,酒店就在旁边,喝完回去睡觉,苏一灿也喝了点。
自从和北中一战后,这些人犹如醍醐灌顶般,对于篮球这项竞技运动有了新的认知,这几天篮球队的人就跟走火入魔一样,开始研究各种比赛。
吃饭的时候自然话题也都围绕着篮球赛展开,问题不断,苏一灿一个人坐在角落,也喝了两三瓶,不时帮大家下下菜,或者自己去拿调料,比较安静,岑莳坐在她对面,偶尔她擡起头夹菜时视线和他碰上,他也喝了酒,靠在沙发里,脸上挂了几许意兴阑珊的味道,迷离的眼眸里挂着笑,她便像烫了眼一样赶紧移开目光拿酒喝。
虽然一整晚她都没怎么说话,可她的心里是畅快的,没人知道今天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就好像那沉睡已久的四肢百骸都被打开了一般畅快淋漓,就连她喝酒都变得爽快了许多,嘴角始终含笑听着他们说话。
到后来万向阳对她说了句:“苏老师怎么光喝酒不说话啊?”
她擡起头,岑莳也朝她看来,眼里的笑意攀上眉梢,苏一灿感觉脸颊发烫,用手撑着脸对他们说:“你们话太密,我插不上嘴。”
万向阳推搡着赵琦:“你就叭叭个不停。”
拿了一箱酒还剩几瓶,大家喝得差不多了又不愿退,说是干脆掰手腕,谁输了谁承包一瓶,不过是找了个由头想挑战下岑教练的臂力,赵琦早就跃跃欲试了,结果不到三秒岑莳问他:“准备好了吗?”
赵琦刚冒出个:“准……”
然后就直接被放倒了。
后面几个人几乎也差不多,岑莳半笑着说:“你们还是要加强力量举组合训练,锻炼肌肉发力速度和神经对肌肉的控制能力,不过打高中校队不需要强度太大,如果你们当中以后有人想走职业路子,我可以告诉你们一些个人秘籍。”
赵琦早等不及了,凑过去问道:“什么秘籍?传给我,传给我。”
岑莳敲了敲他的头:“你把核心力量练练好就行了。”
万向阳拿了最后一瓶啤酒上来,说道:“还有一瓶,苏老师就不用和教练过招了吧?”
岑莳眉梢一挑,看向苏一灿说道:“为什么不用?苏老师的力量怎么也算得上是女超人了,在水下我都不是她的对手。”
魏朱起身让开位置,岑莳茶色的眸子像起了一层雾似的掠着她,赵琦高呼了一声:“苏老师加油,为我们雪耻。”
苏一灿起身走到岑莳面前说了句:“我干脆直接喝算了,还要走个□□。”
一群人都在笑,看着她坐下擡起手肘放在桌子上,岑莳也慢悠悠直起身子,正儿八经地说了句:“承让了,苏老师。”
当岑莳手掌握住她的时候,两人的目光都落在交握的手上,苏一灿的手在岑莳的掌心里显得很小,有种以卵击石的感觉,但她还是想垂死挣扎一下,使了大力,奈何岑莳纹丝不动,只是低着嗓子问了她一遍:“准备好了吗?”
苏一灿一听这话彻底放弃挣扎了,却在下一刻岑莳握着她的手向着他那边倒了下去,淡淡地说了句:“我输了。”
然后拿起啤酒掀下肚,赵琦他们都在起哄,苏一灿侧眸看着他滚动的喉结,心也跟着发紧,他放下酒杯,眼里的光像酒瓶里的液体一样,澄澈涌动。
吃完饭后,赵琦和魏朱说太早了,还想去旁边网咖上个网,他们四个先去酒店了。
苏一灿洗完澡出来的时候,看见放在床上的手机有条未读信息,打开看见是岑莳发给她的:借下数据线,在走廊等你。
信息是十几分钟前发来的,她擦了擦头发,扯过酒店的睡袍往身上一套,拿着数据线打开门,看见岑莳靠在走廊的尽头,修长的影子落在他脚边,垂着眸解着手中的金属扣。
从前她也经常看见他一个人把玩着那个东西,但自从知道这个东西是他儿时用来等妈妈时打发时间用的,后来才留心似乎岑莳每次等她的时候,手上都会拿着这个东西。
她没忍心让他继续等下去,穿着拖鞋朝他小跑了几步,一次性拖鞋摩擦在地毯上并不好跑,快跑到岑莳面前的时候她差点绊一跤,岑莳赶紧直起身子扶了下她的手臂将她拽到身前对她说:“慢点。”
“等好久了?怎么不打电话给我?或者敲门?”
岑莳的眼神落在她湿漉漉的发丝上,嘴角牵起一抹温柔:“知道你吃完火锅要洗澡,不急。”
她将手中的数据线递给他:“给你,早点回去吧。”
她收回手的时候,岑莳抓住了数据线,也抓住了她的手指,缓缓向上握住了她的掌心,指腹轻轻摩挲着,舍不得放开她,苏一灿垂着视线,胸口的心悸打着耳膜,他们谁都没再说话,只是这样站着。
他先开了口:“不是说十年没下过水了吗?”
苏一灿垂着眸说:“肌肉记忆,自然而然就回来了。”
他朝她迈进了一步,将她整个人半圈在角落,她呼吸不禁加快,往后退了一步,可是她已经站在墙角,没法再退了。
她的内心有两股矛盾的力量在不停拉扯着,理智告诉她不能再和这个男人近一步了,太危险了,一切都太危险了,她无法面对这件事带来的后果,可呼吸却跟着他的气息紊乱,竟然有种想放纵的冲动。
岑莳垂下视线侧过头,温热的唇落在她通红的鼻尖,再慢慢向下一点点地吻着她的唇,很轻很慢,苏一灿的脑袋是朦胧的,身体也是虚浮的,所有力气都似真空了般,她撇开头闪躲着,岑莳的吻细密缠绵,声音放到最低对她说:“别躲……我没有这样对过其她人,别躲我……”
苏一灿想擡手推开他,双手却被他牢牢攥住,她没有办法,又害怕弄出太大的动静,只能将脸低埋在他的锁骨处对他说:“你在美国的时候不应该有很多人追你吗?”
他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是不少投怀送抱的。”
她擡头瞪着他:“我就说你不像是没谈过对象的。”
岑莳松开了她的手,手臂穿过她的腰将她环住低下头告诉她:“真没有,凌晨四点我还在篮球馆,哪个女孩能受得了我这种男朋友?他们只是想贪图我的肉.体,不是真心想跟我的,我又不傻,怎么能让她们玩弄?”
苏一灿撇开头笑了起来:“那你就不怕我玩弄你了?”
岑莳的眉眼瞬间弯了起来,低下头,将脑袋伸到她面前:“只给你玩。”
苏一灿擡手将他一头卷发揉得乱糟糟的,他擡起眸的时候,眼里是微醺的迷醉,再次俯身吻着她的唇,声音暗哑性感:“以前心思都在篮球上,眼里看不见女人。”
苏一灿的心跳不断加重,两人的酒气融合在一起,似乎都有些醉了,她问他:“现在呢?”
岑莳嘴角牵起迷人的弧度:“现在想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