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的空间好似被世界分离了出去,在这里,谢钱浅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看不到太阳升落,她不知道沈致是不是已经发觉她失踪了?她不知道沈家的那些宾客怎么办?她不知道她待在这里还能不能回得去?
她甚至可以想象沈致找不到她时焦急的模样,他为她办了那么盛大的生日宴,最后她却放了他的鸽子,他会不会生气?
可笑的是到这个时候,在这样的处境下,在她得知那些过往后,她居然还在担心他。
沈毅已经将板凳和地上清理干净,此时正在把她吐脏的外套拿到排水口那里清洗,谢钱浅拧眉望着他,她不知道沈毅为什么要帮她洗衣服?她觉得有些难堪,想阻止他,可她清楚现在她的体力阻止不了任何事。
她望着沈毅的左腿,他走路时几乎看不出差异,但总会习惯性地将身体的重量偏向右腿,因为他左腿受过伤,在三年前的那场恶战中,她伤了他的左腿,沈毅卸了她的膀子。
她已经记不得那次两人是因为什么事打起来,好像也就是一件很小的事,他出言不逊顶撞了师父,她气不过拦住了他,沈毅刚和师父吵完架也在气头上,然后两人就打了起来。
后来她被师父送去医院,打上了石膏,沈毅杵着拐杖来病房看她。
他们两谁都没跟谁说话,她以为是师父逼他来的,他坐一下就会走,却没想到他在病房待了一整个下午,还替她削了个苹果,虽然她压根没吃,被他自己吃掉了。
诡异的一下午,两人待在一个空间,没有一个人跟对方讲和,傍晚前他走了,她终于松了口气,没想到过了一会他又回来了,放下三盒盒饭又走了。
谢钱浅住院的那几天,沈毅每天都会这样诡异的来,来了也不说话,然后又诡异地离开,直到她出院。
所以后来她没有再跟他计较,那时她也和师父的想法一样,也许他还没有坏得彻底,只是他们都想错了。
沈毅回头见她盯着自己发呆,倒了一杯温水走到她面前,半蹲在榻榻米面前对她说:“你先喝点热水,让胃好受点。”
谢钱浅淡淡地撇开头,沈毅毫不留情地说:“还想让我灌下去?你衣服要再折腾潮了,我就直接把你脱光了。”
这句话让谢钱浅不再跟他拧着来,她转回头,沈毅将一次性水杯递到她嘴边,她大口大口喝着,可眼神却充满恨意地瞪着他。
沈毅皱眉将水杯放在地上,盘腿坐在她面前对她说:“不要拿这种眼神看我,害死你父母的不是我,我只是把真相告诉你,难道你希望被骗一辈子?”
谢钱浅依然没有搭理他,收回眼神盯着手腕上的珠串,似乎现在只有这沉香散发出的幽淡醇香可以驱散一些她心底的寒冷。
沈毅却低下头对她说:“你要是怀疑刚才新闻的真实性,你出去以后可以自己去调查,或者当面和沈致对峙,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老头子大概怕对沈致以后的人生有什么负面影响,压得倒是很快,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谢钱浅的短发已经半干了,靠在角落,整个人都很消沉,沈毅心里软了几分,声音也不似刚才那么冷硬,探过身子对她说:“我知道你最近在找我,我其实也想见见你,公寓那边盯着的人多,到处都是监控,我不方便回去,只有把你引来这里,我给你看样东西?”
沈毅从墙角的包里拿出一份复印件放在谢钱浅眼前,光线不佳,纸张上密密麻麻的文字看得谢钱浅眼睛疼。
沈毅便指出重点段落给她看,她发现这是一份遗嘱,遗嘱人正是沈爷爷,里面有条明确标注了如果她年满法定婚嫁年龄和其后代有了婚姻关系,可以继承相应遗产。
后面附加遗产内容,数目相当可观,也标注了如果谢钱浅没有嫁给沈家后代,那部分保留遗产的分配情况,并且这么多年来这份遗嘱一直有专业团队打理。
至于沈毅是怎么拿到这份遗嘱的复印件谢钱浅并不知道,只是他告诉她:“老头子是不是怕你在沈家站不住脚,给你留了这么大份嫁妆,其中还有绿城的股份,这遗嘱沈家没有人知道,但沈致前段时间在搞资产重组,肯定要跟三方团队打交道,所以他不可能不清楚这份遗嘱的存在,希望他最近没有跟你提过结婚的事。”
可沈毅说完这句话后,他清楚地在谢钱浅的双眼里看见了有什么东西在慢慢坍塌,破碎,他嘴角泛起讽刺的笑意:“我早提醒过你沈致不是什么善茬,他要真没点心思能年纪轻轻在沈家立足?弄得那帮老东西都得看他脸色行事,像三叔那样的老江湖都被他玩弄股掌之间,更何况是你。”
当接二连三的真相像一座座大山压向她时,她的大脑忽然停止运转,她不想把沈致对她的好跟利益,跟亏欠,跟其他别的什么东西联系在一起,可眼前的一切都在不停攻击着她的心房,让她原本认知的世界正在一点点毁灭。
沈毅握住她的手,眼神迫切地盯着她,对她说:“这就是我要跟你商量的事,我跟你保证刚才给你看的所有东西都是真实的,没有半点欺骗,沈致这么信任你,师父也信任你,我们两联手绝对能得到我们应得的东西。”
谢钱浅缓缓将手从他的掌心抽了出来,放进被子里,皱起眉擡眸望向沈毅:“我们应得的东西?”
“武馆,沈家的企业,名气,钱,所有东西,你如果觉得对不起师父,良心上过不去,我可以不动武馆,但沈家旗下的那些产业,我们可以想办法夺过来。”
谢钱浅顺着他的话空洞地问道:“怎么夺?”
沈毅的双眼燃着烈火:“你可以继续回到沈致身边,他对你有愧,不会拿你怎么样,你利用他的愧疚套取对我们有用的信息,等到时机成熟,我们两结婚,那份遗嘱里说得很清楚,老头子的后代,我也是他的后代,只要我们两结婚那份遗嘱就会生效,我们能获得更多筹码,完全可以打得沈致毫无招架之力,到时候所有东西都会是我们的。
浅浅,放眼整个梁武馆,只有我们的实力势均力敌,我们不应该站在对立面,只要我们联手,不会有人是阻碍,你知道的,对不对?”
他说着擡手去抚摸她半干的短发,几近痴狂地对她说:“我会对你好的。”
谢钱浅没有动,没有出声,没有反应,只是这样看着他,看着陌生的沈毅,她觉得很冷,无论是身体还是心里,就仿若整个人装在冰柜里,冷到窒息。
沈毅见她没有说话,有些担忧地摸了摸她的额,突然发现她脑门很烫,好似发了烧,没一会他又套着外套出去了,这次他没有把她捆绑在板凳上,但依然锁了地下室通往楼梯的铁门。
沈毅走后,谢钱浅的意识进入了混沌之中,迷糊中她好似回到了海边小屋,木子在院中修剪花枝,她也过去帮忙,阳光暖暖的,木子跟她说人鱼公主的故事,她向往着那片海底的世界,想象着爸爸就住在那里,也许有一天他们会重逢,他会坐在岸边等她。
又一会睁开眼回到现实,周围还是那个地下室,木子和爸爸都离开了这个世界,在很久以前就离开她了,只剩下她一个人。
梦境中的美好和现实中的残忍来回摧残着她,直到沈毅再次回来,他把她扶了起来给她喂了退烧药。
谢钱浅很少生病,她的身体向来很好,即使晚上睡觉不盖被子,即使大冬天的只穿两件衣服,这样虚弱的她,沈毅也从没见过,他问她:“饿吗?”
她不说话,不知道是不想和他说话,还是说不出话,沈毅将泡软的面包喂到她嘴边,她嘴唇不动,始终不肯张开。
沈毅无法,只能让她靠在自己胸口,给她喂冲泡的麦片充饥,他算着时间其实几个小时过去了,那种药效会慢慢消失,本来他可以继续点燃液体让她没有反抗的能力,但连续使用对一个人的身体会有极大的伤害,看着她现在这副病弱的样子,沈毅没忍心那么干。
他从袋子里拿出了一个小蛋糕,只有巴掌大,又在上面插了一根很细的蜡烛,将烛光点燃对她说:“只有这个了,今天是你生日。”
谢钱浅在看见烛光被点燃的那一刻,眼眶忽然有丝灼热,沈毅将蛋糕拿到她面前对她说:“许愿吧。”
她没有吹蜡烛,她突然很能理解卖火柴的小女孩当时的心情,她一定也是像现在的自己这样,怕火光熄灭,怕世界变成灰暗一片。
所以就这样看着那根蜡烛,直到细细的蜡烛完全烧到底,烛光一点点消失,她才在心中许了一个愿望:希望这一切都是一场梦。
而后沈毅就这样坐在榻榻米前守着她。
谢钱浅在喝完麦片后没多久就昏睡了过去,沈毅一刻也没有瞌眼,来回用冷毛巾给她敷着额,直到下半夜的时候,她突然喊“渴”。
很轻微的一声,沈毅立马起身给她倒水,谢钱浅流了一身汗,沈毅去摸她的额,烧终于退了,她直起身子大口大口地喝着水,好像干渴了很久的人。
一杯水很快被她喝完,她迷糊地睁开眼说:“还要。”
沈毅直到这一刻才松了一口气,他又回身替她倒水,便是在这时,他们的头顶上方忽然传来不太清晰的脚步声。
两人均是一愣,沈毅扔掉水杯就迅速回身将谢钱浅死死压在榻榻米上,捂住她的嘴不让她发出一丁点声音,谢钱浅不停挣扎,但身体被沈毅锁得死死的,等待的过程两人都提着心脏,可让谢钱浅绝望的是,上面的动静渐行渐远,最后完全消失。
地下室的上方是那个早已不住人的房子,常年被封条封上,这时候突然有人走动,说明肯定是有人寻她寻到了这,只是地下室的入口太隐蔽,他们没能发现她。
随着脚步的远去,谢钱浅终于绝望地红了眼眶,沈毅看见她这副样子猛地将她从榻榻米上扯了起来放在椅子上,将她再次捆绑起来。
她烧退了,沈毅便不敢再大意。
谢钱浅没有反抗,整个过程都异常安静,直到将她捆好,沈毅才松懈下来,一屁股坐在榻榻米上望着她:“我之前和你说的事,你给我个回答,我就不绑你,放你回去。”
谢钱浅侧眸看着他没说话,沈毅嘴角泛着冰冷的弧:“人要放聪明点,这世上没有永远的敌人。”
谢钱浅眨巴了一下眼,眼里的雾气化为泪水顺着她的脸庞滑落了下来,脱去外套的她,只穿了件黑色半高领的紧身打底,双手被绑在身后,饱满的胸型凹凸有致,脸颊的泪痕让她看上去呈现出脆弱到极致的冷艳,让沈毅呼吸急促,她却对他轻声说了几个字:“我想上厕所。”
她眼里的光透着难堪和屈辱,像柔软的刀子插入沈毅的胸口,让他无法坐视不理。
他只有再次松了绳索警告她:“不要想耍花招,不然我会让你死得很惨。”
谢钱浅半垂着头,没有说话,好似在极力隐忍着什么。
沈毅松开她后,指着那头的蹲坑,可是地下室也就十几平,中间没有任何遮挡物,她根本无法当着沈毅的面脱.掉.裤子,也根本无法在同一个空间让他听到那羞耻的声音。
她站着没动,沈毅却皱起了眉:“你要顾忌那么多就干脆弄身上。”
谢钱浅攥着手对他说:“你能背过去吗?”
沈毅面无表情地盯她看了几秒,她不动,就站在蹲坑旁边,眼神里盛着局促,也牢牢盯着他。
最终沈毅露出不耐之色背过了身,就在他转过身的刹那,谢钱浅突然大步跃去跳起身就从背后朝他蹬去,沈毅立即感觉到一道劲风从身后袭来,当即在榻榻米上一个翻身躲过攻击,在他还没稳住身形之际,谢钱浅紧跟着又是一脚,直击他腹部,沈毅猛然吃痛,怒吼道:“你还真是不听话。”
说罢跃身从榻榻米上起来,健壮的身体就朝谢钱浅压了过来,她二话不说挑起铁凳就朝沈毅砸去,沈毅敏捷躲过,欺身上前,两人当即就在逼仄的地下室打了起来,周围的东西全被他们砸倒踢翻,两人都用了狠劲,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沈毅没有想到谢钱浅的体力恢复得这么快,六个小时的药效,她有可能体力早就恢复了,只是发烧掩盖了她的真实状况还让她睡了一觉,沈毅一夜未眠,两人状态都不佳。
但依然招招凶狠,没有丝毫松懈,沈毅胜在力量,但谢钱浅胜在灵巧,梁爷曾说他们各自的优势正是对方的不足,一个刚,一个柔,天生相克,却又自成一体,不分仲伯。
因此她竭力避开沈毅的狠招,沈毅也很难攻击到她的要害,打了十几分钟,地下室已经一片狼籍,沈毅突然找准一个时机,上去就一脚蹬翻了谢钱浅,她的身体狠狠砸在墙上,背上猛地吃痛,却反应极快地跳起身就从墙上拔出那把匕首,几个翻滚已经逼近沈毅身前,手起刀落毫不犹豫狠狠捅去,沈毅低吼一声就朝后踉跄,他低头一看,匕首深深插入他右腿。
那一瞬,他整个人仿若复上了修罗一般的煞气,根本就不管腿上还插着匕首,擡腿就朝谢钱浅跑去,带着铺天盖地的恐怖气息。
谢钱浅被他逼到铁门边,单手抓住铁门,身体腾空双腿凶狠地朝沈毅扫去,可让她万万没想到的是,沈毅根本没有躲,就这么硬生生地受了她一脚,而后抱起她的双腿就发狠地往后拉。
谢钱浅死死抓住铁门,随着沈毅一声怒吼,她的双手突然失力,身体被沈毅在地上不停拖拽,她头朝下,看见地上一排血渍,整个地下室都开始天旋地转。
沈毅拽着她的腿将她狠狠扔在榻榻米上,她还没有起身,沈毅已经迅速拔出插入右腿的匕首抵着她的脖子。
谢钱浅的瞳孔剧烈颤抖着,嘴角却透出森冷鬼魅的弧度:“来,杀我,杀了我你也得陪葬。”
沈毅单手压住她的身体,匕首上的鲜血滴到了她的脸色,锋利的刀尖沿着她的脸一点点落下,谢钱浅却呈现出强大的冷静,这是一种超乎于她这个年龄的冷静,把生死置之度外的冷静。
沈毅手中的刀尖停留在她的脸上,表情突然变得无比狰狞:“杀你?我怎么会杀你呢?我在打听李木子的时候,听说她出生在都城,以前也是四九城内轰动一时的大美人,就连沈致父亲当年都因为她嫁人和老头子闹得不可开交,看来你的长相是遗传了她,放心,我不会弄花你的脸,我喜欢你的长相,还想留着多看看。”
话音刚落他擡手就把匕首狠狠插入谢钱浅的肩膀内。
身下顿时响起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沈毅的双眼布满血丝,像吃人的恶魔,他看见鲜血从谢钱浅的肩膀流出,那血腥却妖野的样子刺激着他,让他恨不得喝光她的血。
巨大的疼痛侵袭着谢钱浅的意志,她的身体被沈毅压着,嘴唇已经被她咬破,嘴里充斥着血腥味,她摸到缠绕在手腕间的手串,一边大口呼吸,忍着疼痛,另一边神不知鬼不觉地用中指将手串挑了下来。
就在沈毅拔掉匕首的同时,她手腕反转,手串在黑暗中像一条鬼魅的蛇影朝着沈毅的面门就击打过去,沈毅猛地一闪,谢钱浅顺势翻身从榻榻米上翻滚下来逃离沈毅的钳制,一个反手,手串在她手中仿佛是一条活物,蜿蜒缠住匕首往后一带,匕首便猛地从沈毅手中脱手。
沈毅顺势去抓那串珠子,谢钱浅迅速收回,这个力道和技巧沈致反复让她练了不下百次。
沈毅再次朝她袭来时,谢钱浅对准了他右腿的伤口处,狠狠甩了一鞭子过去,沈毅痛得单腿跪地,就在这时,谢钱浅突然翻身跃起,直接骑在他的背上,双腿在他身前交叉牢牢锁死他的双臂,手串一绕勒住了他的脖子,迅速收紧。
沈毅顿时感觉呼吸困难,忍着痛就站起身,不停将身上的人往墙壁上砸,可无论他怎么砸,谢钱浅始终锁死双腿,手上的力道越来越大,没两下,沈毅的力气就开始迅速消失殆尽,谢钱浅的眼神里已经失去了理智,双瞳涣散地不停缩紧,再缩紧,直到沈毅猛地倒在地上,地下室的木板“咚”得一声被砸开,一丝光亮照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