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也接过外套后,站在邢武对面的两个男的才反应过来邢武跟这个美女认识,于是对晴也笑了笑,晴也侧过眸对他们点了下头就进炫岛了。
其中一个玩味地说道:“哟,武子啊,什么时候认识个这么正点的妹子?”
另一个男的插嘴道:“你对象啊?”邢武没吱声。
过了一会晴也就听见炫岛外面一阵很响的排气管声,跑车开走了,邢武进来后李岚芳喊他把排骨剁了,他径直往后院走去。
晴也看了眼跟了上去,邢武刚洗完手撩起袖子,侧头掠了眼靠在门边的晴也,拿起菜刀,晴也拿着瓶牛奶边吸边盯着他,试探地问道:“你那两个朋友上海来的啊?”
“嗯。”邢武单音节答了句。
“混得不错嘛。”
邢武没说话,菜刀落下,砧板发出“砰”得一声。
晴也开门见山地问道:“他们特地来找你的啊?”
邢武又“砰”得一声剁了一块,转头看向晴也,她咬着吸管说:“来找你加入电竞的?”
邢武盯她看了几秒:“喊我去打职业赛。”
晴也抿了下唇望着他:“你怎么说?”
“回了。”
晴也立马皱起眉:“为什么啊?”
“不为什么。”
邢武再次拿起菜刀,晴也咬了咬唇走过去对他说:“我听黄毛说过,他们之前就来找过你,你因为这件事还和家里闹翻了,为什么不坚持?”
邢武依然低头剁着排骨没有说话,晴也有些急了,放下牛奶说道:“邢武,你甘心吗?甘心一辈子窝在这个小地方?我不信你甘心,这里人都知道你叫狙皇,10岁就能干翻那些职业选手,你天生就该吃这碗饭,不应该被埋没在这里,对生活低头,凭什么周围所有人怀疑你,你就要连自己也怀疑自己?我不信你不想出去,我不信你不热爱那行,如果你真能放得下,为什么这么关注那些消息?甚至没有错过一场直播比赛,你说!”
“砰”得一声,邢武将菜刀狠狠剁在砧板上,他侧过头的时候,眼里是骇人的光,就这样冷冷地瞥着晴也对她说:“我的事不用你管。”
晴也突然就昂起下巴,一字一句道:“我就管了!”
邢武锋利的眸子暗了下来,突然沉着声音反问她:“我出去了我奶奶怎么办?她一个礼拜看不到我连饭都不吃,我妈怎么办?四十岁的人了,整天就知道咋咋唬唬的,一遇到事就他妈要死要活,自己都照顾不好,我还能指望她照顾我奶奶?
你以为我爸能靠得住?我们全家要是靠他早饿死了!
我是一甩膀子出去了,那我问你,她们怎么办?”
晴也瞬间红了眼眶,深深地凝望着他,声音颤抖:“那我怎么办?”
那一刻,邢武愣愣地盯着她,所有的话全部吞进了肚子里,满眼全是她难过的神情,晴也转身离开了厨房,径直上了二楼,回到房关了门,就这样静坐在写字台前拿出一张卷子,然后握着笔,却并没有下笔。
她一直在发着呆,好似一瞬间就读懂了犬牙那笃定的眼神。
“他要是选择成功,两年前就已经站在职业赛的巅峰了,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像你一样毫无顾忌地选择成功,你不知道别人在选择成功时要付出多大的代价,没有人愿意把自己的不堪拿到人前。”
“我们可以打赌,你拉不走。”
这些话忽然再次敲打在晴也心间,她终于知道邢武的代价了,他的家人,一手养育他的奶奶,除了他再无依靠的妈,或许还有他难以启齿的出生,这一切都会成为他成功的代价,他没有退路。
晴也忽然潸然泪下,她感觉自己站在一个牢笼里,四面是墙,没有出口,好像在某个瞬间,忽然明白了邢武那总是散漫的态度,和淡淡的眼神,不是他不在乎,而是生活没有给他可以选择的权利,所以他情愿收起所有锋芒,融入到这个他扎根的地方。
这种感觉让晴也很不好受,她的脑中再次出现了那个画面,他站在沼泽里不停向下陷进去,无数双手把他拽往暗无天日的深渊,然后…他选择闭上双眼让自己的身体不断下沉。
晴也的手渐渐握成了拳头,她忽然很想撞破这个牢笼,很想冲过去把他拽上来,可她不知道现在的她,这样的处境,自身难保的情况下,她还能做什么?
大约十几分钟后,身后的门被敲了两下,她低下头将颊边的泪擦干,邢武推门而入,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一眼,声音缓和了些,唤了她一声:“晴也。”
晴也没动,也没回头,就“嗯”了一下,声音里透着些沙哑的哽咽,听得邢武的心揪在了一起。
他对她说:“出去走走吧,我在楼下等你。”
晴也又坐了两分钟,平复了心情才走下楼,邢武的摩托车停在门口,她走出去的时候,邢武递给她一个白色的女士头盔,很酷的样子,晴也接过后有些诧异:“你才买的?”
邢武跨下摩托,又从她手上拿了过去,然后帮她卡在头上,调整好位置低眸给她系好,回道:“怕你冷。”
整个过程,邢武的视线都没有与她交汇,他不忍心看着她才哭过通红的双眼。
上了摩托车后,邢武便带着她绕过扎扎亭一路往后,晴也从来没有走过这条路,不知道邢武要带她去那,随便去哪吧,哪怕天涯海角。
骑很长很长时间,摩托车上了一条窄道,邢武对她说:“抱紧。”
晴也刚环住他的腰,邢武一个灵活地转弯车子直接开上一段土路,地上坑坑洼洼,路面异常颠簸,溅起尘土飞杨,那种干燥的气息越来越明显,就连空气中都漂浮着颗粒的感觉,晴也紧紧抱着邢武的腰问道:“这是要去哪啊?”
邢武对她说:“看右边。”
晴也侧过头的刹那,看见的便是她这辈子都忘不了的景色,远处浩瀚无垠的戈壁滩雄浑壮阔,此时被夕阳点燃,像一把熊熊烈火灼烧在这片大地上。
邢武停了车子,晴也跨下摩托往前跑了几步,双眼都亮了起来:“怪不得你们这里这么干燥,原来靠着戈壁滩啊,太美了!”
邢武靠在摩托车前看着晴也的背影对她说:“13岁那年发现的这个地方,我偶尔一个人会来这里待一会,但一般只会在太阳快落山前来,你看见了什么?”
“怒放。”
邢武的瞳孔骤然放大,这么多年了,他一直想寻找一个合适的词汇来表达这种感受,却苦于他语文不好,也表达不出来,可此时晴也却用了一个如此精准的词直击他内心,他怔怔地望着她,仿佛整个人都燃烧起来。
晴也回过头迎上他的视线,她的身后是万丈霞光,而她就站在天地之间,目光浓烈:“原本荒野苍凉,毫无生机的地方,只有在一天中的这个时刻像重新活了过来,对着天地叫嚣,这是不是你这个点过来的原因?”
邢武只是对着她笑,他的笑容在夕阳的映衬下璀璨夺目,眼里的光却苍劲有力,他从没遇见过一个人可以站在离他心脏如此近的地方,了解他的感受,他的想法,他的渴望。
他逐渐半低着眸看着脚边的影子,陷入某种回忆说道:“五岁那年,我在家门口和其他小伙伴野,下了很大的雨,我记得满地泥,好多蛤蟆从路边跳出来,惊动了一条大狗,那条狗很凶,有小孩就拿石头砸它,我们当时都小,谁能想到那条狗挣断绳子朝砸它的小孩冲过去,我小时候胆子大,看见不对劲推了把那个小孩,一转身大狗咬住我的腿,我被他拽到泥里,它咬得很紧不松口把我在泥地里拖。
那天,是我奶奶抱着我冒着大雨跑了二十多里路到县城打狂犬育苗。”
邢武低下头点燃了一根烟,抽了一口,又悠悠吐出烟雾看向很远的天际:“那段时间,每次去打育苗,我奶奶都要带我走好远,我走不动了,她就背我,背不动就坐在路边给我讲故事,休息够了再继续背,有一次我们从医院出来看到一家面包店,很香,我就盯着里面看,她给我买了包吐司,那可能是我第一次吃吐司,我坐路边上吃,她就看我吃,我要分给她,她说不饿。”
邢武又狠狠嘬了口烟,眉峰紧蹙:“现在回想起来才知道,怎么可能不饿?她一早把我背去县城,下午才回家,一口水都没喝,只是没钱舍不得吃而已。
后来没多久她就得了风湿,关节总疼,有时候不能动,再后来…”
邢武踩灭了烟,擡起头目光深远地望着晴也,晴也就这样安静地回视着他,站在很远的戈壁滩,邢武的话让她想起了自己的妈妈,她甚至想象着如果妈妈还在世,身体抱恙的情况下,她还能安然出国吗?
答案是否定的,爸爸外面那些彩旗三不五时给她妈找事,她不可能放下她最牵挂的亲人,在她妈无依无靠的时候。
她好像看见了邢武身上背负的责任和压力,这就是他的代价,用家人做为代价,可她认识的邢武重情重义,又怎么可能自私地抛下扎扎亭的一切,虽然他天天和李岚芳吵架,可晴也清楚就是他那个不靠谱的妈,他也是放不下的。
因此这一刻,她突然很后悔刚才在家里对他说出的那句话,她不应该让他为难,纠结,难受,更不应该用自己的选择去衡量邢武,她一无所有,可他还有家人,他是不幸的,也是幸福的。
晴也忽而释然地笑了,而后擡头对着邢武举起五指,又放在额边敬了个礼,然后用小手指在胸前点了几下,这是通用表达歉意的手势,她也不知道邢武能不能看得懂,可下一秒当看见他眼里如炬的光,和微弯的嘴角时,晴也明白他读懂了。
她伸直双臂举过头顶,两只手握在一起伸了个懒腰,望着天地交接的地方声音飘渺:“有人说高中喜欢的人是能记一辈子的,你信吗?”
她侧头望着他,他对她笑,笑得那么云淡风轻,眼神却那么复杂,声音透过风有些不真切地传了过去:“你这么优秀,不能毁在感情上。”
那一瞬间,晴也身上仿佛迸发出耀眼自信的光芒,转过身逆着光,昂起下巴:“一辈子很长,可以做很多事,但我不会把它用来记住一个人,我晴也不可能毁在任何事情上,邢武,我不是懦夫,如果我敢拿未来赌一把,你会让我输吗?”
晴也把选择权重新拾了起来,郑重地交还到邢武手中,她知道邢武的担忧和闪躲,也知道他的顾虑和徘徊,无论是他的家庭,他的出生,他的背景让他不敢去想以后,所以晴也把自己的决心赤.裸裸地洒在这片戈壁滩上,让他清晰地感受着。
邢武神情凝重地望着她,身影被夕阳拉得颀长,那一刻他只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力量撞进他的心脏,仿佛藏着排山倒海的光束向他奔腾而来,那么强烈,那么坚定。
他的生命中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一个人,一个不惧天地万物,不怕世俗捆绑的女孩,一个浑身是光让他看见未来的女孩,一个勇敢智慧,把命运牢牢攥在手中的女孩。
他忽然很怕眼前的这个女孩,错过了就一辈子再也遇不到了。
如果她都敢赌,他又有什么理由退缩?
就在晴也以为等不到答案时,他说:“我们在一起吧。”
她笑了,在静谧的天地间,在夕阳最后一抹余晖的见证下。
邢武大步朝她走去,直接连人抱离了地面揉进怀里,两人什么话也没说,相拥着直至大地归于黑暗。
晴也将脸埋在他的颈窝对他说:“人家都说初恋是苦涩的,我不喜欢苦的东西,所以无论发生什么,你不准对我说分手。”
邢武收紧双臂抚着她的发丝:“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