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延商总觉得尹澄在生一种很玄妙的气,但是这种感觉实在没有头绪,让人无法理清。要说生气,她还跟他来了场车内激吻,只不过吻过后突然咬他是让他没想到的。
仔细想来,他们晚上的对话内容并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硬要说反常大概就是尹澄关于直发和卷发的话题。但她又不是那种会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情就无理取闹的性格,总不能为了一个发型跟他闹别扭吧。
梁延商试探地给她发去了一条信息:【你要是喜欢直发,等你出差回来陪你去理发店。】
尹澄回复:【不用了,我就说说。】
……
关于什么白月光的事情尹澄并没有跟梁延商提起。不久前因为谢晋的事,她刚对梁延商说过即便学生时期有过影响,也没必要跟过去较劲。那么角色对换,她当然也不会追着梁延商的过去较劲,什么刨根问底、争个高低,这不是她会干出的事情。况且,她的傲骨让她不屑拿自己与什么白月光做比较。
她只是不喜欢现在这种被左右情绪的状态,因为一件事一个人,停止思考,情绪浮躁,静不下心来。这种全盘失控的体会让尹澄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慌。
白月光的出现只是一个信号,一个对她来说危险的信号。这个信号让尹澄认清了梁延商早已润物细无声地浸入了她的生活、情感、身体。无所不至地伸出他的触角,缠绕着她的喜怒哀乐。
她从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因为一个人,失去对内心的掌控权,不自觉敞开心门让这种情感肆意闯入、滋生,霸占着她的思绪。
出差回来后她没有主动联系梁延商,直到某天回到家看见梁延商和尹教授摆着棋盘和谐安逸的画面。
她立在门边目光微滞,原本以为平复的心态,在看见梁延商的时候心口还是会突突地跳。
尹教授随口问了句:“吃过了?”
尹澄回:“在所里吃了。”
梁延商这才缓缓擡起视线掠了她一眼,又低头将视线落在了棋盘上。
尹澄回房放下包和笔记本,出来倒了杯水,倒完后端着水杯进了房间。没一会她又出来走进浴室洗澡,洗完包着头巾进房间待了会,再次出来走进浴室开始吹头发。
呼呼的风声传进客厅,尹教授终于忍不住擡起眼皮问梁延商:“你们吵架了?”
梁延商含着淡笑告诉尹教授:“没有。”
也许是尹教授总能在梁延商身上看见自己年轻时候的影子,他待梁延商总是要比旁人更亲近些。
配合着吹风机的声音,尹教授压低嗓子对梁延商说:“风是握不住的,它会一直在我们身边,你别试图去握就能感受到了。”
梁延商目光微动地盯着棋盘,听见尹教授说:“专心点小子,你要输了。”
梁延商嘴角划过清浅的弧度:“还没到最后。”
……
尹澄整晚已经晃过来走过去好几次了,梁延商的注意力始终落在棋盘上,神情专注。
尹澄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拿起一个橘子漫不经心地剥着,目光似有若无地落在梁延商身上。
他擡起视线迎上她,两人谁都没有说话。静谧的氛围,流动的空气,棋子落在棋盘上清脆的响声,所有一切都成了缓慢的节奏。看似平静,实则暗涌。
尹教授盯着棋盘问了句:“要么你们两聊?”
尹澄将橘子皮抛进垃圾桶,站起身说道:“不用了,你们继续。”
回房后,她便打开电脑投入到文献之中。不知不觉窗外的闪电划过夜空,闷雷四起,她撩开窗帘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下了大雨。
尹澄看了眼时间,已经十一点多了,她卡上电脑打开房门走了出去。客厅的灯关了,她以为梁延商早走了,却在转身之际看见沙发上躺着个人,闭着眼双手抱胸,上半身盖着尹教授的外套。
尹澄走到他身前弯下腰来,梁延商毫无征兆地掀开眼帘与她对视。
尹澄吓了一跳,直起身子问道:“你还没走啊?”
“车子停在小区外面,下大了,你爸让我在这留一晚。”
“干嘛不进房睡?”
梁延商坐了起来,将尹教授的外套挂在一边:“跟你爸睡不着。”
尹澄默了几秒,转身之际对他说:“进来吧。”
梁延商跟随尹澄走进她的房间,这时候尹澄才发现梁延商身上竟然套着尹教授的老头衫。这衣服穿在他身上被他宽阔的肩臂撑着,有点像紧身衣。
尹澄不禁笑道:“你穿的都是什么玩意?”
“你爸拿给我的,说全棉的睡觉穿舒服……”
他低头看了眼,大概也觉得有点羞耻,干脆掀掉脱了。偾张的肌理线条被尹澄尽收眼底,逼仄的空间里,躁动的氛围在一点点蔓延。袭击人的视觉、感官、每一个细胞。
尹澄收起了笑转过身上了床对他说:“关灯。”
她躺下去的时候房间已经陷入黑暗,尹澄背过身面对着墙朝床里面挪了挪。
很快后背便感觉到了令人心猿意马的热量,哪怕没有触碰也传导了过来。
一个正躺,一个背过身,谁也没有再开口说话。
尹澄在梁延商上床没多久就闭上了眼,就在她以为梁延商也睡了的时候,突然听见他的声音萦绕在她枕边:“尹澄,你对我的感觉是不是淡了?”
尹澄没有动,身后的手穿过她的腰将她拥入怀里,他的气息也随之缠绕上来:“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出差回来了?不想见我?”
尹澄闭着眼,睫毛微动,他吻着她的耳廓,滚烫的气息笼罩着她:“你说过一旦感觉消失了,就不会再停留了,你现在的感觉是正在消失吗?”
尹澄没有否认的回应似乎就是在承认梁延商的猜测。
他猛地将她翻过身,气息随之碾压而来,炽热的眸子带着毁天灭地的汹涌。
“需不需要我帮你找找感觉?”
尹澄终于有反应了,低咒了声:“梁延商,你别闹。”
已经迟了,他没有任何预前动作,直攻她的心房。那一刻尹澄像被抛至半空,灵魂和身体同时失去控制,失声低嘤。
梁延商低身堵住她的唇,攫取这久违的香软,辗转剧烈,呼吸急促地对她说:“别叫,想把你爸吵醒?”
她是不想发出声音,但他的动作太大,弄得她快要疯掉,双手攥紧床单。
声音断断续续地说:“动静小点……轻点……”
没法轻,她的房间,她的床,她的气息,所有的一切都让他失控,忍不住闯入她的禁地。哪怕她把他拒之门外,他也要硬闯。
床缝发出的声音折磨着尹澄的神经,她头皮发麻面红耳赤,狠狠捶打着梁延商。
然而她表现得越抗拒,他就越激烈。尹澄的指甲陷进他的肉里,不停挠他,他疼得低哼,将她双手握住锢在头顶。
尹澄便急道:“你给我停下来。”
他的确照做了,停下了动作悬在她的眼前目光涌动地锁住她:“想没想我?”
尹澄的心脏还悬浮在半空中,刚稍稍回落,大口喘着,梁延商又狠来了一下。
“想没想?”
尹澄侧过头去,情绪紧紧绷着,梁延商松开她的手,捧过她的脸握在掌心里轻柔地吻着。
声音又变得极尽纵容:“不想就不想吧,我想你就行。”
他将尹澄打横抱起压在飘窗上,黑暗狭窄的空间,黏腻湿热的夜。所有的激烈调至静音,连同压抑的情感一起迸发成一波波热量蔓延全身,喷涌、决堤,一发不可收拾。
饶是这样,他还是在最激烈的时候拿起纸巾,不忍心让她发生一丝意外。
明明是一场极致的体验,他们却像经历了一场恶战。梁延商的前胸后背都是清晰的血痕,尹澄也被他折腾得够呛,吻痕遍布。
他重新将她放回床上,拉过被子给她盖上。尹澄翻了个身拿背对着他,他望向她的背影忽然想起了尹教授的那句话。
“风是握不住的”。
他一直在试图握一样根本不可能握住的东西。
尹澄在快要睡去的时候模糊地听见他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你的心为什么就捂不热?”
梁延商就这样静默地坐了会,在尹澄的呼吸均匀后,捡起地上的衣服离开了她家。
……
谢晋结婚那天,小区很热闹,尹澄一大早便被楼下的声音吵醒了。
她下楼去开车的时候还被谢晋妈妈叫住,她一身喜婆婆的打扮跑到尹澄面前抓给她一把喜糖对她说:“给你沾沾喜。”
尹澄低眸看着伸到面前的喜糖,顿了几秒,接过放进口袋里说了声“恭喜”便离开了。
上午她去研究所把手头的事清掉后,下午便驱车去了科谷产业园。今天产业园不知道举办什么活动,园区门口拉着横幅,一路标识指引,平时挺清净的一个产业园今天到处是人。
尹澄的车子根本开不进产业园停车场,只能被迫停在产业园外的路边车位。
等她下午忙完从楼里出来的时候,产业园里的活动好似已经结束了。原本停在路面的那些车子也陆续开走了,她拿着材料走在园区内,不时还能碰见三三两两的商务人士。
由于身高显眼,尹澄路过会议厅前的时候一眼就瞥见了正在和几人说话的梁延商。她盯他瞧了眼,放缓了步子,直到他也侧过视线看见了她,尹澄才止住脚步停在人行步道边上。
梁延商收回目光和面前的人说了几句,便转过身朝她走来。
尹澄好像还是第一次见他穿得这么正式,西装革履长腿阔步的样子清隽稳重。
他走到她面前,不着痕迹地打量了她一番,问道:“你怎么在这?”
尹澄扬下手中的东西:“来取报告的,你呢?”
梁延商看向活动牌:“参加论坛。”
尹澄“哦”了声,听见他说:“找个地方坐会?”
“好啊。”
产业园的角落有家咖啡店,他们步行到那,找了个空位。
梁延商将尹澄的ColdBrew递给她,在她对面落座,眼底蕴着淡淡的情绪看着她。
尹澄捧起咖啡喝了口,问道:“这个论坛是做什么的?”
“各公司分享自己的盈利模式和项目成果,交流为主,借此寻找一些合作商机。”
“你在这中间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来考察行业动向,有价值的也会考虑参与。”
尹澄靠在沙发上,继续问道:“你一般是投钱进去不参与经营,还是说需要一直跟踪,我指的不光是盈利状况,包括一些细枝末节的事你都需要亲自盯吗?”
尹澄很少会针对梁延商事业上面的事情问得这么细,他挑了下眉梢,回答她:“看是什么项目,也要看是什么事。我有团队会专门负责一些项目的对接工作,通常情况下他们会进行初步的信息筛选,当然也有我需要亲力亲为的事。比如我才给一个合作企业介绍了财务总监,这种人事调动看起来是小事,有时候往往会决定一个公司的运作状况。
所以你问的这个问题,得分情况看。”
尹澄听得颇为认真,眉峰轻微拧着。
梁延商进一步解释道:“通俗点说,就像养孩子。把孩子送去学校后,虽然教育托管了,但作为家长肯定要定期关注孩子的学习成绩和学习状态。一旦发现哪一科出现问题,就要及时考虑寻找合适的辅导班,查缺补漏。”
尹澄了然地点了下头:“这么说的话,你得负责一个大盘,就像操盘手一样坐镇,是不是离开这个位置时间一长就会出问题了?”
梁延商展颜一笑:“那得看是多长时间了。”
尹澄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下,她摸手机的时候摸到了几颗糖,也就顺势把糖先拿了出来放在桌上。然后拿出手机看了眼,何教授给她发了条信息。
尹澄看完信息后将手机重新放进口袋里,视线落在面前的那几颗糖上:“你猜这糖哪来的?”
梁延商眼神下落,听见她接着说道:“谢晋的喜糖。”
他擡起目光,尹澄深吸了一口气,看向窗外端起咖啡送到唇边:“他今天结婚。”
梁延商沉寂地瞧着她,良久,问道:“你还挺惆怅?”
尹澄眼角眯起了笑:“不是惆怅,是感慨,有点感慨而已。再怎么样,也是初恋不是吗?”
梁延商却撇了下嘴角:“不算吧。”
尹澄收回视线问道:“你对初恋的定义是什么?”
“第一个爱上的人。你爱过谢晋吗?”
尹澄沉默了,隔了一会反问道:“那你呢?你的初恋是谁?”
“你。”他不假思索,眸光透亮,射进她的心底。
某一个瞬间,尹澄听到了心弦被狠狠波动的声音,穿越纷杂的过去和未来,只停留在此时此刻,她和他之间,震荡、回响。
梁延商复又垂下眸问道:“我是你的吗?”
他说初恋是第一个爱上的人,他在问她爱不爱他。
尹澄听出来了,唇边的笑意浅浅地扬起,又敛去。
她端起咖啡喝完最后一口,对他说:“走吧。”
梁延商看了眼糖纸上刺眼的“喜喜”字,站起了身。
到了咖啡店门外,两人同时停住脚步。
夕阳正以缓慢的速度被黑夜吞噬,晕染的光斜斜地落到店门前,洒在尹澄微曲的睫毛上,成了颤动的光影。
梁延商侧过眸问道:“去我那吗?”
“不了,还要回所里,何教授在等我。”
“送你?”
“我开车来的。”
尹澄走下台阶,又回过头来对他说:“那再见了。”
“好。”
他目送着她拐过街角,直至消失在余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