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家到学校十分钟的路程,但通常苏一灿和岑莳并不会一起走,尽管如此,两人还是在一个办公室,破天荒的是周一早晨苏一灿刚到就看见岑莳坐在他自己的办公桌上,穿着一身黑白灰三色的休闲装,精神头十足,瞬间就拉高了他们办公室的整体颜值。
他桌上也没有电脑,但堆了一些资料,还挺聚精会神的样子,就他那认真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什么主课老师呢,专注得就连苏一灿进办公室在他旁边落座他都没有擡一下眼皮,让她深刻地怀疑他中国字是不是全能看明白?
江老师和小毛老师去准备晨会了,办公室里就丁组长坐在前面,苏一灿刚抽开椅子屁股还没坐热,忽然门口三个女生推推搡搡地挤了进来,丁组长问了句:“你们干嘛?”
几个小女生眼睛瞄着岑莳回道:“我们来找苏老师。”
苏一灿见状擡起视线,这就奇了怪了,不上课的情况下来找她的学生还真不多,特别还是几个小女生,扭扭捏捏过来后,问她:“苏老师,今天体育课在操场上还是体育馆?”
一边说着还一边回头去看岑莳,岑莳倒是头也不擡翻着手中的资料,苏一灿斜了眼回道:“又不下雨,在操场上。”
另一个女生问道:“要拿什么东西吗?”
苏一灿往椅背上一靠,笑着说:“你们班下午第三节体育课,一大早这么积极?以前不见你们对体育课有这么大的热情吗?想多跑几圈啊?”
几个女生一听,不敢继续逗留,临走时往岑莳桌上丢了包小饼干,岑莳眼皮略擡顺手就把饼干扔给了苏一灿。
苏一灿莫名其妙道:“干嘛?”
他继续翻看着资料说:“我不吃那东西。”
于是一早上,课还没正儿八经上几节课,他们办公室已经来了好几波姑娘了,各种借口各种理由,成群结队跟到动物园参观一样,不一会苏一灿桌上就堆了不少岑莳不要的小零食、饮料之类的。
甚至还有姑娘直接拿着英语试卷跑来问岑莳,就连他们英语老师都没见过这位女同学什么时候对这门学科如此热爱了。
岑莳倒是没什么表情,直接将她卷子一推回道:“你去校长办公室问他加不加我工资?”
语气虽然平淡,但他不笑的时候的确会给人一种难以靠近的感觉,几个女同学有些不敢跟他说话,讪讪地走了。
苏一灿侧眸看着他,想到昨天他盯着自己的眼神,跟现在这个样子简直判若两人,难道是化妆的原因?
岑莳见苏一灿盯着他走神,余光瞥了她一眼,正好这时候上课铃响了,丁老师拿着水杯出了办公室,岑莳就势起身朝苏一灿走来对她说:“借支红笔。”
苏一灿几乎是下意识身体往后靠去,她的反应让岑莳挑起眉梢,问了句:“苏老师躲我干嘛?”
苏一灿假装淡定地将红笔从笔筒里抽出来递给他:“没事。”
岑莳意味深长地掠了她一眼,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办公室寂静无声,初秋的晨光缓缓从窗外倾洒进来,他们之间这种微妙的沉静让苏一灿觉得有必要打破一下。
于是她主动问了句:“你那天说要新找人进篮球队的事,有合适人选了吗?”
岑莳一边记录着什么,一边用左手拿起一沓分类好的资料递给苏一灿,对她说:“这几个还行,可以先试试看。”
苏一灿粗略翻了下,有刚上来的高一生,也有高二的,岑莳手中的这些材料是复印件,这些建档的东西,她光高一年级的材料到现在都没有整理完毕,然而岑莳居然就用了一周的时间把整个学校的学生档案过了一边,选出这几个入了他眼的,这工作效率,怪不得天天起早贪黑,苏一灿突然有点佩服年轻人的敬业精神,就他刚回国那会她差点以为他是个瘫子,果真时差调整过来就是不一样啊。
而且他连殷佐和北中队长初中一个学校这么隐秘的事情都能查到,这就不光是扒资料,还要做背景调查。
九月初的凤溪还是挺热的,苏一灿让几个学生去器材室拿了几副羽毛球拍,快走到操场的时候,看见岑莳正在操场边和她班上的何礼沐说话,那些陆续抵达操场的女同学个个两眼放光地瞧过去,但这帮学生都是才升上来的高一生,只敢远远地看,还不敢当真去跟岑莳说话。
上课铃响了,苏一灿朝那瞧了一眼,岑莳拍了何礼沐一下,然后对上苏一灿的视线,朝她弯了下嘴角转身离开了。
何礼沐几步小跑过来,苏一灿随口问道:“岑教练找你什么事?”
何礼沐照实回道:“上个星期找我希望我加入篮球队,我今天给他答复。”
“什么答复?”
何礼沐不卑不亢地说:“家里人希望我以学业为重。”
苏一灿这才反应过来应该是周末回去问过家长意见了。
上午岑莳递给她的材料中她并没有看见何礼沐,如果她看见了,可能当时就会告诉岑莳别想了,听带高一的同事说,何礼沐这个男生在新生军训期间就出尽了风头,唱军歌、会操表演、喊口号都被选为学生代表,由于形象不错站军姿和走正步的照片还被拍成特写挂在校网展示,后来被本校生转到社交平台点赞量过万,算是新生中的红人了。
本以为气质形象这么好的男生,成绩不一定会多好,返校后才发现他是以全年级第三的成绩考进实验班的。
几天后遇到何礼沐的班主任,苏一灿还特地跟她聊了聊何礼沐这个孩子,据他班主任说,何礼沐初中三年都是篮球校队的,可能就是因为训练耽误了学习,家长希望他高中时能拼一把上个985。
后来苏一灿在上他们班课的时候还特地关注了一下这个小伙子,才高一就一米八的大个子,长相干干净净的,每次自由跑圈几乎都是领头,身体素质也不错,只不过再好的学生精力都有限,家长选择学习这条路也无可厚非。
中午的时候苏一灿接到妈妈的越洋电话,报了个平安,说他们已经抵达迈阿密了,约了岑莳的爸爸,明天会去一趟他们家,不出意外的话,下周应该就能回国了,他们之前从伊斯坦布尔寄回去的东西上周到了,已经堆在代收点一个礼拜了,让苏一灿如果有空的话最好帮他们收一下。
于是下午上完第二节课,苏一灿交了个条子提早下班开着车去了趟市里的爸妈家,跑了好几趟才把他们的东西全部搬回家,人累瘫在爸妈家的沙发上,外面的天气沉沉的,有种要下雨的架势。
她觉得最好还是在雨落下来之前赶回凤溪,然而人刚从沙发上站起身,忽然手机响了起来,她拿出来一看是杜敬霆的电话,她愣了好几秒没有接,一直到手机安静下来,杜敬霆给她发了条信息:有事。
然后再打来时,苏一灿犹豫了一瞬还是接通了,问道:“什么事?”
电话里的气氛就像窗外的天气一样沉寂,半晌,杜敬霆开了口:“见一面吧,有点东西给你看看,关于你身边那个小子的。”
苏一灿皱起眉:“岑莳?”
杜敬霆的语气毫无起伏地说:“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有些事情你该了解一下,需要我去学校接你吗?”
“不用,我在我妈家。”
电话里沉默了一瞬,杜敬霆告诉她:“那就在对面的咖啡店见。”
电话挂了后,苏一灿拧起眉看着窗外压抑的天空拿起车钥匙,二十分钟后她在咖啡店等来了杜敬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出行已经很少会自己开车了,走哪都有司机接送,苏一灿坐在咖啡店里看着他的助理为他拉开车门,将手中的东西递给他。
杜敬霆接过东西独自拉开咖啡店的门走了进来,他依然是那副一丝不茍的样子,身上衬衫的面料挺阔高档,似乎他向来是个注重细节的人,从前他们还住在小房子的时候,每次他上班前苏一灿都会将他的衬衫仔细熨烫好,那时他们没有钱买多名贵的衣服,但他依然会穿得周周整整,亦如上学时,校服洗得都泛白了,却还是干净整洁,这么多年过来了,这个习惯他始终如一。
苏一灿没有刻意去喊他,就这样坐在角落静静地注视着他,她的座位前面有颗绿植,杜敬霆环视了一圈,没有看到她,刚准备朝二楼走去,却忽然像有感应一样回过头朝她的方向看来,苏一灿没什么表情地望着他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杜敬霆转过身朝她走来,他有轻微近视,但大多时候不需要佩戴眼镜,今天倒是戴了副细框眼镜,整个人看上去斯文雅致,在苏一灿对面落座后,他看了眼苏一灿面前的拿铁,将东西放下,问了句:“现在睡眠还好吗?”
苏一灿淡淡地回:“不错。”
杜敬霆缓缓靠在沙发上,隐在眼镜后的双眼黑沉有力:“还是少喝点。”
苏一灿却无所谓地回:“有些东西习惯就好了。”
杜敬霆静默地望着她,两人之间的气氛再次陷入沉闷,苏一灿看着他手边的东西挑了挑下巴:“不是说要给我看东西吗?什么?”
杜敬霆没有急着把东西从文件袋里抽出来,点了杯跟她同样的咖啡,不疾不徐地说道:“你身边那小子以前在中国有过案底,曾经将一个人的手指砍掉过,回国后也并不消停,连亲生父亲都不待见他,将他丢去姑姑家,据说他14岁就亲手将自己的美国姑父送进监狱,不久他表哥也患上了抑郁症,你说这和他有没有关系?”
苏一灿眉峰渐渐拧在了一起,咖啡上了,杜敬霆拿起咖啡杯抿了一口,放下后手指缓缓扶在咖啡杯边缘继而道:“忘了说了,他砍人手指那年才9岁,案子虽然解除了,但记录是抹不掉的,再后来他被送去了寄宿学校,整天和那些街头混混在一起,大学都没上,这样的城府,这样的经历,你还觉得他单纯吗?”
说完杜敬霆拿起手边的材料将东西丢在苏一灿面前,苏一灿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看完那些东西的,她甚至觉得这些调查材料中的岑莳,跟她所认识的岑莳根本就不是一个人。
她愣愣地盯着那张他九岁时的照片,明明应该是稚嫩的年纪,他看着镜头时的目光却冷到没有一丝温度,甚至冷到让苏一灿觉得似曾相识。
她沉默地看着这一切,语气压抑地问:“为什么要找人调查他?”
杜敬霆松开咖啡杯,目光里充满了审视:“我警告过你那小子不简单,你不是说没证据不要栽赃人吗,这些就是证据。”
苏一灿突然感觉一阵胃绞痛,她沉着脸起身去洗手间,杜敬霆拿起面前的咖啡喝了一口,原本苏一灿放在桌上的手机震动了,杜敬霆瞥了眼,当看见来电显示时,他伸手拿了过来直接接通了。
电话那头的岑莳开口问道:“我听丁老师说你下午请假了,带伞了吗?好像要下雨了。”
杜敬霆嘴角划过一道冷弧,没有出声,岑莳又“喂”了声问道:“你在哪?”
而后一道声音沉沉地传了过去:“她和我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