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嫣在听见敲门声后,闭上的眼睛突然睁开了,侧过头轻声问了句:“谁啊?”
门口传来熟悉而低沉的声音:“我。”
秦嫣倏地从床上弹起来,黑暗中那双原本无神的眼睛透出清亮的光,立马下了床套上拖鞋,连樱粉的唇角都不自觉微微上扬了些。
却在刚朝门口走上一步时,脚步忽然顿住,眼里那璀璨的眸光也渐渐暗淡下去,她就这样站在床边略微思索了一番,又脱掉了拖鞋爬上床,声音有些慵懒困顿地说:“睡了…”
她说完后便一直牢牢盯着房门,心跳的节奏都在寂静中默默加快,隔着一扇门,她甚至能感觉到门外男人沉重的呼吸和深邃的眼神,脑中便不自觉映出南禹衡颀长优雅的身型,让她拽着大红色的毯子拉到下巴处,鼻尖酸涩。
而门口的人也没再说话,似乎就这样无声地站了一会,而后秦嫣便听见脚步逐渐远去的声音,浑圆的双眼里浸出淡淡的湿润。
本来已经混沌的大脑倒是由于南禹衡的到来突然变得清明起来,他走后,秦嫣干脆扯掉大红毯子,看着窗户上华丽的“囍”字陷入沉思。
她还记得南禹衡上高中那年,因为她的缘故被钟腾手底下的人盯上,学校里开始出现了很多关于他的流言,有一段时间好多人找他麻烦,但是却没有人能从他身上将口罩摘掉,甚至说是有一次一个人朝他伸手,他还把人弄骨折了。
秦嫣记得当年她还和秦智讨论过这个问题,说南禹衡平时也不运动哪来的力气,那会秦智告诉她,人体每个部位都有无法躲避的弱点和容易致命的打击部位,只要击打方法准确,找到对方的弱点,即使不需要多大的力气,也能让对方没有办法抵抗,这叫技巧。
后来秦嫣学了柔道,倒是对于这种技巧研究得越来越深入,也就越来越觉得南禹衡让她有些捉摸不透。
例如她刚学柔道的时候,即便她再怎么努力躲闪,秦智也能分分钟把她秒成渣渣,一年后,同等级的人想要近她的身便不再那么容易,这种防守能力的提升让秦嫣意识到,除非是常年刻苦锻炼,否则普通人根本不可能做到如此敏锐。
那时候,她第一次开始对南禹衡产生质疑。
她和南禹衡的这场突如其来的婚礼,在所有东海岸人的眼中,肯定是因为秦文毅和南禹衡私下达成了什么利益共识,才会不惜把女儿嫁给南禹衡。
是人都知道秦文毅最疼自己的小女儿,即便是商业联姻,也绝对不可能把自己的女儿往火坑里推,背上随时会成为寡妇的风险,除非这个条件大到足够让秦文毅低头。
因此,这场婚礼让所有人对南禹衡目前的势力不敢小觑,纷纷猜测他和秦文毅到底暗自做了什么交易。
而对于秦嫣来说,她自然是清楚这场婚礼为什么会办得如此急,只是当初秦文毅这么顺利地点头同意也让她有些诧异。
秦文毅虽然是个性情中人,但对待子女问题上一向理智慎重,从当年他劝走于桐,还有把秦嫣送出国就能看出来,在子女未来道路的抉择上,他不是一个轻易妥协的人。
所以秦嫣认为,就是爸爸再认可南禹衡,就是南禹衡背后看不见的势力再强大,单就南禹衡身体这一点,爸爸是绝对不可能同意把她嫁来南家。
那么提亲那天爸爸和南禹衡在楼上密谈的内容肯定就是点头的关键。
秦嫣猜测也只有一种可能,爸爸才会点头,那便是南禹衡的实际身体状况并不是她看到的样子。
这种质疑,倒让秦嫣心口始终悬着的大石开始摇晃,说来她和南禹衡从小一起长大,可要真说了解,除了南禹衡这个人,她对他周身的环境,身处的位置,一路走来的布局可谓是一张白纸。
所以她也暗暗盘算,有些事情她是该试探试探了。
这样想着想着,倒冲淡了一些独守空房的寂寥,不知不觉也就睡着了。
秦嫣倒并没有因为新婚就让自己松懈下来,依然一大早起床,晨起跑步。
而东海岸的邻居们看见这个准新娘一大早不在被窝里和丈夫浓情蜜意,却一个人精神抖擞地晨跑,心中多半已经有数,虽然新娘子碰见路过的人,依然挂着礼貌不失得体的笑容问好,但所有人不免都带着一些讳莫如深的同情。
秦嫣不是察觉不到,只是她既然选择嫁给南禹衡,就早已做好迎接这些眼神的准备,但她却万万都没想到,就在她新婚的第一天便遇到了如此棘手的事!
秦嫣跑完一圈刚进南家大门,就看见从家里迎面走出来的庄医生,此时正在跟芬姨交代什么,一脸神色匆匆的样子。
庄医生是南禹衡的私人医生,在南禹衡初三的时候来南家定期为南禹衡看诊,秦嫣记得那时候庄医生刚从国外回来,还是个小姑娘。
秦嫣嘴甜,每每看见庄医生都姐姐长姐姐短的喊,庄医生性格开朗喜欢开玩笑,那时候还经常对着南禹衡说:“你小媳妇来了。”
只是没想到当时庄医生总挂在嘴边的玩笑,现在倒是真应了,如今庄医生也结过婚当了妈,不过对待南禹衡的身体十年如一日,依然会定期上门监测他的身体状况。
秦嫣大汗淋漓地走过去和庄医生说了声早问道:“庄医生怎么一早来了?是南禹衡?”
庄医生先是道了声喜,随后脸色便有些不大好地说:“可能是昨天大婚累着了,半夜一直高烧,天不亮就让芬姨通知我过来了。”
说完有些不大忍心地说:“他现在的情况一发烧就不是好事,各种并发症都有可能,我知道今天这个日子跟你说这些不合适,但你得做个心理准备,还有他这段时间一定要卧床修养,千万哪里也不能去了。”
秦嫣心里咯噔了一下,纤细的手腕也不自觉微颤,连嘴唇都有些发白。
庄医生皱起眉,回头看了眼芬姨,这种事情对于一个刚结婚的新娘来说太残忍,谁也不忍心,但眼下的情况却是必须得让她知道。
芬姨赶忙上前打岔说道:“瞧你热的,要么上去冲个澡下来吃早饭吧。”
秦嫣喉咙哽了一下,从前家里再大的事都有爸爸顶着,可她清楚从今天起,自己就是南家的太太,这个家的女主人,即便是告诉她天塌下来,她也不能低头。
她默默将哽在喉间的火热咽了下去,对庄医生说:“我知道了,麻烦庄医生一早跑一趟。”
然后转头看向芬姨:“我昨天看见礼盒里有一套青花瓷器,劳烦芬姨上楼拿给庄医生。”
芬姨应声后便转身上楼,庄医生立马不好意思地说:“秦嫣你这是做什么?”
秦嫣拍了怕她的手:“我知道你喜欢这些东西,我对瓷器没什么研究,放我这也浪费了,你医院里事情也多,最近还要麻烦你两头跑,真是过意不去了。”
庄医生低眸轻叹了一声:“还好是你在他身边。”一句话倒是说得意味不明。
送走庄医生,秦嫣刚进屋,就见南虞从餐桌边上站起身说道:“南禹衡没事吧?医生怎么说啊?昨天不还好好的吗?怎么媳妇刚进门就这样。”
看似一句轻描淡写的话,倒是言语中夹枪带棒地暗讽秦嫣是个扫把星。
秦嫣微微侧身脸上挂着寡淡的表情:“不劳姑妈操心了。”
见南舟两眼冒光地盯着自己,斜了他一眼匆匆回房洗了个澡,换上一件妥帖的鹅黄色连衣裙便直接去了南禹衡的房间,她敲了敲门,芬姨直接开了门,她刚好送粥进来。
秦嫣几步走进房间看见南禹衡躺在床上,脸色倒的确煞白得很,只是一双漆黑的眼眸透着暗哑的光牢牢盯着才走进来的秦嫣。
她几步走到床边有些责备地说:“让你昨天走那么长的路,逞能。”
说着微凉的小手就顺势摸上了他的额,随即秦嫣心底闪过一抹疑虑,的确有些烫手。
南禹衡倒是不疾不徐地说:“不是你不想看见我结婚还坐轮椅嘛。”
他嘴边透出一丝笑意,秦嫣眼神微微发紧,转过身从芬姨手中接过粥说:“我来吧。”
芬姨倒是提醒道:“太太,你也没吃。”
秦嫣无所谓地说:“端上来吧,我在这吃。”
芬姨看了南禹衡一眼,南禹衡点点头,她便退了出去。
芬姨走后,秦嫣小心翼翼地将南禹衡从床上扶靠起来,她才洗完澡,头发还是湿的,嫩黄色的裙子让她白净得如含苞待放的荷花,到底二十岁的年纪,一切都那么美好,朝气中带着清淡的妩媚,又蕴着诱人的香气。
南禹衡望着她眼里流动着淡淡的光泽,声音低柔:“昨晚睡得好吗?”
秦嫣不动声色地将枕头靠在他的身后,看见南禹衡床上也铺着大红色的被褥,和她房间一样,有些刺痛了她的眼,可她只是淡淡地说:“好呀。”
她对着南禹衡在笑,眼里看不出一丝失落,却触痛了面前的男人,让他刻意撇开视线。
秦嫣假装没看见他隐忍的神情端起粥,舀了一勺放在唇边轻轻吹了吹,南禹衡对她说:“我自己来。”
说完朝秦嫣伸过手,秦嫣却绕过他的手将勺子递到他的唇边:“你自己来娶老婆是干嘛的?张嘴。”
南禹衡的眸子泛着深不见底的幽暗,和她就这样对视了两秒,乖乖照做,秦嫣眼角才浮上笑意。
南禹衡擡眸问她:“早上出去跑步的?”
秦嫣怕南禹衡问她路上有没有碰见什么人,说了什么,于是干脆绕开这个话题:“是啊,你没觉得今年特别热吗?波士顿现在才二十几度。”
南禹衡默默的听着,半晌忽然问道:“什么时候走?”
秦嫣歪着头盯着他:“你又要赶我走吗?”
南禹衡没说话,低垂着视线,眉眼间透着丝丝清淡的寡寂,像与世隔绝般。
秦嫣放下碗,忽然柔顺地将头枕在他的胸前抱着他:“别赶我走好不好?”
南禹衡目光克制地盯着她祈求的小眼神,声音里多了一丝威严:“你说呢?嫁给我不是让你荒废学业的。”
秦嫣嘟囔着嘴,样子还和小时候耍无赖一样一样的,看得南禹衡眼里浮起一丝宠溺的笑意,倒是此时身后的芬姨干咳了一声。
秦嫣赶忙坐直身子站了起来,接过芬姨手上的食盘,芬姨走的时候特意没有关门,秦嫣回身看了眼,对南禹衡吐了下舌头。
她知道芬姨大约是怕了,可是怕什么?难不成怕自己对南禹衡饿狼扑食?她倒也想扑呢,可她还没有研究过到底应该从哪下手。
南禹衡见她一副像和谁堵气的样子吃着早餐,笑而不语地盯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