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铭回屋对施念说:“走吧。”
施念放下水杯匆匆走出来,一路上走廊一个人影都没有,夜里的船舱里虽然光线柔和,但也许是刚才的事情,施念却有种从骨子里的寒意透了出来。
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和关铭拉开了好几步的距离,直到进入电梯后关铭回过头来看她,她颤了下,一双乌黑的杏眼像受惊的兔子,关铭轻笑了声,嗓音里透着哑哑懒懒的味道:“怕?”
施念终于忍不住,问道:“人…被扔进海了?”
关铭不否认地“嗯”了一声。
施念一个踉跄就感觉站不稳了,她扶住旁边的扶手,电梯门开了,关铭又不紧不慢地跟了句:“没死。”然后便踏出电梯。
施念突然反应过来,急匆匆跟了出去:“没死?你不是说把人扔进海了吗?有人救他了?他没被淹死?刚才落海的声音是?”
“玩过溜溜球吗?我只是让他吃点苦头,凭他的本事是不可能混上船的。”
关铭的言下之意,这个人背后另有其人,操控着这件事,而他显然想从那个人口中找到突破口。
到了套房门口,关铭随手刷开门,施念正低头琢磨着他的话,没想到他走得好好的会突然停住脚步,她一头就撞上了他的背,他身上冷衫混合雪松的味道覆盖而来,施念惊得又大步往后退,动作太突然,后脑勺快撞上门的时候一双大手抵在了她脑后,她的脑袋落入了关铭的掌心,柔软的发丝纠缠在他指尖。
她以为他会很快放开她,但是他没有,就这样定在那半垂着眸,时间像是被突然调慢了很多倍,施念慢慢缩成一团。
关铭歪了下头,有些懒散地说:“我又不吃人,你动静这么大干嘛?”
施念喉咙滚动了一下,关铭这才看见风衣上的水渍,知道她是真被吓着了,他松开了她,声音正经了几分:“我赚得不全是干净钱,所以我做事有分寸,我这个人…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没有外面传得那么混账,你在我这,不用那么多顾虑。”
施念望进他的眼底,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跟她说这些,也许是为了安抚她的情绪,也许是为了打消她的戒备,总而言之在他说完这番话后,施念真的突然没那么提心吊胆了。
关铭退后了一步,十分绅士地对她说:“晚安,施小姐。”
施念将风衣还给他,走回房的时候一直在琢磨哪里奇怪,一直到躺在床上时她才回过味来,是关铭叫她的称呼有些奇怪。
自从她嫁入关家后,所有人对她的称呼都是关太,甚至渐渐的已经不再有人叫她本名,就连那个关沧海看见她都这么叫她,可偏偏关铭从第一眼见到她就称她为“施小姐”。
严格上来讲,这个称呼在她婚前或者离婚后叫都没什么不妥,可她现在的身份仍然是东城长孙媳,并没有脱离东城关家,所以礼节上外人还得称她一声关太。
她不知道关铭是不是叫错了,可转念一想关铭在西城关家长大,这些最基本的称呼他不可能不知道,可他依然称自己为“施小姐”。
但施念不得不承认,这个称呼让她向往,如果不是这大半年来的生活,她从来不知道可以做自己是件多么庆幸的事。
就这样胡思乱想着,等再睡着的时候已经凌晨四点多了,这一觉一直睡到了快中午,施念起床后就没有再看见关铭了,中午她去了趟私人餐厅就回来了,然后便一直坐在窗边看着外面的大海,眼神中一片茫然。
一直到了下午才有人来找她,是昨晚那个纹身男,叫吴法,关铭的手下,施念问管家要了口罩戴上,本来以为吴法带她去购物中心,却跟着他进入电梯直接到了楼下的赌场。
这会赌场里人很多,吵杂万分,施念不禁拉了拉口罩,好在吴法并没有带她进公共区域,而是直接将她领到二楼的一个包间内。
推开门施念才发现这里是一个高档的私人聚所,里面四五个男人正在打德州扑.克消遣,施念进去的时候,一眼看见坐在里面的关铭,嘴上叼着根烟,一手搭在椅背上,另一只手大拇指轻轻翻起底牌一角,擡起视线朝她看来。
吴法搬了张椅子放在关铭身边,施念靠近的时候,关铭灭了烟,偏头对她说:“闷吗?”
施念如实回答:“有点。”
关铭笑了下,旁边的人提醒道:“关老板,下注了。”
这时施念才发现关铭面前的筹码少得可怜,看来输得挺惨,不过他似乎毫不在意的样子。
食指敲了两下纸牌对施念说:“会这个吗?”
施念盯着桌面说:“不太会。”
关铭轻皱了下眉:“今天手气不好,家底子要输光了,你来帮我下注。”
“我?”施念指了指鼻尖,虽然被口罩挡着但依然显得有些吃惊。
关铭彻底倚在靠背上,一副懒散的劲头。
施念根本不相信他所说的家底子输光的说辞,让她下注,她有些慌。
“下多少?”她试探地问。
“你看着办。”
“???”
国际邮轮上的赌场都是美元交易,施念虽然没玩过德州扑.克,但懂基本规则,这显然下的是盲注,她心里没谱随便扔了两个上去。
关铭的眼神落在她的右手虎口上,那里有一小片红肿,昨晚之前应该还没有,他突然想到风衣上的水渍。
旁边人看关铭心不在焉的,一副放手的姿态,打趣道:“关老板今天要做财神爷给大伙散财了啊。”
关铭一脸无所谓地说:“那你也得有本事拿得走。”
然后又一轮发牌,施念每收到一张牌都回头去看关铭,关铭均没有表态。
第五张牌出来后,大家依次决定加注、下注或者放弃。
施念这下没底了,又一次去看关铭,关铭倒是笑得颇有深意:“拿出你昨晚找我的胆量去下。”
一句话让施念开始有些恍惚,昨晚她还在东城关家的眼皮子底下如履薄冰,今天居然跟着西城少东家出现在赌场了,这48小时内发生的事情太过魔幻。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面前的筹码已经全给她推了出去,然后她才意识到她还没有算清楚这一推会输掉关铭多少钱?
她紧张地去观察他的神色,发现他也在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关铭见她如坐针毡的样子,侧了下身子对着她说了句:“勇士面前无险路。”
一比牌关铭这边居然成了大赢家,施念有些错愕地看着成牌,其实她手上的牌并不好,只是恰巧比旁边几人牌型大。
她有些激动地回头去看关铭,关铭眼里的光毫无波澜,有那么一秒,施念觉得他已经料到这牌稳了,才那样暗示她。
对面一男人问道:“关老板不介绍一下吗?今晚的女伴啊?”
关铭只是淡淡地回了句:“不是。”
这句否定很显然晚上女伴另有其人,旁边几人不知道施念的身份,也没把她当正经姑娘,只当是陪着关少耍着玩的女人,便打趣道:“关老板这趟出行听说带了不少佳人啊,什么时候撺个局玩玩?”
关铭用余光瞥了眼施念,漫不经心地回道:“找个时间。”
施念当没听见,反正跟她也没啥关系。
第二局,关铭依然让施念帮他下注,仿佛笃定了他今天手气臭,就是不碰筹码。
结果又赢了不少回来,旁边几人不依了,说道:“不带这样的啊,让这位美女也来帮我下下注,我就不信邪了。”
关铭笑着回道:“在我身边是福气,到了你那就说不定了。”
施念偷偷去观察他,其实从昨天第一眼见到关铭时,她觉得关铭挺难接近的,看人眼神特别犀利,后来上了船后又觉得他待人温和,为人挺正派,虽然他们两的身份目前来说不尴不尬,但他该照顾的都照顾到了,而现在她发现关铭在应付这些人的时候,眉梢会攀上一些玩世不恭的味道,她不知道哪个才是最真实的他?
而关铭回了本似乎就不准备再玩了,起身对这些人说:“我还有事,你们继续。”
几人立刻不满了:“难得聚聚,什么事不能过会再说。”
关铭笑笑,扫了眼站在身后的吴法,他走过来将筹码收了起来。
他们看关铭真要走了,忍不住说道:“晚上的事关老板上点心啊,还要你做个搭桥人,帮我们引荐一下商会主席。”
关铭拿起西装外套扔给吴法,丢下句:“你们早点结束。”然后便转身走了。
施念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但看来关铭晚上又有重要应酬。
下了楼便听见一阵欢呼声,施念转过目光看见一个轮.盘,那里围的人最多,好多人凑上去下注,挺热闹的样子。
她便多看了几眼,本来走在前面的关铭突然停下脚步望着她:“感兴趣?”
“我没带钱。”
关铭晃了下手指,吴法将筹码递给施念,施念有些错愕地说:“你不是还有急事吗?”
“也不是很急,玩两把。”
说着他已经朝轮.盘走去,施念只有跟了上去,她站在旁边看了一轮后,关铭坐在后面的吧台边要了杯酒对她说:“你今天手气好,随便押。”
话虽然这么说施念还是比较谨慎的,她看旁边那位大哥押得挺起劲,也跟着他押了两把,居然都赢了。
她从来没有来过这种场合,刚才还不能理解这些人喊什么?
等真正自己押了注以后,那种刺激感让她也不自觉跟着气氛激动起来。
施念前面23年一直过得循规蹈矩,她是个听话的好孩子,从来不会忤逆妈妈的任何决定,如果换做以前她大概也不会进入这种地方,可关铭这个人像是有魔力一样,他让她试试的时候,她突然想体验另一种生活,一种和她前面23年截然不同的生活。
她回头去看关铭,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手上多了杯鸡尾酒,穿着质地精良的深蓝色衬衫坐在高脚椅上,修长的腿随意放着,不急不慢地喝着酒跟吴法闲聊。
施念在一瞬间有些忐忑,她自己在这玩得挺嗨,关铭没有参与也没有离开,这是在陪她玩吗?
但很快施念又否定了这个想法,他应该没空陪她,只是不想继续打德州扑.克出来透透气吧。
施念又赢了两把,果真如关铭所说,她今天手气很好,连带着旁边每次和她押一样的老大哥也很兴奋,不停用东北话夸她:“小妹儿真旺。”
关铭指尖敲打着玻璃杯看着激动得双手举得老高的施念,不禁莞尔:“还是个孩子,是吧?”
这话落在吴法的耳中,他听着总感觉怪怪的:“嫁作人妇就不算孩子了。”
关铭擡起高脚杯掀了一大口,放在吧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