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场博弈中,盛子鸣更像是个外人,他越发觉得夏璃现在的行为让他陌生,她是个狠人,起码她从来不会放弃手边任何可以用到的资源,唯独秦智是个例外!
这让盛子鸣心里的那股焦虑越来越浓烈,他皱了皱眉淡淡说道:“有近路不走,你非要绕远道,就不怕最后西瓜和芝麻都没了,你连终点都到不了?”
镜片反着光,盛子鸣眼神微眯,目光牢牢锁住她:“我是比任何人都清楚你自尊心强,但你也比任何人都清楚,你自己现在的情况,刚上任全厂多少双眼睛盯着你,前有狼后有虎,你没有李董的商业背景,没有老吕在总部的时间积累,光靠喊喊口号只能暂时调动员工的积极性,想要坐实这个位置必须在短时间内拿出一个大的成绩让人信服,WOR人才引进几年内也许根本看不到任何成效,反而要消耗大量的研发资金。
当厂里的工人发现,他们的效益并没有得到实质性的改善,反而企业拿他们的血汗钱去搞什么看不见的研发项目,你觉得到时候还会有多少人支持你?
绝大多数人只能看到眼前的利益,也只在乎眼前的利益!”
夏璃半垂着眼,面前的茶渐渐凉了,她却丝毫不在意,端起茶杯默不作声。
盛子鸣却眸色越来越紧:“真够讽刺的,你面前就摆着一个可以让你翻身的道具,你却选择不用,到底为什么?是为了你的自尊心?还是你不想祈求他,低他一等,打破你们现在平等和谐的关系,让你们之间变得利益化,商业化,机械化!或者根本不想改变是因为你想跟他有未来?”
他的一番掷地有声的质问直接朝着夏璃甩了过去,她的表情终于有了丝丝变化,擡起眸直视着盛子鸣,那一刻,盛子鸣有些微微怔住,夏璃从来没有用这种眼神看过他,冷淡、威严却傲视。
盛子鸣的直言不讳让两人之间的气氛瞬间跌入到零点,空气有些凝结,夏璃并没有反驳或者发怒。
只是深看着他,眼里盛着不怒自威的强悍,开口说道:“条条大路通罗马,你说得这条路也许是最近的,但我不一定非要走!”
盛子鸣眼里浮上一层怒意,她也毫不示弱地回视着他,良久,他站起身冷冷地说:“当然,毕竟我无权干预你的决定!”
说完他便转身往门口走去,夏璃也站了起来对着他的背影喊道:“盛哥。”
盛子鸣的背脊僵住,他很久没有听到这个称呼了,仿佛记忆一下子就拉到十几岁,她拽着他的衣角对他说:“盛哥,你会不会有一天也不理我?”
盛子鸣的心脏拧了一下,终究停下步子没有再向前,她对他说:“我知道你担心现在这个情况,我也早有考虑,只是我需要先看看WOR的资料再确定我的想法能不能成立。”
盛子鸣回过身,白净的脸上是一丝难以隐藏的阴霾,就这样望着夏璃,突然问她:“如果他和大田的合作继续下去,你会一直把他留在众翔吗?”
夏璃渐渐垂下眸,几不可见地摇了下头。
盛子鸣没有再说什么,转身便朝着办公室外走去丢下一句:“WOR资料回去发给你。”
那场交谈并不算愉快,夏璃回身踏着高跟鞋走到落地窗边,看见盛子鸣走出大楼,上车前似乎还擡起头朝上看了一眼,夏璃没有动,依然立在窗边,夜幕笼罩而来,园区的路灯瞬间骤亮,也照亮了盛子鸣有些苍白的脸庞。
就如他们第一次见面,她失魂落魄从家里逃出来,他跟着家人从大城市来到莱茵那个小县城,他们对未来都是一片茫然,可彼此心中装着同一个敌人。
那个赶走她母亲,骂她是野种,至死不愿让她母亲安息的敌人,
那个用卑劣手段夺走盛伯伯手上的专利,给他盖上一顶抄袭的帽子,让盛家一辈子活在屈辱和谴责中翻不了身的敌人!
盛子鸣出国前,她答应过他,无论未来发生什么,他们永远会站在一起将敌人的头颅踩在脚下!
无论未来发生什么,他们不会背叛彼此!
无论未来发生什么,他们都会是对方最后的依靠!
可夏璃清楚,今晚的她让盛子鸣寒了心,她拒绝了他的提议,让他失望了…
盛子鸣最终收回视线上了车,夏璃站在窗边待了良久,忽然回过身收拾东西下楼就往家里赶,她想起盛子鸣临走时的眼神,心里总有种隐隐地不安。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他看似温和儒雅的外表下,藏着一颗凶险的心,他不会善罢甘休的!
一路飙回家打开门,看见客厅亮着灯,盛子鸣并没有来找秦智时,她似乎松了口气,却忽然听见一声发怒地低吼:“我不想听这些借口,钱给的是你三方公司,现在需要给我交代的是你们,而不是你们的供应商,从中午到现在几个小时了?你给我算算看!”
夏璃很少看见秦智发这么大的火,他拿着手机坐在沙发上紧锁着眉,看见夏璃进屋擡了下视线站起身走向阳台,把身后的拉门关上了。
夏璃放下包从冰箱里拿出柠檬水拧开喝了一口转头看他,他依然在和电话那头的人交涉着,声音隔着拉门虽然听不大清楚,但能听出来他脾气上来了。
夏璃放下水,拉开阳台的门走到秦智身边,他眉骨高耸,整个人散发出一种狠戾的气场对着电话里说:“放屁!需要我把合同翻出来给你看?”
他感觉到夏璃走到他身边,侧眸看了她一眼,她伸着脖子有些担忧地盯着他,他明明还在十分严厉地和电话那头的人交涉,却突然对夏璃弯了下嘴角,伸手攥住了她,嘴里却丝毫不客气地对电话里凶道:“今天12点前你给我解决不了?明天我会直接让律师跟你谈…”
夏璃低头看着他紧紧牵着自己的手,忽然心底生出一丝柔软,靠着他的胳膊安静地陪着他发火。
直到秦智挂了电话,夏璃才擡头问他:“出什么事了?”
秦智将手机扔在一边:“小事。”
每当他避而不谈时,夏璃也会敏感地止住话题,因为她知道不是关于众翔的事,他一般不会多谈。
他转而低头掠着她的神情:“不是说要加班吗?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夏璃浅灰色的眸子里是淡淡的笑意:“想你了。”
秦智反而松开她退后一步蹙着眉:“吃错药了?”
夏璃撇了他一眼往里屋走:“这都信啊?”
然而腰间却被他在身后环住扯进怀里,他的声音性感暗哑地在她耳边摩挲着:“夏总今天是受到什么暴击了?急于寻找我的怀抱?嗯?”
夏璃在他怀里转过身,忽然拧起眉看着他:“你总是待在芜茳不会耽误其他事吗?”
秦智嘴角微微翘起:“你指什么事?”夏璃的手机正好响了,她从口袋里拿出看了眼朝他晃了下:“我去收个邮件。”
她没有再继续扯开这层纸,因为她清楚,一旦撕破,表面的平静也将打破,他们必定会为了自己的立场而做出更艰难的选择。
……
第二天夏璃起得很早,她到酒店的时候,阿尔已经坐在大厅等她,她接上阿尔便直接去了医院。
而另一边秦智刚准备出门,看见立在门口的盛子鸣,倒让秦智有些诧异,他不像平时干净精神的模样,反而脸上写满了憔悴和疲惫,在看见秦智的那一刻,浑身散发一种腾腾的杀气。
秦智从前架没少打过,对于这种杀气再熟悉不过,立马敛起表情没什么温度地说:“她不在家。”
盛子鸣却直起身子对他说:“我找的是你。”
秦智微微擡起下巴注视着他,一个英气逼人,一个颓然清冷,秦智转而回过身,盛子鸣跟了进去关上门。
秦智擡了下手腕看了看时间往沙发上一坐,对他说:“我赶着回起帝,你长话短说。”
盛子鸣却淡淡地笑了下,走到他的对面落坐,顺手拿起放在面前的苹果在掌心掂了两下,低沉地说:“你看这个苹果,看着又红又大,果核却黑心的。”
他一上来就语气不善,秦智干脆拿起手边的水果刀,嘴角露出些许不耐烦地意味:“别跟我打哑谜。”
盛子鸣低垂着视线,将苹果往茶几上一放擡头直视着秦智说道:“我在告诉你,任何事物表面看上去越是美好,背后越是不堪一击,你难道不好奇夏璃为什么一直不肯公开你们的关系吗?”
秦智微眯起眼,缓缓拔开水果刀的套子扔在一边抚了抚刀壁,盛子鸣突然笑了,苍白的嘴角挂着极其悲凉的笑意:“你觉得她当真会和一个毁掉她一生的男人在一起?是,你上次猜对了,我和她的确不是那种关系,但正因为我和她之间没有感情的纠葛,我们的关系才更加牢靠。”
秦智将刀壁在手上缓缓转动了一圈,挑起眼皮望向盛子鸣,开口问道:“什么叫我毁掉她一生?”
盛子鸣紧了紧牙根一拳捶在茶几上,死死盯着秦智,双眼猩红:“她怀过一个孩子,你的。”
刹那间,秦智手中的那把刀突然静止,他的瞳孔也在一瞬间骤然放大,周身猛然散发出一种骇人的气场瞪着盛子鸣,语气压迫而凝重地问:“你说什么?”
“她有过一个小孩,当时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从东海岸出来的时候她曾说她想上大学,为了凑齐学费她打了三份临时工,那天夜里为了躲让一辆渣土车,整个人从机车上甩出去,送到医院大出血,差点人就没了,她才二十岁!那次事故让她错过了大学报名的机会,也失去了生育能力。”
秦智手中的刀猛然一颤,差点没拿稳掉到地上。
他提过,在她面前提过孩子的事情,他还记得她看着远处漆黑的海面笑得眼里泛起了泪花说“不可能。”
他问她不怕出现意外吗?她的笑容那么凄凉,她说“不怕。”
他对她说要是真的有了,就生下来,她答应了。
原来从一开始,她就给了他一场根本不可能实现的承诺,怪不得无论他做什么,她永远在他们之间隔着一道他无法逾越的墙。
到这一刻,秦智终于恍然大悟,因为他亲手杀了她!杀了于桐!
他的心脏在一瞬间翻江倒海,手中的刀越握越紧,盛子鸣谨慎观察着他细致入微的表情,秦智忽然擡起头就将水果刀朝他飞去,吓得盛子鸣猛然站起身,才发现那把水果刀竟然准确无误地插入那颗苹果,随之滚落到地上,而他惊吓过度地擡起头时,秦智已经夺门而出!
盛子鸣余惊未消地扶了下眼镜,将那颗插有水果刀的苹果从地上捡了起来,嘴角浮起一丝颇有深意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