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在和庄子他们喝酒的钟藤不时偏头看向林灵聆那边,她正在和一群人自拍照相,那边笑声很大,全是年轻人在哄闹,林灵聆一双大眼里盈满了笑意,小米窝点缀在唇的两边,笑起来像太阳一样极具感染力,让人也不禁愉悦起来。
钟藤低头拿起面前的酒一饮而尽,突然站起了起来,庄子莫名其妙地说:“去哪啊?”
钟藤没理他,只是穿过人群走向林灵聆,停在那群人外面,饶是这样,大家依然感觉背后温度骤降,一阵阴冷的感受,于是纷纷回过头,便看见穿着一件连帽黑色卫衣的钟藤立在那,他好像下班还特地去理了发,原本略长的头发变成短短的青皮,看上去更加凶狠冷酷一些,不知道的以为是哪个黑.社会团体的打手一类的人物,总之莫名给人一种杀气腾腾的感觉。
本来还在嬉笑的人在看见他后,瞬间就有种不太敢笑的节奏,他直勾勾地盯着林灵聆,于是林灵聆只有对他们说:“你们先帮我点歌,我马上来啊。”
然后便朝钟藤走去,仰着脑袋问他:“找我啊?”
钟藤转身就往外面的过道走,林灵聆不明所以地跟上他,一直走到外面没人的地方,钟藤才停下脚步回过身,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她。
林灵聆好奇地接过嘀咕了一句:“什么呀?”顺势就打开看了看,发现里面竟然是一堆钞票,顿时有些不解地擡起头,听见钟藤面无表情地说:“才发的工资,给你。”
林灵聆将信封合上递还给他:“你的工资干嘛要给我啊?”
钟藤目光撇向一边冷冷道:“饭钱,我不用女人的钱。”
林灵聆这才想起来之前中午给他带过很多顿中饭,不禁有些哑然失笑,看着他冷冰冰的脸,干脆打开信封抽了一张出来,之后把信封合上再次递到他面前,俏皮地说:“剩下的给你,你又不是我老公,把工资交给我多奇怪呀。”
钟藤被她说得微微一怔,转过头盯着面前的信封,默默接了回来。
林灵聆发现每次拿这种事情和他开玩笑,他都会露出一种无所适从的表情,好像之前二十几年没接触过女人一样搞笑,忽然凑到他面前歪着脑袋眼睛笑成了月牙:“有人和你说过你很可爱吗?”
钟藤居高临下望着这张小脸,她穿着嫩绿色的小礼服,清新养眼,肩头包裹着荷叶边,有种少女般空灵的仙气,的确很少有人能像她一样把这种颜色驾驭得如此养眼舒服。
只是关于可爱这个形容,钟藤这辈子也没听谁敢这样说他?于是本就不算多亲和友善的表情变得更加阴冷。
林灵聆却并没有害怕他,反而见他生气的模样笑得更欢了,她后退了一步认真地盯着他的眼睛声音轻得像夜里的风:“钟藤,你会忘了她吗?”
“与你无关!”他眉间再次聚上一抹狠戾,转过身便大步走回里面。
夜里走廊的风泛着丝丝凉意,钻进人的心里有一些不大好受的感觉,林灵聆轻轻眨了眨眼,低头揉了揉才重新走回去。
她进去后一眼看见在和张涛他们聊天的秦智,于是穿过哄闹的人群一直走到里面喊了声:“智哥。”
秦智顿声望去,又和张涛他们打了声招呼,才站了起来往她那走,林灵聆坐在吧台边上,就势朝秦智滑去一杯鸡尾酒,秦智伸手接过往她身边一坐,侧眸扫了她一眼:“眼睛红红的干嘛?哪个欺负你了?”
“姓钟的。”林灵聆低头就喝了一大口酒。
秦智要笑不笑地说:“我早跟你说过他不是什么好人,这事不能赖我啊。”
林灵聆干脆仰起头很急地将那杯火辣辣的液体灌下肚,才壮着胆子问秦智:“你见过她吗?那个住在钟藤心里的女人?”
秦智拿起酒杯晃了晃失笑道:“很难见不到。”
林灵聆一副苦瓜脸的样子弱弱地说:“你也认识啊?”
秦智干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声音低沉:“她是我妹。”
一句话把林灵聆本来还很沮丧的表情直接说懵了,然后她大脑十分凌乱地发出一连串问题:“什么?你妹?不对啊,夏总说过钟藤是你哥,你哥喜欢你妹?”
秦智无语地摇了摇头:“准确来说,我和钟藤同父异母,我和我妹同母异父,所以钟藤和她没有什么血缘关系。”
也许是刚才酒喝得太急,此时此刻林灵聆眨巴着一双大眼,盯着秦智已经呈现一脸懵逼状,愣是一时间没绕明白这复杂的关系!
她呆愣愣地说:“那你妹叫秦…”
“嫣,秦嫣。”
林灵聆推开空酒杯,又从旁边拿了一杯,双手紧紧握着杯子低头喝了一口问道:“她是不是比我漂亮很多?”
秦智没法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笑了笑。
林灵聆又不甘心地问道:“那,那她是做什么的?”
秦智沉默了两秒,回:“音乐家。”
“唔…听上去好像很厉害的样子。”她努力想挤出一个笑,但杯子中倒映出她的表情比哭还难看。
旁边有人喊秦智过去,他只能站起身对林灵聆丢下句:“别自寻烦恼。”
秦智走后,林灵聆又将面前的酒喝干掏出手机,打开网页搜索了“秦嫣”两个字,瞬间就跳出来这个女人的介绍,她精通各项乐器,十几岁就已经登上国际舞台成为了不起的大提琴演奏家,并去往世界各地参加演出,拥有自己的个人演奏专辑,甚至多次获得国际性奖项,在慈善方面也有过杰出的贡献,担任西西里音乐家慈善协会副会长等等头衔。
她随手点开了一个秦嫣19岁时在波士顿音乐厅的演出视频,当林灵聆看见视频中的女孩时,也瞬间被惊艳到,那个女孩就这样优雅地坐在聚光灯下,一头如瀑的黑发自然垂落,仿佛是整个银河系倾洒而下,圆润的肩和精致的锁骨,还有那完美的天鹅颈让她头顶的聚光灯都黯然失色,她擡眸微笑的那一瞬美得是如此惊心动魄!
林灵聆仿佛在一瞬之间就明白了钟藤对她的恋恋不忘,和对自己的冷淡。
她关掉了手机看着酒杯上倒映出自己平凡而普通的样子,心脏突然拧了起来,秦嫣的母亲曾是红遍大江南北的巨星,她的父亲是很厉害的企业家,她从出生就注定要比自己优秀太多。
而她自己的家庭却如此平庸,平庸到她根本不可能踏进钟藤身边那个在她看来如神坛一般的圈子。
林灵聆不是一个悲观的人,相反,她从上学到工作一直非常乐观积极,可在看完这个视频后的她,突然丧到了极点!
有人对着她喊道:“00,你点的歌到了,快过来!”
她听见了,可是身体像灌了铅一样动不了,她端起酒杯又喝了一大口,才从椅子上站起身摇摇晃晃地走过去,有人递给她话筒,她看不清是谁,眼前的一切都在晃,像不属于她的世界。
她胡乱地接过走到角落,坐在黑色的高脚椅上,背景音乐响了起来,原唱是一首女声的《我以为》,她擡起头想努力找寻熟悉的身影,却发现双眼越来越花,整个清吧都在摇晃,那忽明忽闪的灯将她的眼前交织成模糊的梦,让她看不清,也干脆不再去看,将话筒拿到唇边闭上眼。
当她声音出来的那一刻,本来乱哄哄的场子忽然安静了不少,很多人寻找着声音的来源,而林灵聆仿若掉进一个封闭的黑洞,阻隔了周围的吵闹,就这样安静地坐在角落,声音如甘甜的泉水,清澈宁静,潺潺叙述,绵绵流淌,却透着一种掩饰不住的忧伤,融入到她的声音中和情感里。
秦智放下酒杯回头掠了一眼,又顺着人堆看见挤在另一头的钟藤,他面色阴沉一个人低头喝着闷酒。
话筒里的声音动听婉转:我以为我的温柔,能给你整个宇宙我以为我能全力,填满你感情的缺口专心陪在你左右,弥补他一切的错也许我太过天真,以为奇迹会发生我以为终究你会慢慢明白…声音戛然而止,林灵聆将话筒猛地拍到一边,捂着胸口低下头,场内一片寂静,所有人都望向她,以为出了什么事,就连一直低着头的钟藤也终于擡起头朝她看去。
她拼命调整着呼吸,压抑着翻腾的难受,很快,努力憋出一个笑意站起身朝大家抱歉地摆摆手,就匆匆跑了出去冲进洗手间。
大概十分钟后,有个起帝的女同事跑进来喊道:“快来个男的,林灵聆走不了了!”
这一声吼让很多人都放下酒杯冲了出去,看见林灵聆闭着眼蜷缩在清吧外面走廊的长椅上,双手抱着胸似乎很冷的样子,有个男同事刚准备去把她抱起来,手臂突然被人一把攥住狠狠扔到一边,钟藤就这样挤进人群把躺在椅子上的林灵聆打横抱起,转过身就往电梯走。
郝爽和夏璃也赶了过来问道:“怎么搞成这样?”
电梯门开了,钟藤大步走了进去,语气阴冷地说:“不能喝还死喝!”
他话音刚落,林灵聆皱了下眉闭着眼胡乱挥了挥手,嘀咕了一句:“要你管!”
结果她迷迷糊糊一巴掌就呼到了钟藤的脸上,“啪”得一声,电梯里顿时一阵诡异的寂静,就连还在拿手机叫车的郝爽,都怔怔地擡起头看着钟藤眼里那明显要杀人的神情。
夏璃则自动转过身对着电梯门假装没看见。
结果刚出大楼,小风一吹,林灵聆似乎是恢复了一点意识,挣扎着要下来,钟藤将她刚放到地上,她摇摇晃晃差点从楼梯上滚下去,他只有伸出手臂护着她。
林灵聆眯起眼睛凑到钟藤面前,她醉得小脸红扑扑的,有些傻气,也有些孩子气,踮起脚尖近得差点要碰到钟藤的鼻子,钟藤不自然地撇开头让着她。
谁料她好似突然认清了面前的人,毫无征兆地推开他,奶凶奶凶地指着他胡言乱语道:“你走!你走远点!我告诉你…你听好了,我林灵聆以后不要…不要再跟你做朋友了,断交!现在就断交!”
她还傻乎乎地把两根食指连到一起,让郝爽帮她切断,要搞个断交仪式,郝爽一脸懵逼地说:“00,你喝多了,回家回家!”
她跟拧着一股气一样,非把手伸到郝爽面前,郝爽只能把她两根食指分开,她气鼓鼓地对钟藤说:“好了,我们已经正式断交了,我最后好心送你一句话,你这样是交不到朋友的,祝你…孤独终老!”
出租车来了,钟藤紧锁着眉刚准备把她扔上车,结果林灵聆小细胳膊一挥:“不许碰我!”
然后靠在郝爽身上醉醺醺地说:“郝哥,麻烦你了。”
郝爽无奈地将她跌跌撞撞扶上车,夏璃对着钟藤叹了一声摇摇头,坐上后座,和郝爽一起将她送回家。
其实钟藤不知道那天晚上林灵聆是不是喝醉了?在跟他胡言乱语发脾气?还是真的因为他那句“与你无关”生气了?
可是自从那天以后她真的没有再去找过他。
就连唯一一次中午在食堂碰巧遇见了,他拿了个空餐盘正犹豫要不要递给她,可她直接转身和另一帮人谈笑风声地走了,好似根本没有看见他。
最热的夏天悄无声息地溜走了,随之从钟藤生活中带走的,还有那抹沁人心脾的彩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