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没多久霍璟就睡着了,但那一夜佐膺依然睡得很不好。
霍璟醒来的时候,佐膺就坐在窗边哪也没去,晨曦的阳光透过斜斜的竹窗落在佐膺的睫毛上,他微微眨眼间,溢出一世风华,霍璟不得不承认一早醒来,美男在侧,十分养眼。
她已经没了昨晚的阴霾,整个人又恢复淡漠的调调说了声:“早啊。”
佐膺侧头看着她,唇际硬冷,一言不发。
霍璟揉了揉头发起身出去了。
吃早饭的时候,厅堂出奇的安静,莎莎看见霍璟走来,吓得丢下勺子就要跑,霍璟一把挡在她面前玩味地盯着她:“看见我跑什么啊?”
莎莎颤颤巍巍地捂着头,霍璟侧了眼她碗里才喝到一半的粥,又把她拉坐下来,拍了拍她的肩:“继续吃啊,别浪费。”
莎莎紧张防备地盯着她,霍璟拿了块糌粑递给她:“多吃点。”
莎莎快要被霍璟忽冷忽热的态度弄疯了,决定今天就联系车子走人,惹不起惹不起。
饭桌上的气氛阴沉得可怕,其他人看见霍璟想问她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想到她那副吞人的模样,就没人敢提,当然提了霍璟也不会说。
她吃完回房拿画板正好看见旁边那间房门敞着,她伸头往里一看,便看见脸肿得跟包子一样的离人骚,旁边几个男人围着他问他怎么回事,他低着头不说话。
霍璟径直路过回房拿起画板走到院中就开始落笔,仿佛昨天发生的一切不复存在,整个人淡淡然的。
没一会佐膺走到她旁边不远处,兀自坐下,用尖柄小锤将匕首刀身和手柄熟练的拆开,拿起小榔头仔仔细细的打磨着。
霍璟侧头看着他,他如今的头发比霍璟还要长一点,绑在脑后,穿着牛仔裤的长腿自然伸着,上面一件宽松的军绿色的汗衫,袖口卷到肩膀上露出漂亮贲张的肌肉,拿着刀的样子有些不羁和狂野的味道。
霍璟忽然很想看看这件衣服下的身躯到底是什么样的。
佐膺似乎感觉到她炙热的目光,斜了她一眼:“看什么?”
“看你。”
他浅笑了下将匕首放在腿上,拿出吉野纸倒上两滴丁子油缓缓擦拭着刀身,他以前每周都会把匕首拆卸保养一次,倒是这次放在霍璟身上这么长时间没有好好整整了。
霍璟看了一会便把视线又重新落回画中,佐膺盯着她的画瞄了一眼,复杂的线条勾勒出那天在瀑布边上的场景。
她的画总是很写实,就连队伍里每个人的站姿和衣服都和现实中分毫不差。
佐膺不禁再次感慨道:“你怎么能记住的?”
风有些大,霍璟的短发总是飘在脸上挡住视线,她撩了几次,手从画上移开看向他,佐膺也停下手上的活回望着她,有种无声的东西在两人之间缓缓流动,看不见摸不着。
霍璟忽然笑了,只是那个笑容里有着无边的苍凉:“很多年前我被人害过,到现在也不知道那些人是谁,后来我就会带着画板到人流密集的地方锻炼自己的记忆力,试图记住一切有可能被忽略的蛛丝马迹,大约就是这么磨出来的。”
说完她低下头,短发遮挡住她的眼神,声音淡淡的说:“之后对人事物越来越敏感,很多东西便过目不忘了。”
佐膺已经将刀又重新组装好站起身走到她身边。
霍璟余光看见他递过来一个东西,她擡起头那把匕首已经在她眼前,和新的一样反着光。
她有些讶异地看着佐膺:“不是说很重要吗?”
佐膺绕到她身后扯起她的手,把匕首放在她手心,将她大拇指扣在刀柄圆纹处,调整手指的姿势:“这叫暗手,这样握不容易被人发现,攻守皆可。”
他握着霍璟的手腕有章法地移动了几下:“这叫以刃护腕,这样移动你怎么也不会伤到自己,而且刀不容易脱手,你试试看。”
霍璟学得很快,立马将速度放快转动手腕挥了两下,顿时寒光四溅,佐膺勾起嘴角:“聪明。”
他又握住她的手,将刀换了个位置,大拇指扣向刀尖:“这叫明手,主攻击,如果再遇上昨天那种人,就这样拿好刺下去!”
佐膺握着霍璟的手臂,往前一带,霍璟甚至感觉听见刀刃发出清脆的寒音。
佐膺松开手直起身:“好的刀是有灵性的,它能和你的力道合为一体,被你的意识所掌控,把你全部的力量送入刀尖。”
霍璟低头掂了掂沉甸甸的匕首:“这次打算什么时候要回去?”
佐膺伸手取下扎在脑后的皮筋,他的头发散落下来,透着随性,缓缓擡手撩起霍璟盖在脸上的短发,她身体微微一滞听见佐膺说:“拿着吧,别丢了。”
她垂着眸,佐膺已经将她的头发在脑后绑了一个小包子,有些可爱,挺符合她现在这个年纪。
霍璟眼神不停闪烁,她长到这么大,从来没有男人为她绑过辫子,一种异样的激荡在她心底来回波动。
霍璟忽然说道:“他昨天没得逞,我差点把他那里弄废了。”
佐膺绕到她面前有些惊讶的看着她:“你昨晚怎么没说?你那反应就跟有事一样!”
霍璟擡头斜着他:“没事你就不打他了?”
佐膺甩了下被风吹乱的头发:“打还是要打的。”
“那不就行了。”
“……”可以啊妹子,又给我下套?
霍璟收起刀又画了起来,悠然自得,春风拂面,嘴角噙笑。
佐膺回屋喝了口水,越琢磨越不对劲,敢情昨晚霍璟一副打击过度的样子是装出来的?怕自己动手累干脆让他去替她出气?还是有意占他一晚上便宜来着?害得他一夜没睡好!
这不是关键,关键是他昨晚不仅把任务内容告诉她了个大概,还一大早屁颠颠的把刀都给她了!
尼玛!这女人有毒吧!
他放下水杯又大步走回院中,指着她:“你特么…”
霍璟漫不经心地侧过头睨着他等着他接下去的话,佐膺眼神扫到她膀子脖子上的伤,到嘴边的话又硬生生地吞了下去转过身摸了一把头。
却听见霍璟在他身后问他:“芦苇荡漂亮吗?”
他硬邦邦地说:“就那样。”
“我要去。”
佐膺转身就往屋里走:“自己去。”
霍璟撕下画握成一团就朝着佐膺的后脑勺砸去,佐膺步子一顿回身捡起那团纸瞪了她一眼:“我去拿烟。”
霍璟才回过头慢悠悠地收起画板。
刚收好画板正好看见走出竹楼的瞿念,这一看霍璟倒是吃了一惊,她今天的气色比刚来的时候更差了,整张脸灰白灰白的,一点神采都没有。
要硬说的话,就像在福尔马林里泡过一样。
这几天,只要瞿念出了房间,霍璟基本上是寸步不离地观察着她,倒是越观察越让她匪夷所思。
一个和瞿念同房的姑娘在门槛上喊她:“吃巧克力吗?”
瞿念回过头,那姑娘就扔了一块巧克力给她,瞿念慢半拍地伸手去接,巧克力掉在了地上。
她弯下腰去捡,也不知道是近视还是手残,捡了半天没捡起来,霍璟走过去拾起巧克力递给她。
瞿念惨白的脸色笑得很牵强:“谢谢,我不喜欢吃这个,给你吧。”
说完她又缓缓走回竹楼,霍璟捏着巧克力盯着她的背影,眉头越皱越紧,从屋里出来的佐膺看见她这副苦大仇深的表情,走过去拍了拍她的头:“你这样看着人就没好事。”
说完就往门口走,霍璟回身跟了上去:“什么没好事?”
“我说别人没好事,惹到你个炸毛精。”
“你说谁是炸毛精?你再说一遍!”
“炸毛精!”
霍璟上去就要捶他,佐膺跟后脑勺有眼睛一样回身手臂一擡稳稳握住她的拳头语气威胁:“少跟我动手动脚,从现在开始你跟我保持一定距离,你有毒。”
霍璟看着他长发飘逸,后面还背着个破草帽就想笑,一副日本渔夫的滑稽样。
清澈的湖水上一条长长的竹筏,佐膺走到岸边朝霍璟伸出一只手,霍璟看都没看直接踏上竹筏走到筏尾的小竹凳上坐下回头睨着他:“你不是叫我别碰你吗?”
佐膺挑了挑眉稍走上竹筏,竹筏微微摇晃,他一步步逼向霍璟,把背上的草帽取下来卡在霍璟头上。
霍璟嫌弃地撇了撇嘴:“丑死了。”
“丑死了还我!”
霍璟一握帽檐一副你休敢抢的架势。
佐膺走到竹筏另一头拿起竹竿往下一顶,竹筏便缓缓在小河中飘荡,他臂膀的肌肉随着竹竿地起起落落勾勒出诱人的线条。
霍璟嘴角含笑看着过往长长的芦苇草随风摇曳,围城长长的河道,中间只有一只小筏在缓缓移动,安静的河水荡起层层波纹,整个世界静得只有虫鸣声…和他们。
佐膺擡眉看她,她安静的坐在另一头,草帽盖住她的额,眼中漾起丝丝碧波,风起云破,缕缕阳光射在她身上,让她整个人看上去灿然生辉,佐膺不禁想到她一身红裙漫舞的样子,勾起嘴角问道:“什么时候发现我是男人的?”
霍璟转头看向他:“刚醒来吧,那时就觉得你有问题。”
“哦?”佐膺一边划着筏一边感兴趣地问道。
“你那么长的头发,竟然身上连根皮筋都没有,不科学。”
佐膺有些惊讶,居然是因为这么小的细节被她抓包,他不禁讪讪地笑了起来。
“你现在的头发是真的?”霍璟推了推帽檐看着他。
“你拽拽看。”
霍璟伸直双腿,佐膺说道:“在船上留长的,回来也一直没时间剪就这样了。”
霍璟望着他,脑中出现光风霁月四个字,她见过很多人,但像他这样看着如此养眼的好皮囊,万里挑一。
她忽然说道:“回去我帮你剪吧。”
佐膺眼眸很深的望着她,没接话。
忽而瞥到她右膀子上昨晚自己掐破的地方,想到她昨天的反应十分反常,皱起眉问道:“为什么讨厌烟味?”
霍璟本来含着的笑意渐渐隐去,眸色里复上一层冰冷侧过头:“没有为什么。”
她的表情隐在帽檐下,整个人转瞬间又一副拒人千里的姿态。
就像她心里有个坚硬的壳,任别人怎么撞都进不去。
佐膺弯下腰,手舀着清澈的河水就朝她泼去,霍璟反应迅速用手一挡,但脸上还是被溅了几滴,她昂起头,佐膺将竹竿往筏尾一递:“划累了,你来。”
霍璟接过竹竿缓缓站起身调整了下姿势划了起来,还挺像模像样的。
佐膺便背过身坐在船头点燃一根烟,有风微拂,把丝丝烟味飘到船尾,霍璟喊了声:“喂!”
佐膺淡淡道:“你得习惯。”
霍璟气笑了:“我为什么要习惯?”
“你说呢?”
她吹了吹额前的碎发用劲把竹竿往下撑,却感觉手臂跟不听使唤一样软绵绵的使不上力道,忽然一松手竹竿掉到了河里,佐膺感觉到动静回过头一看,立马扔掉烟骂道:“你真是姑奶奶!”
说着就试图去够竹竿,结果竹竿越飘越远,霍璟气定神闲的坐在竹椅上问:“怎么办?”
佐膺回头瞪了她一眼:“你是上天派来整我的吧?”
说着跳进河里,几下游过去拿着竹竿放回竹筏上,却发现霍璟若有所思的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低低地说了声:“佐膺,那个牌子对我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