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去的路上,南禹衡略微思索了一番。
秦嫣和小小分开后单独坐在角落时,有佣人找准时机,故意借着南禹衡的名义将秦嫣引走,秦嫣情急之下肯定会跟着追去。
可在刚才的监控中,南禹衡注意到的确有个步行匆匆的佣人,不过从头到尾都是低着头,就像是事先预料好避开钟家的监控。
今天晚上钟家上下那么多佣人都穿着统一的制服,身型也都差不多,单从服装上根本分辨不出那个引秦嫣过去的佣人到底是谁。
如果指使这个佣人的是钟藤,倒也符合常理,毕竟今天晚上钟藤先是招惹了秦嫣,又因秦嫣备受嘲笑,他向来行径疯狂,恼羞成怒想报复秦嫣,倒也的确可能!
只不过他也许早就设想开舞的对象是秦嫣,但绝对不会预料到秦嫣能用舞蹈反将一军,即使临时让佣人将秦嫣骗去地下室,也绝对不会连嘱咐佣人避开监控这么细枝末节的事情都设想进去,这就不像是钟藤粗暴的作风了。
加上如果按照秦嫣的说法,这事不是钟藤干的,那么南禹衡的脑中便氤氲而生了一个可怕的猜测!
假设这件事并不是钟藤所为,就更不可能是钟家其他人指使的!
今天说起来是钟藤的成年礼,然而钟家更为在意的是那个“金羽计划”,他们今天只有不出任何差池才能赢得整个东海岸的支持和信任,将这个计划推进下去。
所以放眼整个钟家,除了钟藤,不可能有人在这个节骨眼上指使自己的佣人干这么荒唐的事情自掘坟墓!
那么如果不是钟家人所为,指使这个佣人的就另有其人!
南禹衡很快梳理完整件事后,便心头大骇,好缜密的布局!
背后人的目标不是秦嫣,也不是钟藤,而是秦文毅!
利用秦文毅的怒气阻扰整个“金羽计划”!
他拿出手机拨打秦文毅的电话,而此时的秦文毅已经走到偏厅的中央,所有东海岸男人聚集的地方。
他高举手中的酒杯,用另一只手中的勺子敲打玻璃杯发出清脆的响声,场内议事的男人们纷纷朝他看了过去,他瞬间成了场中的焦点。
他放下手,挺括的身姿站得笔直,声音洪亮地说:“我反对这个金羽计划!”
霎时间偏厅内一片哗然,钟昌耀眼神微微眯起牢牢盯着他,有人立马问道:“秦总有什么高见不妨说说看。”
秦文毅眼神波澜不惊地开了口:“各位野心勃勃,蓝图构建得宏伟,但有没有想过,CBD做为一个城市的核心和经济枢纽,有着对整个南城绝对的经济支配和主导作用,大家凭什么认为我们能把控制权握在自己手中?”
人群中立马有人驳斥道:“秦总是对自己没有信心还是对东海岸没有信心,没有东岸商会企业家的支持,南城的经济这二十年会发展得这么快?我们本来就是整个南城的经济核心,凭什么拿不到控制权为人鱼肉?”
秦文毅高举手中的酒杯朗声回:“我手中这杯子里的,你喝着是好酒,我喝的是祸水,如果不想替人做嫁衣,请在坐的老总们都能三思而后行!”
说完秦文毅直接将杯中的酒往旁边的器皿中一倒,将酒杯拍在桌子上。
钟洋终于忍无可忍出声道:“金羽代表的是整个东海岸的利益,秦总就是有什么想法可以私下沟通,这么公然站出来煽动反对金羽计划,目的何在?看来秦总根本不拿自己当东海岸人!”
他言语之中句句直指秦文毅居心叵测,是东海岸的叛徒!
顿时所有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盯着秦文毅,众人心思各异,有猜忌、怀疑、敌对等等,瞬间就将秦文毅孤立起来!
然而秦文毅丝毫没有被他的指责震住,反而带着从容不迫的冷笑:“见金羽的出现,东海岸人的确有义务出一份力,但有哪条法律条款强制规定这个金羽是圣旨?我秦文毅今天把话放在这,我坚决反对这个计划,至于其他人你们愿意往火坑里跳,我拦不住!”
说完他就大步朝着偏厅外走去,而在这时,一直稳坐在椅子上的钟昌耀,终于缓缓站起身,朝秦文毅走了过去。
秦文毅看见了他的身影,几步停下来,立在原地等他缓步到近前。
钟昌耀个子很高,比秦文毅还要高上半个头,虽然年纪不轻了,但依然气宇轩昂,精气神之间流露出养尊处优的高贵稳重。
他停在秦文毅的身前,先是耐人寻味地说了句:“好久不见了老秦。”
而后眼里透出一丝寒意:“看来是我这些年让你的日子太好过了。”
秦文毅忽然凑过身去毫不客气地丢了句:“别怪我不顾情面,问问你儿子刚才都干了什么!”
说完便大步流星走出偏厅,而南禹衡也正好匆匆赶了回来,在偏厅门口撞见秦文毅,他侧头往里一看,场内一片喧哗,当即知道自己晚了一步。
秦文毅也很诧异问他:“你怎么回来了?小嫣呢?”
南禹衡脸色不太好:“送回去了。”
秦文毅见南禹衡的样子似乎有事,回去的时候便让秦智坐南家的车子,南禹衡一上了秦文毅的车便把自己的猜测告诉了秦文毅。
当秦文毅得知引秦嫣去地下室的人或许不是钟藤后,便想到了自己可能成了一颗棋子。
南禹衡问他事已至此,有什么打算,夜色更浓了一些,秦文毅将后排的车窗落下了点,掏出一根烟侧头扬了扬手询问了下南禹衡,南禹衡点点头,秦文毅便将烟点燃,悠悠抽了口烟,将飘渺的烟雾吐向窗外,声音里透着释然:“自从林岩病倒后,我就有了个想法,这几个月一直犹豫不定,考虑的事情太多,总是瞻前顾后。
不管那背后的人出于什么目的想阻拦钟家的好事,对我来说,我反倒要谢谢那人让我下定决心。”
南禹衡微微皱起眉,秦文毅抽了几口将烟掐灭,回过头对他说:“所以我不后悔。”
车子很快开到了家门口,秦文毅拍了拍南禹衡的肩:“早点回去休息吧,今天你也累了。”
秦文毅从来没有把南家的这个少爷当小孩看待过,似乎从他第一次在小秦嫣的生日宴上见到他,他就对他刮目相看,今天的事,他到底是感激南禹衡的。
秦智下了车只看到爸爸拍了拍南禹衡,没听见两人之间交谈的内容。
刚才在钟家,秦智似乎是听见偏厅那里有什么动静,紧接着南禹衡就匆匆赶了回来,回家的一路上,南禹衡和秦文毅也好似刻意避着他在谈些什么事情。
秦智能感觉出来,这是个不太寻常的夜晚,他临走时,似乎有很多人在盯着秦文毅看,这一切都让他觉得有点不太对劲。
秦文毅前脚刚进家,前后没十来分钟,秦家院门的门铃便响了,端木翊的父亲特地前来。
这些年倒因着秦智和端木翊关系走得近的缘故,端木翊的父亲端木明德和秦文毅之间也偶尔会有往来。
此时虽然已入夜,端木明德却顾不得那么多,一进门就对秦文毅说道:“你到底怎么想的?这样得罪钟家,你想过后果吗?公司不做了?”
面对端木明德一连串担忧的质问,秦文毅倒显得很淡然,他泡了杯茶给端木明德,而后不咸不淡地说:“我比东海岸任何一个人都了解钟家,了解钟昌耀,平白无故突然召集所有人商讨CBD的建设,饼画得越大这中间越危机四伏,还一刻都不带喘息的让大家签署联合声明。
端木兄,我和你这么多年也算是老友了,这个投资碰不得我今天就把话放这,你要和别人一样觉得我吃里扒外坑害大家,我无话可说。
你要是信我一句,我不敢保证以后万一他们真搞起来了,亏了你的那一份,但起码可以保证你后半生不会因为这件事追悔莫及!”
端木明德脸色骤变,愣是端起茶连喝了好几口才放下杯子,又突然有些激动地站起来:“好,好,就算你说的对!他们这个项目以后真的推动不起来,或者若干年后出了什么岔子,那我问你,你眼下怎么办?明天要是钟家就对你手下控股的企业动手怎么办?”
就在这时,秦家院门的门铃又响了,端木明德回身看了眼,冷笑了笑:“看看你干的都是什么事,以为自己十八岁啊,这么大年纪了尽瞎折腾。”
秦文毅走到门口回身对他说了句:“就因为我不是十八,没两年都四十八了,再不折腾就来不及了!”
说完他径直走出院子打开院门,看见南禹衡又折返了回来,他衣服都没来及换,大概也就回了趟家就又过来了。
秦文毅有些诧异,却听见他说:“我有点事想找你聊聊。”
这就让秦文毅更诧异了,南禹衡还从来没有这么正儿八经地找过他有什么事。
他让开身子让他进家,端木明德端着茶侧头看了眼,南禹衡和他微微颔首,算是打了个招呼。
秦文毅进了屋后,没有坐下,而是在客厅的沙发前来回踱步,然后对端木明德说道:“你刚才问我钟家要对企业动手怎么办,正好南少爷也不是外人,我也不怕告诉你们,我打算把我手上持有的股份转出去,变现后在东海岸附近申请一块地盖养老机构,这几个月我一直在着手准备,也找了一些关系基本确定了大概位置。”
端木明德先是愣住,就跟听见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样,而后将茶杯重重放在桌子上:“我看你真是疯了老秦,养老院?你打算做慈善关爱老人?好,就算你要关爱老人开养老院,也不至于把手上的股份转掉吧?企业不做了?”
秦文毅摆摆手:“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养老院,是规模化的那种养老生态机构,所以前期需要大量的资金运作。
现在公立的敬老院硬件虽然说得过去,但服务差,而且不是退休高干一般人也进不去,私立的收费昂贵,中间猫腻太多,频频传出打骂老人,侵占老人生活费,你问问老城区的人哪个愿意住养老院,即使行动再不便也不愿意去,为什么?都说往养老院一住就等于去送死!
越来越多的独生子女,意味着越来越多的孤寡老人,十年,二十年后,这种情况会越来越加剧,到时候谁来保障这些老人的生活甚至生存问题?
我们这样的家庭可以随便请几个保姆,老城区的人们呢?要想为这一代的孩子解决负担,就得搭建养老保障体系,总得有人牵头做这件事!”
端木明德明显对于秦文毅提出的设想感到荒诞不羁,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情,根本赚不了几个钱,而且这个社会,涉及到老人小孩这种敏感的群体,一旦搞不好,舆论就能让人翻船。
而南禹衡只是安静地坐在沙发另一头,若有所思,没有出声。
秦智自从到家后,一直注意着楼下的动静,先是端木翊的父亲深更半夜来家里,后来南禹衡也过来,着实奇怪。
他便打开房门,轻声下了楼。
端木明德从沙发上站起身:“疯了,疯了!你真是疯了!好好的生意不要了,搞这些乱七八糟的!”
他一转身对着秦文毅就质问道:“我就问你,你是可以抛掉股份执意搞这种看不到回报的东西,那你有为秦智考虑过吗?他以后怎么办?怎么在东海岸立足?”。
话音刚落,楼梯上的脚步声戛然而止,几人回头望去,秦智正站在楼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