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季镜回到家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拉上客厅里的窗帘,阳光太过刺眼,照的她浑身不适。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季镜自己独处的时候更偏向于昏暗。她总是会把窗帘拉上,阻挡着光透进来。
她接着打开电视放着,却也不看电视中放着的什么节目,好像只是听个响一样抱着玩偶窝在沙发上,随手将手机丢在一边,丝毫不做理睬。
她就这样在沙发上呆了很久,饿了就去厨房煮碗面吃,是在北城闻名的炸酱面。
季镜吃饭总是会选择炸酱面。她在北城生活许久,有些习惯被她强制性改掉了,有些却到现在也还是改不过来。
比如晚上睡觉前总会温一杯牛奶,比如吃饭下意识的选炸酱面。再比如总会开着的电视。
一个人太过空荡,这样虽然吵,可是家里总有些生气,也没有那么冷冰冰的。
季镜一边吃饭一边往电视那边瞟,ST举办的活动中贺知衡拿了奖,各路媒体蜂拥而上,可是提出的问题却和奖项丝毫不相关,无数的话筒怼到他的身边问他和许陈为什么分手。
这些人总喜欢戳人伤疤,那伤疤不长在他们身上,他们就仿佛永远不知道痛一般。
填饱肚子后的季老师继续回沙发上窝着,家里暖气温度刚刚合适,她一不小心就在沙发上睡着了。
她昏暗的睡颜中偶然跳上一丝透过窗帘的光,这光仔细的拂过她面上的每一寸,而后怕惊扰她一般悄无声息的消失,就像从未出现一般。
这一觉睡的太久,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暗下来了——即使她这一天都没有注意过时间,但时间依旧流逝着,季老师的周末即将结束。
季镜迷迷糊糊的摸到了自己的手机,打开一看,此刻已经是晚上八点半了。她恍惚的开始回想自己到底是几点开始睡着的,但此刻刚睡醒的她显然是想不起来,她整个脑子都空空的,一阵发懵。
她干脆就不想了,反正不重要。
她把手机放到一边想要接着睡,还没刚躺下,这边接着下一秒就来了电话。
季镜伸出手捞起手机,看都没看来电人是谁,张口道:“喂?”
“季镜!”电话那头一个成熟的男声唤她。
“来者不善。”听见这个声音,季镜的脑子自动戒备,下意识地清醒了几分。
“嗯。”季镜爬起来,坐在沙发上揉了揉自己的头,低声应道。
“怎么了?”她嗓音沙哑,失去了往日的冷清,但也别有一丝韵味。
“今天怎么没来复诊?”那人毫不客气,上来直奔主题,张口第二句话就紧接着问道。
“闻医生”季镜脑袋里飞快地思衬着该怎样回答才能给他一个满意的答案。
“我忘了。”她决定坦白。
“我今天太忙了,一时间没想起来。”
下一秒,她空口扯出一个谎言糊弄闻远。
“是这样吗,季老师?”
闻远被她糊弄的次数多了,一下就识别出来她的鬼话,闻远站在高层的心理室,俯瞰着洛水的车水马龙,冷淡地出声道:“你上次没来复诊,说是学生来找你玩,上上次也没来,理由是学生要来找你吃饭。”闻远毫不留情的拆穿她,一点都不留情面,“这次该不会是你去给学生家长谈学生的未来规划了吧?”
“你们医生都能知道病人去干什么?”季镜明显被惊到了,一向平稳的声音有了些许的起伏,尾音都不自觉的上扬起来。
虽然今天并没有去谈人生规划,但是前两天她和江淮谈了啊,她刚想用这个理由,没想到被闻远率先说出来。
季镜也懒得想他究竟是如何知道的,索性破罐儿破摔:“还真是!”
“季镜!”闻远在电话那头声音严肃的叫她,“你自己算一下你到底有几次没来复诊了?”
季镜沉默,不知道该如何接他这话。她顺着闻远的话想了想,好像自己是放了他许多次鸽子了,每一次都保证下次会去。
季镜想到这,从沙发上起身去卧室,拉开床头柜的抽屉,看着抽屉里药盒东倒西歪的,那里面显然是什么也没有。
她已经吃完药好一阵子了。
思绪走到这里,她更不知道该如何去接闻远的话,索性整个人坐在床上对着电话沉默了好久。
闻远看她这边没有反应,心下也叹气的跟着她沉默,给她一个缓冲时间。
“闻远。”她终于出声道:“我不想去。”
季镜坐在昏暗的房间里垂眸,神色复杂的低声道。
美丽的面孔上蔓延着一种名为脆弱的东西,好像下一秒她这个人就会碎掉,此后再也拼凑不起来。
“我也不想让你来,但是你不能不来。”闻远在电话另一边出声耐心劝她,“你在慢慢好了,在有几次,你就真的不用来了。”
季镜知道闻远这是在哄她了,她自己什么情况自己心里是清楚的,再清楚不过。但她还是没有拆穿,她也没有接话。
“盛婉之前还给我打了电话,问你的情况怎么样。”闻远见她不出声,主动说道。
“嗯……”
“我说你一切都好,按时过来吃药,按时过来拿药复诊。”
季镜随着他的话向旁边的空药盒看去,她已经擅自停药许久了。
“你这不是在骗人吗?”季镜眼眶些许湿润,但还是克制的回答闻远。
“总不能让她从英国还担心你。”闻远声音变得越来越小,最后甚至微乎其微。
闻远在自己的诊疗室看着一片路灯也照不亮的天,想着季镜的情况,心里止不住的叹气,他从业许多年,可却没有一个和季镜相似的例子。
棘手。
闻远觉得自从接下了季镜,他整个人都老了十岁,还不止……
“闻远。”季镜在电话这头突然叫他,语气郑重无比的道:“谢谢你!”
谢你什么呢?
季镜走向窗边,看着与他在洛水的同一片昏暗的天空想。
谢你在洛水的陪伴,谢你在盛婉打电话时帮我的隐瞒,谢你让她在英国不必担心我,谢你一次又一次的过来想要救我这样的人。
“季镜。”闻远在电话那头也叫她:“我们认识了将近三年。”
他站在自己的办公室,闭了闭眼睛压下自己的情绪,而后复又睁开,眼中一片清明:“如果你真的想要感谢我的话……”
如果你真的想要感谢我,那就请你抓紧时间好起来。
“嗯?”季镜看着夜色好奇道。
“算了!”闻远叹气,这样近乎虔诚的真心话他永远说不出口。
这不是他闻远能说出来的话。
“下周末记得来复诊!”闻远给她下完最后的通牒之后,啪的一声毫不留情的挂断了电话。
他甚至不想继续听季镜的回答。
季镜哭笑不得,这人话都没说完,就直接把电话给撂了。
她丝毫没意识到自己给闻远带来了多大的心理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