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和关铭见面后施念便给了Cecil答复,以助理设计师的身份正式加入RCM开始了在纽约的职业生涯。
在Klein的手下中,资格老些的设计师都有自己的team,而施念刚进去单枪匹马的,很多事情必须亲力亲为,面料性能、风格、色泽包括价格的考量,设计答辩,和打版组沟通,跟工艺师反复调整设计效果,研究市场定位,品牌调查,写报告等等所有事情都得自己上,就连下了班回到公寓依然得收集各类流行资讯,发布会主流信息,再整理记录,人不比在学校轻松。
好在这样也有好处,她能够迅速对整个产业链有了摸底,她联系上关铭推给她的那个人,叫杜焕,自从认识杜焕后,他们经常会做交流和沟通,杜焕在这行摸爬滚打了十余年,本身经验非常丰富,但缺少国际视野,这点恰恰是在国门外的施念所能第一时间接触到的,她会把自己亲身经历的一些操作流程和管理经验分享给杜焕。
后来在杜焕的邀请下,她会三不五时参加百夫长品牌内部的远程会议,久而久之也就和百夫长的这些核心骨干们相互熟悉了,他们虽然没有亲眼见过施念,但每次开会都会叫她一声施老师,在团队中的这些年轻人眼里,也许施念和他们差不多大,但她毕业于帕森斯,又在RCM担任设计师,本身的经历就让他们钦佩,加上开会时她话并不多,绝大多数都在聆听,但只要她开口,所能提供的信息总是很有价值,提的建议通常也很精准,因此施念在这些年轻人眼里就是大神般的存在。
真正对施念的职业生涯有所影响的是在后来的第五个月发生了一件大事,在Cecil的建议下,施念参加了CFDA大赛,Cecil告诉她这个奖项是全球新人设计师崭露头角的机会,如果获奖可以得到非常优质的资源。
施念听从了Cecil的建议,在创作参赛作品的过程中,她脑海里总会浮现那次在东郊别墅关铭对她说过的话,的确,在哪边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心中的那股信念永不倒。
只有真正站在国际时尚的高度,才能知道怎么将民族文化诠释得让所有人看懂。
面料上她选择了传统的丝绸,轻盈如羽,运用自己的绘画功底,将设计出的国画案样进行手工刺绣,再加上贴身的剪裁,飘渺的流苏,动静结合,将女性的妩媚、优雅和东方的神秘感体现得淋漓尽致。
这个作品让她在众多参赛者中脱颖而出,那强烈的个人风格,完美细腻的工艺使她成为那届讨论度最高的新人设计师。
RCM为她专门举办了一场庆功宴,那晚她是主角,Klein亲自到场祝贺她,这个外表温柔,作品风格却很强烈的姑娘给Klein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他问起施念的idea,其实灵感来源很简单,就是那天苏扇店老板不经意的一句话。
后来她想起关铭曾经在船上对她提起过的福图尼,他还说人生所有的弯路、经历、包括沉淀都是值得的,这些东西会变成独一无二的财富,跟随她一辈子。
直到这一天施念才真正体会到这句话有多么宝贵,从前日复一日地作画、练书法,厌烦过,迷茫过,现在她如此坚定,过去经历过的一切,无论好的还是坏的,这些东西都是她人生中的一部分,陪伴她,也成就她。
自从在CFDA中被人注意到后,施念的生活的确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突然从四面八方涌来很多邀请,她的社交活动很快变得繁忙起来,而后她被调到了Klein身边,在RCM里,那些原本并不会正眼瞧她的前辈们,也会因为这个转变对她逐渐热情起来。
没多久施念便得到了Klein的信任,他愈发觉得这个来自东方的姑娘不仅做事认真,在待人处事上也总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并不会因为自己的才华过人而锋芒毕露。
所以Klein开始会经常带她出席各类场合,渐渐施念结识了不少圈中的大拿,过去可能只存在于传说中,如今也能在同一个场合喝喝香槟聊聊天,就像突然打入了另一个世界。
一开始她还有些没底气,但到后来参加这些场合多了,便愈发游刃有余。
与此同时,也是在那段时间靳博楠在华尔街正式成立了自己的金融公司,为此他还举办了一场非常豪华的晚宴。
当然也特地邀请了施念和她的两个室友,这几年里他和几个合租的姑娘都像朋友相处,大家偶尔会约个饭,或者互相帮帮小忙一起运动之类的,得知他要成立公司自己做老板了,她们都挺替他感到高兴的。
可真正到了靳博楠的晚宴,让她们意外的是,到场的人不仅仅是华尔街的精英们,还有只能在电视上看见的政.客,甚至很多有头有脸的企业家。
本来施念对靳博楠的社交圈还感到微微震惊,后来在Alexis提醒下,施念才注意到靳博楠的父母也来了,所以这些人际关系应该是他父母为他提前铺下的路。
可让施念万万没想到的是,当靳博楠的妈妈,那位气质斐然的白人外交官看见她到场后,不仅直接走向她,亲切地叫她“念”,还和她拥抱了对她说总算见到她了,这弄得施念有些懵。
后来她便直接拉着施念,带她去见了不少朋友,很多都是来自不同国家的名流们。
靳博楠妈妈的热情让施念一时间无法招架,碍于这个场合,施念也不好推拒。
从交谈中施念才发现靳博楠妈妈对自己竟然十分了解,她对别人都以知名设计师来介绍施念,而施念不经意间流露的语言天赋让靳博楠妈妈有些意外,关于施念会多国语言这件事她事先并不清楚。
当施念游刃有余地和她那些法国、意大利客人交谈时,身为外交官的她仿若发现了一块瑰宝,再看施念时,是越看越喜欢。
那天的情况很混乱,施念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只是去了一个社交场合,就莫名其妙认识了靳博楠的父母,而且对方对自己的热情和友善让她感到受宠若惊。
和关远峥父母初识她时刻意营造的客气不同,她能感觉出来靳博楠父母是真的对她很热情,从她一出现在晚宴时,他的家人们就对她过分关注,就连他的两个妹妹都时不时过来找话和她讲。
她好几次用眼神询问靳博楠到底怎么回事?他却只是笑,就是不正面回应她。
一直到了宴会接近尾声时,靳博楠邀请施念去后场,施念也想找他问问清楚搞什么?
两人来到后场的一个会客厅内,施念还没开口,眼睁睁看着靳博楠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小盒子,单膝下跪对她说:“我知道的,我知道你为什么总是回避我,为什么总是单着一个人,我都了解,关于你的过去,也许你曾经经历过一段不幸的婚姻,但这并不能代表什么,今天借这个场合让你见见我的家人,是想告诉你,我、包括我的家人都不会在意你的曾经,也许这些放在国内,对一些家庭来说会是障碍,但在这里,在我的家里,这些都不是问题,我的父母完全不会因为这件事对你有任何看法,我也一样,我只想给你幸福,念念,嫁给我好吗?”
当施念看见那枚璀璨的钻戒时,内心触动是很大的,不是因为这场求婚,而是那种被人接纳的感觉。
在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她活得很不自信,无论她和关远峥有没有夫妻之实,但她是个有过婚姻的女人,所以当别人问起她的感情经历时,很多时候她都会刻意回避自己那段不堪的过去。
她没想过在这里找个男朋友,或者老公,如果未来有一天,关铭向家族妥协了,她亲眼看见关铭结婚了,有了自己的家庭,她也许会放下心中的执念,但绝对不是现在。
只是她依然很感激靳博楠和他的家人能在知道她过去的情况下,依然用最大的热情面对她。
她也很感激靳博楠不是在外面,或者当着他家人的面向她求婚,否则在今天这个对他如此重要的日子来说,拒绝他这件事,施念觉得做出来真的挺难看的。
她垂眸沉默了一会,然后走到靳博楠面前,同样蹲下身对他笑了下,然后擡手轻轻合上了戒指盒,那一瞬,她看见了靳博楠眼中巨大的失落。
她第一次当着人的面拒绝这种事,也有些于心不忍,总觉得应该说些什么缓和一下两人之间尴尬的气氛,可思来想去只是对他说了句:“别等我,千万别等我,去找个更好的女孩。”
那是和靳博楠认识两年以来,他第一次在施念面前表明自己的心迹,施念也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居然会在这个日子向她求婚。
她本以为已经和他说清楚了,靳博楠那么优秀,不会再为了她折损自己的骄傲。
可让施念没料到的是,自从靳博楠把话对她说开后,便对施念展开了热烈地追求。
他会一大早等在施念的公寓楼下,只为了给她送顿早餐,也会特地在黄昏傍晚赶来,带着一大束鲜花,他会很直接地告诉施念和她的朋友们,他有多爱她,仿佛全世界都感受到了他的爱意,可是施念依然在逃避。
她对他说,她心里装着人,太满了,满到无法再容纳第二个人,可是靳博楠并不相信,施念来纽约这么长时间,身边一直没有出现过什么男性,这点他很清楚,况且她之前的丈夫已经不在人世了,他并不觉得这是什么理由,于是也问过施念那个住在她心底的男人到底是谁?
施念无法告诉他是谁,除了Alexis是自己猜到的,事实上她无法告诉任何一个人。
纽约和国内虽然隔着十万八千里,可有些圈子毕竟是能触碰到的,她不可能把这件事说出来去影响关铭的前程和名声,也只能埋在心底。
这样一来,靳博楠更加认为她所说的心里装着人不过是说辞,事实上根本没有那个人。
一个月后,施念病了一场,不是什么大病,感冒引起了发烧而已,只是这边看病很麻烦,这种病她也懒得去医院,在家里进行了物理降温后,就那么躺着,头昏沉沉。
过来的这几年里,也生过两次小病,都是仗着年轻硬抗,熬一熬也就好了,只是人在生病中难免会变得比较脆弱和敏感。
靳博楠听说施念发烧后就赶来了,Alexis为他开了门,那一整晚施念都极其不舒服,烧得浑身都疼,眉头皱了便没松开过,整个人发冷想裹被子。
在中国人的传统思想中,发烧了要捂,捂了出汗就好了,可靳博楠知道她这样热散不掉,人会更难受,他不停把被子往下拽,过会施念又裹到了身上,他只有一遍遍帮她拉下来,再用毛巾为她擦拭额上的汗,手心,为她降温。
快到早晨的时候,施念的高烧转为低烧,意识稍微清楚些后,她看见靠在她床边守了她一整晚的靳博楠突然有点想哭,人的心到底是肉做的,有那么一瞬间,她对未来产生了一种迷茫感,她不知道自己一意孤行这样坚持下去会不会有结果,也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回到那片她熟悉的大地,她似乎…把自己逼到了一条死胡同里。
后来Alexis喊靳博楠出去吃点早餐,他出了房间后,Alexis就进来了。
从Alexis口中施念听说,昨晚靳博楠得知她病了请假在家,就丢下工作赶过来了。
Alexis悄声对她说,靳博楠如今公司刚起步,能在事情那么多的情况下,第一时间过来守着她,还照顾了她一整晚,加上和他认识这么长时间,他的人品有目共睹,就不说靳博楠本身的家世背景,单从他对施念的这份心来看,作为朋友,她不希望施念错过这么好的男人。
施念只是安静地听着,她都懂,道理她都懂的,可是她已经见过最美的风景了,在遥远的雪山之巅,她的每一步都是为了更靠近心中那个最美的地方,又如何会贪恋沿途的风景呢?
一会后,靳博楠再次走进来,坐在她床边的地毯上,他对她说了很多话,说起他的家人自从见过她后就总是提起她,他的妈妈很喜欢她,一直想邀请她到家中做拿手的派给她尝尝,他的妹妹说她长得像神秘的东方公主,希望他把施念带回家,她们想和她一起喝下午茶拍美美的照片。
他还说起了他们的未来,如果施念打算长期留在纽约,倘若不想在RCM待着,他们也可以为她安排进入顶级的一线品牌,或者如果她想,他们也会帮助她开创属于她自己的独立品牌,她会在纽约的时尚圈拥有自己的一席之地,他们全家都会无条件支持她。
如果她以后想回中国,他的爸爸在国内也有些产业,他可以陪她一起去中国生活,或者两边来回住,这些都不是问题。
施念将脸埋在被子里,泪水无声地滑落着,靳博楠不仅给了她一片天,还让她在这片蓝天上涂上任意的色彩。
如果从自身发展的大局考虑,这是任何一个理性的女人都无法拒绝的诱惑,特别是她刚在圈子里崭露头角,在如此关键的上升期,别说嫁给靳博楠,就是暂时和他保持恋人关系,她便能轻易打入那个光鲜的纽约上流圈,从而获得源源不断的资源和名气。
可从情感角度来说,她怎么可能放下对她有着再造之恩的男人,怎么和笙哥开这个口,告诉他自己在纽约交往了一个男友?
她说不出口,更做不到。
那天,靳博楠临走时对她说,他这几年重心会放在事业上,不会接触其他女孩,如果她改变主意,只要她回头,他就在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