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嫣忽然下意识朝着南家正门不远处看去,随后转头对南禹衡说:“可是不可能是钟藤啊!他为什么要对自己家的企业动手,他再怎么样也姓钟啊!
还有,刚才钟藤来的,就是…我回来的时候。”
南禹衡忽然将她按在自己身前眼神压迫地睨着她:“所以你特地从后门绕回家?躲开他?”
秦嫣垂下眸嘀咕道:“那不然我能怎么办?他的样子看上去痛苦极了,就算不计较过去那些事,我现在的身份也不适合去安慰他。”
南禹衡沉声说道:“还记得你刚嫁给我时我告诉过你钟藤的处境吗?”
秦嫣点点头:“记得,你说钟先生和钟夫人这几年关系越来越恶化,钟先生把钟洋提成了总裁,同年,蒋华珠让钟藤进了蒋氏企业。”
南禹衡将她的脑袋按在怀里,用只有他们才能听见的声音低声说道:“我听庄医生说,那天晚上他们过去以后,本来钟太太的状态已经慢慢稳定,快到早晨钟太太突然接到个电话,没多久浑身抽搐一口气就没上得来。
如果刚才钟藤来过,那么我的猜想就成立了。”
秦嫣刚想擡起头望向他,南禹衡却将她的脑袋按在怀中,声音低沉地告诉她:“自己的妈去世没几天,这时候还能出现在这里,唯一的可能就是,他和钟家彻底闹翻了,你想,钟昌耀本来就因为富汇食品的事情一个头两个大,钟藤还趁机添了一把大火,要不是亲儿子,这时候钟昌耀恐怕灭他的心都有了。
钟太太虽然积郁了一辈子,始终无法放下芥蒂,和钟昌耀也形同陌路,但归根结底她没有想过离开钟昌耀。”
秦嫣听明白了南禹衡话中的意思,这两年蒋家那边全面停止与钟家的商业往来,大概也是蒋华珠知道自己时日不多了,不想再助长钟昌耀的势力,这样,她一旦走后,钟家势力大幅度削弱,也就无法只手遮天得到他想要的
当一个女人用了一辈子的时间也无法挽回她的男人,即使含恨而终,也要千方百计处心积虑阻止他的男人在她死后挽回他的人生。
她爱他吗?爱吧,爱到歇斯底里,爱到恫心疾首,爱到油灯枯尽…
她恨他吗?恨吧,恨到偏执疯狂,恨到万念俱灰,恨到同归于尽…
无论爱也好,恨也罢,蒋华珠只想牵制住钟昌耀,让他没有那个能力翻云覆雨,可自始至终没有想迫害他。
秦嫣想明白后,声音埋在南禹衡的胸间说道:“所以钟藤是利用蒋家的势力背着钟太太给钟先生致命一击?”
南禹衡呼吸沉重地说:“我猜这大概是压垮钟太太的最后一根稻草,所以钟昌耀不可能再容得下钟藤,从大义上来将,他离经叛道,同时背叛了自己的父母和家族,至于他为什么会这么做,钟家的事也只有他们自己最清楚了,但他既然能调动蒋家的资源,说明他现在的实力不容小觑。
至于钟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钟先生和你爸年轻的时候还有些恩怨,具体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既然你爸做了这个决定,说明他大概能猜到钟昌耀接下来的动作,别忘了你爸也是在这片东海岸待了这么多年。
但是他不想让你妈再卷进来,无论如何,你妈现在的身体都不适宜再牵扯到这些纷争中。
你现在能明白了吗?”
秦嫣擡起双手穿过南禹衡的腰际抱着他,她刚才就想明白了,可情感上依然一时无法接受:“我只是舍不得妈妈。”
南禹衡温热的呼吸落在她的头顶,缓缓抚摸着她的后脑安抚着她:“你有空可以去看她,东祥有直飞的航班,你要什么VVVIP的卡我是没有,但我可以保证你随时想去我都可以安排。”
秦嫣难过地将脑袋埋在他的胸口揉了揉,身后秦家的院门倒是打开了,秦文毅从里面走出来打算出门买点东西,侧头一看这两人还在家门口抱着,不禁拳头放在唇边干咳了两声,秦嫣身体一僵从南禹衡怀中钻了出来,回头看见秦文毅双手背在身后眯着眼睛看着他们,秦嫣立马羞得恨不得躲到南禹衡背后,就听见秦文毅开口道:“我说你们从我那走了也有半个小时了吧?回个家这么难啊?走半天才走了这几步?真不知道你们现在年轻人是怎么想的?也不怕冷。”
说完按响了汽车,扬长而去,徒留两人一脸尴尬。
……
那个春节,是秦嫣嫁到南家的第一个春节,也是南家最热闹的一个春节。
秦嫣正式搬进了南禹衡的房间,虽然芬姨一开始也很奇怪他家少爷怎么突然连着几天不坐轮椅了,可后来琢磨着,似乎是自从秦嫣和他住在一起后,少爷身体越来越好了,精气神都和以往不一样了。
而且放假几天,两人几乎不出房间,偶尔吃饭看见他们,少爷也是把秦嫣宠上了天,芬姨便暗自乐了,有天还说漏嘴,说什么秦嫣有了孩子,她还能帮着带,倒是把秦嫣说得羞红了脸。
年后,林岩便被秦文毅悄无声息地送离了东海岸,没多久南禹衡也要正式参加东岸商会的继任仪式。
那天早晨秦文毅一早来到南家,秦嫣下楼的时候已经看见爸爸和南禹衡在一起说话,两人均是一身正装,今天这个日子是东海岸的大日子。
就连秦嫣都能感觉出来两人言谈之间透着愉悦,不免也有些亢奋。
过了今天,她的丈夫将会是东岸商会的理事长,登上南城,甚至南方商圈最有话语权的宝座,本该兴奋的早晨,可秦嫣总有种隐隐地担忧。
临走的时候,南禹衡到一边接了个电话,秦嫣也正好要去学校,走到门口时又折返回来走到秦文毅身前有些忧心仲仲地说:“爸,钟家今天也会去现场吗?”
秦文毅点点头:“都要去的。”
“那…应该会顺利吧?”
秦文毅侧过头看着正在打电话的南禹衡,目光幽深地说:“有爸在。”
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却忽然让秦嫣心里踏实了许多,就像小时候,不管家里发生再大的事,只有有爸爸在,她就知道事情总能过去的,他的爸爸虽然不是东海岸最厉害的商人,却是为了家人能竭尽全力的好爸爸。
秦嫣抱了抱秦文毅的肩膀,秦文毅笑道:“去吧,都嫁人了还跟我撒娇。”
秦嫣便对南禹衡摆了个“加油”的手势,南禹衡握着电话含笑目送她走出大门。
继任仪式是在城中心的一个礼堂内,整个东岸商会的企业家几乎全数到齐,东岸商会理事长二十年没换过人,隐居多年的冯老爷子这一天也亲自到场,正式签署聘任文件,这是南城商圈轰动人心的大事件。
南禹衡和冯老爷子包括东岸商会所有日常副理事全数被请上台,共同见证聘任成立。
可就在签署文件前,钟昌耀带着钟洋亲自赶到现场,连着八问直逼南禹衡!
一问南禹衡的资历,二问南禹衡的经商经验,三问南禹衡在东海岸的地位…
道道问题试图当场罢免他的理事长职位,底下坐着的裴鑫国和端木明德虽然没有出声,但钟家毕竟是东海岸最有威望的家族,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他们都能轻易煽动众人的情绪,各种质疑开始砸向南禹衡。
他太年轻了,在外人看来没有任何商业背景,也没有任何从商经验,虽然之前他气势汹汹地掐住裴家的命脉,夺走了那片金羽,但经过一个春节的时间,所有人都慢慢回过味来,让一个不到三十岁没有商业背景的毛头小子牵头东岸商会,这个商会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秦文毅料到钟昌耀近期会有动作,但他没有想到他会在南禹衡继任当天直接冲到会场,南禹衡如今和秦文毅是一家人,钟昌耀当然不会看着他们这边的势力越来越强大。
随着钟昌耀的八问,所有人的情绪都被煽动起来,甚至提出要求重新选举东岸商会理事长一职。
并且呼声最高的就是钟家!
南禹衡刚准备出声驳斥,坐在后面的秦文毅对他摇了摇头,匆匆起身走出会场打了个电话。
电话一接通他便对着电话那头的秦嫣说:“看来你早上的担忧是对的,你男人被逼位了,我现在发给你一个地址,你去接一个人过来。”
于是整整半个小时,南禹衡一直保持沉默,低下的人各种质疑和难听的话接踵而来,试图激怒这个年轻男人,让他做出失态的举动,从而抓住他的小辫子,让大家看看这么一个轻浮毛躁的小子根本没有资格胜任这个位置。
可南禹衡修长的双手交叠着放在面前的桌子上,沉默不语,任由别人对他各种言语攻击,他始终不咸不淡,不喜不怒。
他从小在质疑和嘲笑声中长大,早已修炼出一颗强大的内心,当半个小时过后,这些老家伙的嘴都说干了,他依然纹丝不动,噙着自若的微笑看着一众人,直到这时,所有人才惊觉,这个年轻人的定力和稳重早已超出了他的年龄。
开始陆续有人重新坐了下来,不再继续激进地质问。
就在这时,会场大门开了,有人发现动静回过头看去。
秦嫣穿着白色毛领大衣,绑着高高的马尾,眉眼清澄却气质出众,而她的身后还跟着一个看上去仅有十二三岁的小男孩。
她一进会场便看见稳坐在最前方面向众人的南禹衡,她只是很快速地扫了他一眼,南禹衡眼里的深意便更加浓烈了一些,落在了她的身后方,那个小男生的身上。
秦嫣又在人群中很快找到了后排的秦文毅,秦文毅依然坐在位置上没有动,虽然刚才时间紧急他并没有跟女儿详细交代来龙去脉,但他相信她女儿能搞清楚其中缘由,用这个他捏在手上十几年的把柄助他男人坐稳这个位置。
秦嫣很快收回目光,男孩进来见到这么多人有些畏畏缩缩的样子问秦嫣这是哪里,秦嫣回过头笑着对他说:“别怕,我们坐一会就走。”
这个小男孩便低着头一直跟着秦嫣。
秦嫣修长的脖颈围着一圈洁白的毛领,高贵淡然,从容地掠过一众东海岸的叔伯们,钟昌耀和钟洋就站在过道处,秦嫣径直向他们走去,待到面前扬起得体温婉的笑容向钟昌耀问候道:“钟先生中午好。”
钟昌耀微微蹙起眉,这个小女孩有着和她母亲八分相像的容貌,可那股从容不迫的睿智和伶俐却和她母亲寡淡的性格一点也不一样,甚至她此时此刻恬静美好的外表下,却总能迸发出一种摄人的气场,让钟昌耀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又缓缓向前走了一步,停在钟昌耀和钟洋之间,然后将身后的男孩让了出来,面带笑意的看着钟洋:“钟大少爷还记得他吗?”
钟洋有些莫名其妙地盯着那个男孩:“谁啊?”
秦嫣点点头:“是该不认识的,毕竟你也没见过,不过,姜寒还记得吧?”
一瞬之间,钟昌耀和钟洋的脸色剧变,不可置信地盯着秦嫣身边这个唯唯诺诺的小男孩。
秦嫣回身对那个男孩说:“你就坐在那个空位上,我马上来。”
小男孩很敏感,能感觉出面前两个大人眼神中的敌意,甚至不敢再看钟昌耀和钟洋一眼,匆匆回过身坐在不远处的空位上,他一走,秦嫣便用身体挡住身后一众好奇的视线,对面前两人轻声说道:“听说这次钟大少爷的企业危机,你太太帮了你不少忙,亲自回娘家周旋,宋家出面才让事情有所转机,要是她知道你在外面都有个这么大的私生子了,你说…宋家人会怎么想?”
钟洋目露凶光地盯着秦嫣,要不是她身后是整个东岸商会的企业家,他恨不得当场撕了这个女人。
然而秦嫣丝毫不畏惧他的眼神,还好心提醒道:“别这样看着我,会惹人非议的,我带他来没有别的意思,只要你们待会支持我老公接任理事长一位,这个男孩便会消失在你们眼前。
如果你们敢反对一句,我会立刻在整个东岸商圈的企业家面前公布他的身份。”
她嘴边漾着温软的笑意,身后人看来,秦嫣只是在和他们闲聊几句。
钟昌耀有些微怔地盯着这个小女孩,秦嫣便一昂头回视着他,仿佛知道他眼神里的意味,噙着笑意说道:“我可不是我妈,能任人拿捏!”
说完利索地转身走到那个小男孩的身边优雅落座,笑盈盈地看着台上的南禹衡。
南禹衡的目光落在那对父子身上,就见钟昌耀缓缓坐了下来,端起茶杯面色阴鸷,钟洋看了看周围,又看了看那个正在和秦嫣说话的男孩,紧紧握着拳头也在钟昌耀的前面落座。
直到后来钟家父子没有再出过一次声,别人看钟家都不再表态,自然也不愿意出这个头,给自己以后埋下隐患。
南禹衡从冯老爷子手中接过聘任书,所有人站起身道贺,掌声雷动中,钟家父子起身沉着脸离开了。
会议结束,所有人都朝南禹衡围了上来,就连刚才会议上出声质疑的那些人也都上前道贺,南禹衡便越过人群对秦嫣招了招手,旁边人看见给她让了位置,她几步走到南禹衡身旁,南禹衡伸手自然地揽住她的腰,游刃有余地应对着这些商界大佬们。
秦文毅站在人群后面对秦嫣摆了个先走的手势,秦嫣点点头,看见秦文毅带着那个孩子先离开了会场。
正午的暖阳从外面照射进来,秦文毅迎着光,高大的背影镀上了一层耀眼的轮廓,秦嫣隔着人群就这样看着爸爸。
很多小时候不懂的事突然恍然大悟了,例如当年那个混乱的夜晚,秦文毅从钟家人手中救下了那个浑身是血的姜寒,例如外面总是传言姜寒和秦文毅早就暗通款曲,例如秦文毅不顾整个东海岸人的指指点点依然保下了那个女人,例如一向远离尘世的林岩,却特地排开所有档期回到东海岸陪秦文毅出入各种场合,亲自打破那些流言蜚语。
那一刻,秦嫣望着爸爸的背影,全都懂了。
很久以前秦文毅对她说过,一旦她和南禹衡沾上关系就不是他们两人之间的事了,所以为了今天这个时刻,秦文毅早已准备将手中捏了十几年的底牌扔了出来!
想到早晨临出门前秦文毅那句“有爸在”,秦嫣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