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禹衡被送去医院的事甚至惊动了秦家,秦文毅和林岩也跟着一起去了医院,庄医生早在医院候着,人一到就直接放上平车推进急救室。
秦文毅问秦嫣到底怎么回事,秦嫣一直绷着脸一言不发,直到庄医生从急救室出来摘掉口罩扫了眼门口一众人,最后视线落在秦嫣身上,对她说:“来我办公室一趟。”
秦嫣没说什么跟着庄医生去了她的办公室,一进去秦嫣就问她:“南禹衡怎么样了?”
庄医生没立刻回答她,而是坐在电脑前表情严峻对着键盘打了一串,没一会庄医生身边的那台打印机便发出“咔嚓,咔嚓”地出纸声,两人都没说话,夜晚的医生办公室有些静谧,透着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味,让人神经紧绷,打印机的声音便在这间办公室显得尤为突兀。
秦嫣坐在庄医生对面的椅子上,办公室大概冷气太足,她的身体感觉到丝丝寒意。
没一会庄医生将一堆打印出来的报告从机器上拿了下来,往秦嫣面前一放说道:“这是他前段时间的常规检查报告,这是肝肾功能检查,这份是可行血气分析,这是三大常规,心电图,CO2结合力检查,最后这份是血项。”
庄医生将打印出来的电子报告一份份拍在秦嫣面前,很快铺满了一桌,而后说道:“看不懂没关系,这份是病情分析,你可以直接看各项参数,前面一列是正常范围值,后面一列是禹衡目前的身体状况,标红的都是在正常范围值外的。”
秦嫣看着几乎密密麻麻的红色,指尖不禁发颤,一颗心犹如突然掉进冰窟,身体僵在椅子上,大脑完全懵了,她眼里的光不停闪动,就这样安静了几秒才擡起头问:“庄医生给我看这个是…”
庄医生往椅背上一靠看着秦嫣说道:“是禹衡让我把报告拿给你看的,怕继续下去你会…”
庄医生推了下眼镜继而接道:“谋杀亲夫。”
虽然庄医生刻意用比较轻松的语气在提醒秦嫣南禹衡的身体状况,然而秦嫣的心情却一丁点都轻松不起来,在医生办公室尚且还能克制,可一回到病房门口,看见林岩后,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眼里的泪便一股脑全涌了出来,林岩看见自己女儿的样子也吓了一跳,赶忙迎上去问她医生说了什么,秦嫣一把抱住妈妈语无伦次地抽泣着:“都怪我,都怪我南禹衡才会进医院的,都怪我…”
站在旁边的秦文毅听见女儿这么说,也是惊了一下,问她到底怎么回事,当听说自己女儿从两米高的地方把女婿砸得爬都爬不起后,秦文毅气得脸都绿了,顿时看自家女儿就跟看什么生化武器一样,要不是林岩提醒他还在医院,他都要当场发作了。
南禹衡被转移到了单人病房,一直到秦文毅和林岩离开医院后,秦嫣才独自推开病房的门。
一进去就看见南禹衡脸色苍白闭着眼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满了各种线路,连微微敞开的胸口里面都连着线通向床头放着的仪器,看上去极其虚弱的样子,让秦嫣一颗心都揪了起来,就这样立在病房门口神情复杂地盯着他。
南禹衡似乎是察觉到动静,缓缓睁开眼侧过头对她说:“过来。”
秦嫣死死咬着内唇,有些机械地朝他走去,到了病床边,南禹衡擡眸看她,她鼻子和眼眶都通红的,长长的睫毛上还沾着水汽,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他声音缓了几分问道:“哭了?”
他不说还好,一说秦嫣的眼泪又吧嗒吧嗒掉了下来,连肩膀都在微微抽搐,南禹衡擡手攥住她放在身前的小手,轻轻摩挲了两下语气平缓:“我还没死呢,哭什么丧?”
秦嫣却突然失控一样,越哭越凶,含糊不清地说:“对不起…”
南禹衡清淡地笑了笑:“下次还敢了?”
“不敢了。”她自责地低着头。
南禹衡拉了她一下:“上来。”
秦嫣看着他身上的线摇了摇头:“我怕压着你。”
她已经有了很严重的心理阴影,都不太敢再去碰南禹衡了。
却听见南禹衡说:“今晚留在这,你要想站一夜也可以。”
秦嫣便蹑手蹑脚地爬上病床,又怕碰到他身上粘的线,小心翼翼钻到他身侧窝在他的臂弯底下,南禹衡便拉过被子替她盖上,结果她愣是保持那个姿势一晚上没敢动一下。
按照庄医生的说法,南禹衡会突然四肢麻痹跟心律失常有关,需要住院观察。
秦嫣回东海岸的时候还特地回了一趟自己家,态度倒是非常诚恳的和爸爸商量,南禹衡这次会住院也是因她而起,爸爸从小教她做人要勇于承担责任,不能绝情寡义,南禹衡会这样也是为了护着她不被摔着,她这时候再离开,可要做实了忘恩负义的骂名,以后再回东海岸没人会瞧得起她,南家人日后肯定也会对她有看法的。
自身发展固然重要,可她嫁给南禹衡的那刻起,她就是南家人了,南家不比一般家族,还可以追求无限的自由,或者不管不顾的做自己,从她踏进门起,她就知道这个大染缸本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不能重蹈南禹衡母亲的覆辙,在这时候被人捉住错处,无疑会给自己日后埋下隐患。
她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跟爸爸分析,秦文毅始终没说话,用一种淡然的眼神看着女儿,直到她噼里啪啦一通说完后,秦文毅才骂道:“一堆的歪门邪理。”
说完又干笑一声:“这弯弯绕的心思倒有点大门大户少奶奶的架势。”
秦嫣琢磨着爸爸的话,也不知道是在夸她还是在骂她。
而后秦文毅又问道:“几号开学?”
秦嫣一听爸爸这样问,顿时就笑开了花。
秦文毅并不是不明事理的人,他虽然说秦嫣讲的是歪门邪理,但是女婿现在住在医院,这个时候把女儿送走难免落人口舌,眼看南城大学就要开学了,不让女儿去报道这么拖着也不现实,总不能看着女儿荒废学业,他松口并不是赞成女儿放弃音乐,只是从另一个角度考虑,自己女儿要想以后在南家走得长远,光会拉一手琴可是没有用的,他也不想看到南禹衡父母的悲剧在自己女儿身上上演。
所以这几天秦文毅也进行了一番深思熟虑和思想斗争。
而那天在书房南禹衡并没有明确答应给秦嫣留下来,所以秦嫣干脆趁着他住院期间,默默去南城大学报了名,也没告诉他这些事,本想着等他身体好转出院后,再慢慢告诉他来着。
可没想到她第二天去医院的时候,南禹衡一边翻看着一本书一边漫不经心地问她:“入学手续都办好了?”
一句话倒是问得秦嫣心里暗暗惊讶,弱弱地看着他:“你都…知道了?”
南禹衡嘴角挂着似笑非笑的弧度,冷白的皮肤俊逸清雅,看似温润清幽,却像个老谋深算的狐貍。
秦嫣开学了,进了南城大学商学院,刚开学那几天忙得不可开交,适应新环境,认识新同学,还有社团活动不停拉人,秦嫣没有选择住校,所以每天要医院、学校、家三头跑,社团也是让同班一个叫苏冉的女生替她报的,看到有音乐社就报了一个这个社团,苏冉告诉她这个社团要去面试,随便去唱个歌就行了。
于是秦嫣按照苏冉发给她的面试时间,下了课匆匆赶去音乐教室,没想到的是,这个社团居然还挺火爆的,她去的时候,音乐教室门口的走廊全是人,打听之下才知道这个社团的社长是音乐系那边的系草,据说长得帅还是个小开,于是乎自带吸粉体质,传单都没怎么发就引来了这么多美眉。
秦嫣去的迟,排队排了半天,还要赶去医院,急得直看时间。
好不容易轮到她,一走进音乐教室,面前正儿八经地坐了两个学长,两个学姐,桌前放着记录的表格,搞得像海选节目一样,秦嫣扫了眼后排,那里不起眼的地方还坐了一个男生,穿着有些英伦复古风的深色格子衬衫,扣子扣到最上面一颗,坐姿笔直,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眼睛上架着金丝边眼镜,整个看上去有丝禁欲的气质。
秦嫣一走进去,那双藏在金丝眼镜片后的眼神便牢牢盯着她,随后渐渐蹙起眉,不知道在想什么。
坐在最左边的学长发了话,简单问了秦嫣的基本情况,比如姓名,在哪个专业等等,然后便让秦嫣自我展示一下。
秦嫣的确什么都没有准备,她这两天都快疯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南禹衡在医院闲得发慌,便把他之前大一大二的论文翻出来让秦嫣熟读,一篇论文少则大几千字,有的好几万字,前一天读完,第二天去医院南禹衡便会开始问她论文里的知识点,问也就算了,一个问题南禹衡往往能变着花样问,或者发散性的问。
秦嫣要是答不上来,南禹衡也不会说她,只是会用一种寡淡的目光注视着她,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
秦嫣从小在学习方面就没弱过,自然不甘心被南禹衡这样鄙视,于是为了应付南禹衡各种刁钻的问题,她每晚嗑完论文后,还会就每个论点去翻找各种相关材料。
这样一来,社团面试的事情早都被她抛到脑后了,本来她准备随便唱首歌,结果这两天熬夜到很晚有些受凉,嗓子哑哑的,刚一开嗓连她自己都愣住了。
低下四个社团大佬更是愣住了,其实秦嫣一走进来,看到她的外形,他们四个就已经暗自交换了眼神,她随便表演一下他们都会录取。
但让四个社团大佬没想到的是,看着漂漂亮亮的学妹,这才唱第一个音直接破了,这就有点尴尬了。
四人面面相觑有些为难,刚准备出声,却看见秦嫣左右看了看,最后在身后看见一架被布罩着的钢琴,她几步走过去问道:“这个可以用吗?”
其中一个学姐点点头,秦嫣便一把掀掉了布,从容落座后,对四位社团大佬微微颔首,而后单手一擡,瞬间落于钢琴上,一串沉稳的音符便响了起来,在场边四人还没缓过神来时,她另一只手迅速跟上,紧接着便是一连串急促的钢琴声,修长的手指快速在黑白键上跳跃如道道疾影,瞬间召唤出激动的氛围,让低下坐着的四个人心脏猛然一提,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个穿着简单黑色紧身裤,和蓝色雪纺衫的姑娘。
这是一首速度极快,难度很高的暴风雨小调,每个层次的冲突和递进都十分清晰,节奏的交替,和弦的宽广幅度都极大的考验着表演者。
秦嫣只是弹了一小段,而后将钢琴盖上,又走回四位社团大佬面前,这下,四个人的神情和刚才有着明显的不同,忽然对面前这个学妹肃然起敬,当场发了PASS卡。
秦嫣刚离开音乐教室,那个一直和秦嫣说话的学长便回过头对着后排戴着金丝边眼镜的男人问道:“老大,这个怎么样?”
男人轻轻扶了下眼镜淡淡地说:“她的强项不止钢琴。”
南城大学音乐社每年收的人很少,名额有限,报名的人又多,所以门口的人看见秦嫣拿到了PASS卡,都投去羡慕的眼神,不过秦嫣倒是没当一回事,背着包匆匆拦了车赶去医院,因为,今天南禹衡出院。
她到医院的时候,芬姨早就把东西收拾好,南禹衡也换好了衣服坐在轮椅上,书都看了一半,才见她姗姗来迟,自然脸色有些不悦,秦嫣求生欲很强地从芬姨手中接过轮椅,一边推着他一边解释道:“我去社团面了个试,主要排队人太多了,不然早结束了。”
南禹衡倒是问了句:“过了?”
“那当然了,也不看看你娶了个什么了不起的音乐家。”
芬姨在旁憋着笑意,一上午自家少爷都板着脸,连句话都不愿意说,小秦嫣一过来,眉眼都舒展了,芬姨倒是觉得以前真是小看了这个小丫头,现在生活在一起才发现,她再怎么惹自家少爷生气,都有办法哄得他不去责备她半句。
车子开回南家太阳已经半落,秦嫣和芬姨扶着南禹衡回房,芬姨将南禹衡床上的被子放了下来铺铺好,让南禹衡赶紧躺着,别累到。
南禹衡却坐在床边说:“在医院窝了几天,我想洗个澡。”
芬姨随口问了句:“庄医生说可以洗澡吧?”
南禹衡倒是擡头看了眼在旁边替他整理衣服的秦嫣说道:“洗是能洗,但是这段时间说是不能一个人待在浴室,怕有意外,而且我这只胳膊摔得到现在都举不起来,恐怕自己洗不了。”
他刚说完,蹲在地上的秦嫣站起来有些诧异地回过身,芬姨也有些尴尬地和秦嫣对视了一眼,而后说道:“那我让荣叔上来。”
她还没转过身去,南禹衡便沉着声说:“让荣叔替我洗澡?”
颇具压迫性的声音说得秦嫣和芬姨都怔怔的,的确让一个男人替另一个大男人洗澡,那画风是有点怪怪的,但不让荣叔洗,难不成让女人洗?
气氛瞬间陷入诡异的死寂,直到南禹衡漫不经心地对芬姨说:“你出去吧。”
芬姨还一脸受惊地说道:“少爷,这,这会不会不好?”
南禹衡微擡起视线撇了她一眼:“哪里不好?难道芬姨觉得让别的女人来比较合适?”
芬姨匆匆看了秦嫣一眼,虽然她清楚秦嫣目前和少爷没有夫妻之实,这样有些不妥,但是要说到照顾少爷身体方面,的确没有人比秦嫣这个身份更合适的了,综合考虑,芬姨没再说话,迅速出去顺便带上门。
然而芬姨出去后,房间便顿时只剩下他们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