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嫣从端木家出来的时候,端木翊家门口倒很清闲,只有秦智一个人靠在车门上抽着烟,她还有些奇怪地走过去问道:“裴家没来人啊?”
秦智将烟踩灭淡漠地说:“来了,怕像他主人一样被揍得一个月出不了门,又走了。”
秦嫣忽而想到秦智十几岁时,冲冠一怒为红颜,命都不要了跑到裴家把裴鑫国往死里揍的场景,如今一晃都七年了,他也能平淡无奇地把那件事拿出来说了,秦嫣上车后扫了一眼一直挂在他左手腕上那串泛绿的珠子,都说左手是离心脏最近的地方,他终究一直将她放在心上是忘不了她。
人的缘分有时候真的很奇妙,世界小得仿若转一圈就能碰见熟人,可有时候大得走遍大江南北也找不到那个寻寻觅觅的人,秦嫣甚至想着,如果哥真的一辈子也碰不到她,会不会以后再也不找女人了?想到此,她心里到底有些难过,这也正是他和老爸解不开的结吧。
秦文毅这几年一直想多花时间待在林岩的身边,可秦嫣知道,他总是无法开口让秦智回来,很多事情已经不是一时半会能说开的,积郁在心底太久,经年累月的折磨太苦。
正在秦嫣晃神的时候,秦智已经将车子往山下开去,出声问道:“你指望端木明德来保南家?还不如问他借钱更靠谱点。”
秦嫣当然清楚整个东海岸要真闹起来,光靠端木翊家当然是没用的。
她靠在椅背上,一双漆黑浑圆的大眼里闪动着盈盈的光泽:“南禹衡既然能把我事先隔离,说明这场战争是在他的预料中,我刚才问芬姨他有什么反应,芬姨却说南禹衡根本没有试图周旋,反而任由事态继续发展。
裴家闹成这样,南禹衡却一句话也不说,反而敞开门任由他们闹,这不像是他的作风,太奇怪了。
我觉得…他似乎是在拖延时间,我多缠住端木明德一个小时,就能为他多争取点时间,至于待会端木明德会不会为南家出面,这个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秦智倒是斜了她一眼,冷笑一声:“你是他肚子里的蛔虫?能猜到他的用意?家都被人冲了还挺自信的。”
秦嫣却淡淡地回了句:“我相信我男人有问题吗?”
一句话让秦智闭了嘴,不想跟她继续讨论她对南禹衡的迷恋程度,也不知道姓南的从小给她喂了什么迷.魂.药,估计就是他四肢瘫痪,他妹也会觉得他是全世界最厉害的男人,就这么着吧,反正人都给他家了,他还能吐槽什么!只能赶紧载他妹再次回到南家后门。
可让他们没想到的是,刚才还空无一人的南家后门,此时后门大敞,也被各种车辆堵满了。
秦智看秦嫣准备往里走,皱了下眉说:“我跟你一起进去。”
现在南家几乎被整个东海岸的人占领了,裴家煽动起来,万一有恶意,他的妹妹虽然不见得能吃什么亏,他还有个体弱多病的妹夫。
然而两人刚走进南家,便发现很多大家族都带了人来,前院站不下了,此时一窝蜂全涌进后院,从后院往房子后门走的路上,秦嫣看见南家整齐的草坪被人随意践踏,车轮碾过,停得横七竖八,修剪整齐的花圃上也挂着这些打手的外套,压得树桠变了形,烟头随意扔在池塘里,连那群红鲤鱼都不再靠近池塘边躲得远远的。
秦嫣才从学校回来,只穿了件简单的驼色大衣,一条黑色紧身休闲裤,从后门进来的时候,这些五大三粗的男人都调笑着盯她看,觉得这个妹子长得真正点,全然不知道她就是这个家的女主人。
秦嫣也只是默默看着自己的家被糟蹋成这样,一言不发地收回视线进了家,然而家里的情况更加糟糕,能在里屋站着或坐着的基本上都是东海岸各大家族的男人,但因为突然来了这么多人,有的人还把茶打翻了,地上湿漉漉的,脚再一踩难免脏兮兮的,让原本整洁干净的南家瞬间变得鸡飞狗跳。
而前院的情况更糟糕,裴家一开始就带人进来砸了前院,那些荣叔每天悉心照料的花草药材也被那些人全数毁了,一片狼籍。
秦嫣并没有走进正厅,只是远远地看了眼南禹衡的背影,他被一群年纪大的长辈围着,那些人七嘴八舌说着话,他穿着深色翻领毛衣,独自沉静地坐在轮椅上,形单影只,仿若要被无数条巨鳄吞噬。
秦嫣咬了咬牙根,在某个瞬间有股冲动,想冲过去把那些人全打一顿,但到底还是忍住了这股冲劲,转身拽着自己老哥从后面绕进厨房。
芬姨一见秦嫣回来了,深锁的眉头透着严重的焦虑:“人越来越多了,怎么办?”
秦嫣绕到她身后擡手揉了揉她的肩,替她缓解了下紧张:“没事,我和我哥来帮你,这些都是要泡的茶吗?我们来弄,你拿拖把把外面的茶水拖一下,我怕有人会滑倒。”
芬姨有些受惊地说:“这事怎么好让你来干,更何况还拉你哥来,少爷知道得说我的。”
芬姨从小跟着母亲住在南家,思想里根深蒂固着尊卑的教条,这么多年也一直恪守自己的本分。
秦嫣却不以为意道:“他现在没功夫管这些,但这些琐事必须有人为他打理,而且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讲究这些干嘛,快去吧,你忙完正好歇会,待会估计来得人更多。”
虽然外面的情况一团乱,自家少爷被一群人围攻,但好在少奶奶回来了,纵使秦嫣在芬姨眼中只是一个小姑娘,可不知道为什么,她一回来,芬姨便感觉心里顿时踏实多了,刚才那种慌张似乎也稍缓了一些。
她稳了稳心神刚走出厨房,秦嫣又叮嘱她:“不用特意告诉南禹衡我回来了。”
芬姨点点头,秦嫣不想让他分心还来顾及她,为她操心,她反正想过了,待会她就一直站在角落,最坏的打算就是谈崩了,那些人要动南禹衡,她就拉她哥抗把菜刀杀出去!
秦嫣当然不可能真的要求秦智出去端茶递水,她哥的傲骨她自然清楚,便让秦智帮她把杯子倒上热水,她亲自一杯杯送出去。
前院此时都是一些东海岸的年轻男人,本来激昂地争论着,忽然一抹倩影不停穿梭在他们中间,为他们送上热腾腾的茶水,不管谁跟她说话,她都会笑盈盈地跟别人问声好,这让那些人原本心里的烦躁都莫名平复了一些,不禁目光都跟着这个俏丽的美人转悠。
自从秦嫣嫁来南家,关于她的流言就没停歇过,此时看见这个总被人议论的美人如此落落大方地出现,这些男人不免都有些遐想。
就连被一群人包围的南禹衡都感到有些奇怪,吵杂的前院怎么忽然安静了许多,他暗暗揉了揉头,吵了一下午的确有些头疼了,总算能清闲一会。
而秦嫣送了几趟茶,穿梭在这些男人中间竖起耳朵倾听,已经零零碎碎把事情拼凑起来。
说是南禹衡本来和正庆集团签署达成战略合作,却临时变卦,将机器人革命的硬核卖给正庆,也就是正庆将全面收购智能核心技术,带领工业电器领域进入新纪缘,大力推动正庆集成到本体的转型,这件事的落成会直接决定正庆集团在国内工业电器行业的先驱地位,全面进驻南方地区,彻底侵占裴氏企业高安集团的市场份额,按照正庆现在的发展,和高安集团的现状,不出五年就能让裴氏企业快速崩盘。
正庆位处北方,属于都会商圈,本来和东岸商会就有些利益冲突,南禹衡的这个动作对裴家来说几乎是致命一击,也直接影响了整个东海岸的经济体,一旦裴家势力崩塌,整个东海岸的经济联盟都会被削弱。
裴家今天召集所有东海岸的人在情在理,要得就是一个说法,南禹衡给不出说法,就得从此滚出东海岸,这里容不得一个让东海岸陷入水深火热的叛徒,也容不得一个不顾东岸商会利益的副理事!
秦嫣送完前院的茶后,又跑去后院,为那些司机、保镖、打手、佣人送茶。
那些人没有前院的人有修养,前院的男人们虽然目光里也有些别的意味,但行为举止还算绅士,而后院这群大老爷们看有人送茶,还是个漂亮的小姑娘,立马全围了上来,秦嫣深知今天不能闹事,只能笑脸迎人,对于那些接茶时想趁机摸她手的男人,她只能假装不经意地手抖,将滚烫的茶水滴在他们的手背上,再一脸无辜地道歉,她清甜的声音,和干净柔和的气质能让男人瞬间没了脾气,便也不忍苛责她一句。
如此来来回回好几趟,不知情地问她是谁,她会温和地告诉他们,她才嫁进南家。
她不是一个软弱的女人,但她懂得适时示弱会为自己争取更大的利益,果不其然,那些男人听说她才嫁进南家便遇上这么个事,不免对她产生了同情心,对她的态度都客气许多。
她笑脸迎人的样子,也让那些人等了一天的怒火都不禁熄灭了一些。
秦嫣刚送完后院的茶,南家大门前便一阵喧哗,她赶忙跑到厨房门口看去,端木明德和端木翊走进了南家,她回身看了秦智一眼悄声说道:“看来要开始了。”
秦智也从厨房走了出来靠在旁边默不作声往正厅瞧去,荣叔把端木明德请到上座,裴鑫国见端木明德来了,立马便对着南禹衡开始发难:“好了,这下人都到了,你考虑了这么长时间也应该给大家一个说法吧南少爷。”
旁边陆续有人插到:“是啊,我们既然都仰仗着东岸商会的势力,那么有些钱能赚,有些钱不能赚,位置得摆正,如果人人都像南少爷这么年少不懂事,我们商会也不会发展到今天这般。”
秦嫣这时才看见人群中一个男人激动得站起来,指着南禹衡就破口大骂:“我看你早就跟都会那帮人勾结上了吧?你们大家想想他一个势单力薄的小子,早几年凭什么能拿出金羽左右东海岸的局势?到底是他们南家在背后作祟?还是都会势力插足你们都好好想想!
另外这个时候,你那个大义凛然的老丈人今天怎么不在家?还是知道东窗事发先躲起来了?”
秦嫣看着那个大肚翩翩的男人,拳头紧紧握了起来出声问秦智:“他是谁?”
却看见秦智的眼中泛着森冷的光低声说:“住在前山的倪耀鹏。”
秦嫣猛然滞住,呵,倪家。
她忽然想起几个月前那个大雨滂沱的夜晚南禹衡对她说的话,不禁嘴边泛起一抹冷笑:“果然是驴子是马今天都能显出原型,哥你记性好,可要把这些站出来说话的人都记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