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房间陷入死一般的沉寂,霍璟才再次睁开眼坐起身滑下床,从地上捡起那件紫色礼服,缓缓套在身上,佐膺的脸隐在黑暗中盯着那道红色。
霍璟套好衣服拎起地上的高跟鞋走到门口,忽然停住脚步声音虚浮地说:“满意了?”
房间的门打开再关上,所有的一切归于黑暗。
红毛是第二天一早到事务所的,昨天下午他们才接到血幅提供的信息,佐膺打算亲自跑一趟,原定两天后出发,时间比较紧,地方又远,所以很多东西要提前准备。
然而他刚到事务所,却发现整个事务所乌烟瘴气的,他几步走进去看见佐膺靠在椅子上,长腿翘在桌上,身上的西装被扔在一边,衬衫领口敞开,有些颓废地看着手指间燃着的烟。
红毛有些诧异的走过去一看,他面前的烟灰缸里堆满了烟头,不禁咋呼道:“佐哥,你昨天不是去参加那个什么慈善晚宴的吗?一晚上没回家啊?霍老妹后来去了没?”
佐膺跟没有听见红毛说话一样,深邃的目光在丝丝烟雾之中,眉宇之间似覆盖上一层厚重的阴郁,挥之不去。
他忽然擡起头看着红毛冷不丁说道:“她跟我疯起来一点也不亚于男人,怎么能做到的!”
红毛干咳了一声走到一边泡了杯茶:“恕我直言啊佐哥,这霍老妹吧,一看就是个有故事的女人,你看我跟她开荤段子,她能用荤段子把我说的闭嘴,可比一般小姑娘要能耍,对了,她之前不是有个未婚夫吗,哎呀我说佐哥,你在意人家过去干嘛?谁没点过去呢,是不是?”
佐膺看着燃烧尽的烟蒂声音深沉:“我也以为她有过去。”
红毛愣住了:“什么意思?”
佐膺掐灭了香烟对红毛说:“你两个月前弄来的地址给我。”
红毛翻着手机:“你要去找她啊?”
说完把霍璟住的地方发给了佐膺,佐膺拿起西装外套搭在肩上:“回家。”
做他们这行,想查个住址不是什么难事,佐膺的确早就让红毛查了霍璟住的地方,他曾深更半夜开车到她家楼下,默默点燃一根烟看着楼上亮着灯的窗户,但没有打扰她。
他和霍璟相识于一场意外,两人从没开始过,更谈不上结束。
很多东西似乎就是这样无声无息的徘徊在他们之间,谁也没有捅破那层纸,但有些人就是这样冥冥之中拉扯着彼此,那种似曾相识的默契就好像认识了很久。
她想躲他,他就给她躲。
然而谁也没想到那层纸后,会是多么不堪的真相。
霍璟第二天在家躺了一天,她打开了手机,却并没有任何电话,倒是第三天,她接到了冬瓜的来电,说之前纹在她身上的图案,他这两天搬家的时候突然找到了,让她抽空过去一趟。
霍璟挂了电话换了身衣服就直奔冬瓜的工作室,冬瓜是霍璟的高中同学,高中毕业后就跑去日本学纹身,后来又在东南亚一带飘过几年,回到国内自己搞了个工作室,因为手艺好顾客源源不断。
霍璟一进来他就直跟她抱怨搬家累,房子现在越来越贵,霍璟愣了一下说道:“你凑凑钱买个小房子吧。”
冬瓜摆摆手:“不买,盛极必衰,这房价肯定得跌!”
殊不知这话在冬瓜接下来的人生中得说上八年!
霍璟拽住他正儿八经地跟他说:“不会跌,你不买十年内也别想买了。”
冬瓜看她这严肃样,开着玩笑说:“你借我钱啊?”
“要多少?”
没想到霍璟还真要借他钱买房,冬瓜想到自己半年换一个地的悲惨境遇,想了想说道:“我回家跟我妈商量一下。”
说完把霍璟拉到工作桌旁,上面乱七八糟铺得全是草稿纸,他随意地将那些纸拨开,从身后的架子上抽出一本破破烂烂的杂志,杂志上已经生了霉点,冬瓜翻开中间一页往霍璟面前一放:“你看像不像?”
霍璟迅速从身上拿出那枚铜牌放在旁边,果真图形相似。
她看着杂志上的文字问冬瓜:“这是什么?”
“我帮你查过了,这不管是佛教还是印度教,甚至基督教,这个图案应该都是曼荼罗的象征,这四个点就是四扇门,代表‘本源’,外圈象征肉身在罪恶疾苦中受着折磨,这个内圆圈意味着灵魂离开肉身后进入轮回。”
“轮回?”霍璟忽然想到什么,轮回?好似第一次见蒋先生时,他让她看屏风上的四幅竹画,问霍璟看出了什么,她说“轮回”,之后蒋先生便放了她。
霍璟忽然打了个寒颤,就像有什么东西就在眼前,模糊的一团阴影,却怎么也看不清。
冬瓜见她神色不对忙问她:“怎么了?”
霍璟摇摇头:“没什么,你接着说。”
冬瓜继续说道:“我昨天晚上还特地到网上搜了一下,佛教里说圆圈里面的正方形就象征着肉身打破轮回的束缚,进入佛陀或者开悟者所居住的完美世界,这什么意思啊这是?”
霍璟脑中忽然闪现谷英的手稿,肉身打破轮回的束缚,进入开悟者所居住的完美世界,如果五维空间的结局都是无法逆转的,所有的因,必然有果,还有哪里可以逃脱轮回的宿命进入完美世界?
霍璟感觉越来越难以触碰,但这一切却惊人的关联!
在开车回去的路上,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她一直心不在焉的想着这前前后后的事情,却始终没有头绪,冬瓜告诉她,那洛空行母中对曼荼罗有详细记载,后来在西藏密宗中也大量出现过,让霍璟如果有机会可以亲自去一趟藏地,看看能不能问到一些藏传佛教的高僧,说不定能了解一二。
车子快开到家时,霍璟看见路边上停着一辆跑车,佐膺靠在车门上低头转动着手上的打火机,霍璟直接从他旁边开过,将车子停在车位上,下了车看见佐膺已经朝她走来。
她立在雪中安静地看着他,驼色的束腰大衣,干练的半长马靴,齐耳的短发,目光沉静,美好得有些不真实。
佐膺双手放在黑色风衣口袋中,几步走到她面前,眉宇深邃地打量着她,短而碎的头发已经长了些,合身的风衣让他看上去有些精悍之气,然而目光却如水般牢牢盯着霍璟,良久,悠悠开了口:“以后我不会再问你了。”
霍璟喉间哽了一下,低下头踩着脚下的雪:“来就是跟我说这个?”
佐膺朝她缓缓迈近了一步,声音从霍璟的头顶传来:“跟我吧。”
霍璟低着头,眼中逐渐浮上一层雾气,鼻尖通红,她忽然转过身,毫无征兆地大步离开,每一脚踩在雪地上印出深深的脚印,天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飘起了雪花,四周安静得像全世界只剩下道远去的背影。
佐膺依然立在原地盯着她,眉宇之间的深纹越来越浓。
却看见那道快要消失的身影突然停下脚步,五秒钟的时间,世界静止了,佐膺只看见霍璟融在雪里的背影,却没有看见她在这短短几秒经历了无数次的挣扎!
最终,她蓦地转过身,再次朝佐膺走来,只是这一次,她每走一步眼里的光便会坚定几分,那不屈不挠的样子就像跨越了崎岖的山路,汪洋的大海,万物和宇宙,终于来到他面前。
霍璟呼吸有些急促,眼里的光在不停闪烁,仿若天上璀璨晶莹的雪花落入了她的瞳中。
她哽咽了一下擡起头看着佐膺:“你让我跟你?你知道我是谁吗?你说过你最痛恨寄灵体,你说那些东西不是人,你说你对他们绝对不会手软!
我就是寄灵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