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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光掠影 正文 第70章 衷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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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0章衷情

    苏乔不敢在未来婆婆的面前撒谎。

    她一五一十地坦白:“我还没和陆明远领结婚证,但是快了。我跟他商量过,等公司稳定下来,我们就正式……”

    “看你们的安排,不着急,”戚倩道,“你们还这么年轻,先立业,再成家,这样也好。”

    今晚的戚倩格外通情达理。

    苏乔从没见过她这一面。

    以往和戚主任打交道,都是公事公办,讲究效率。通过戚倩攀附裙带关系,是苏乔不曾想象的——而今,顾氏集团的分析文件,却躺在苏乔的手中。

    说来说去,还是沾了陆明远的光。

    戚倩时不时地问起陆明远:“上一次,你去单位参加谈判,我们在走廊上碰见了。那会儿,我没来得及和你好好谈谈。周围人多,你走得也急……你现在是在北京画画吗?有没有稳定工作,大概收入是多少?”

    她到底是做母亲的,关心儿子的事业与家庭。

    苏乔反而心脏一紧。

    她状若无事地端起一个茶杯,暗忖:陆明远现在的职业,不仅包括了悠闲艺术,还有宏升集团的保安,这要怎么告诉戚倩?

    然而陆明远认为没必要撒谎。

    他实话实说道:“我签了一份合同,在宏升集团的保卫科工作,做保安,一个月薪水4300,平常不用加班……”

    苏乔垂下头,捂住了自己的脸。

    她一向世故圆滑,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开口前先笑三分,甚少遇到无解的状况。

    而今,苏乔只敢从指缝里偷看——果不其然,戚倩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客厅里共有四个人,大家围坐在沙发边,陡然陷入一种沉静的默契。而戚倩忽然呢喃道:“唉,你怎么能当保安呢?做英语老师也行。”

    陆明远逡巡一圈,察觉到一丝不同寻常。

    似乎只有他一个人觉得,保安只是一份普通的工作,和所谓“艺术家”相比,并没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除此以外,家庭主妇也值得被尊敬——只要一个人付出了劳动,在合法范围内生存,他们都应当被鼓励。

    陆明远不知所谓地笑了。

    苏乔挽住他的手臂,与他十指相扣,在戚倩面前圆场:“陆明远可能是想体验一下生活。而且,前段时间,宏升内部出了事,苏展被人捅成重伤,还有一位清洁工跳楼,陆明远不放心我……我早就准备把他调到设计部了,那里有更适合他的位置。”

    她大约是头一回语无伦次。

    陆明远没有接话。

    算是默认。

    戚倩的丈夫搭了一腔:“年轻人历练一番,不碍事。我像陆明远这么大的时候,还在部队里当兵,每天给全班叠被子,参加训练,负重跑步,不知道未来在哪儿。”

    他笑得和蔼,巧妙地转移话题:“你们大学军训过吗?在野外,做封闭式训练。”

    苏乔应道:“参加过,但是,肯定没有您当年辛苦。”

    她试图为陆明远挽回面子:“我也觉得年轻人,吃点苦是好事,还能丰富阅历。我认识很多家族企业的继承人,都是从基层做起。我爷爷在世时,经常和我们说,人生不是爬山,是游船,会不断拓宽水域,打开眼界。”

    其实苏景山没说过这句话。

    这是苏乔临场瞎编的。

    戚倩的丈夫却信以为真。

    他好像还认识苏景山,不由得更加佩服老爷子:“哎,你爷爷真是一位了不起的商人。”

    他们两人随口闲聊,旁边的戚倩却坐不住。

    她虽然多年不曾见到儿子,但也是一位寻常的母亲,她会牵挂,会担忧,会替他的未来做打算。

    戚倩轻声问他:“明明,你做保安多久了?”

    她叹气:“薪水倒是次要的,你在保卫科上班,能学到什么东西,有什么发展前景?”

    陆明远回答:“干得好,能做保卫科的科长。”

    他原本想保持沉默,但是沉默也不礼貌。硬要他说出一句话,他便只能这么说了。他还想到,很多年前,陆沉刚做上总经理助理时,必定认为,自己能学到很多东西,且有长远的发展前景吧。

    室内再一次冷场。

    苏乔恍然察觉,陆明远与他的家人仍有隔阂。她看向陆明远,温柔地开口:“无论你想做什么,跟我说一声就行。”

    而后她起身,郑重道谢,正式告辞。

    当夜凌晨时分,苏乔和陆明远方才回到自己的家。

    陆明远独自上楼,去泡热水澡了。而苏乔留在书房,打电话喊醒了竞标小组的组长——组长听闻方案泄露,差点吓得尿裤子。

    苏乔漠然道:“好在我们发现及时。”

    另一边的组长满头大汗:“不可能,苏总,真的不可能。我们组里的人员,筛选了好几遍,大家都签了保密协议……大家都知道这个后果,一旦泄露,就要承担责任,赔钱陪得倾家荡产。”

    这件事,实在非同小可。

    组长更担心苏乔怀疑他。毕竟除了苏乔以外,就属他自己权限最高。

    苏乔神志清明道:“你不要着急。”

    她站在窗台边,观望夜色中的雪景。银霜挂满枝头,灯光忽暗忽明,照亮乌压压一片沉云。

    今日的天气糟糕,苏乔的心情也起落不定。她拆开了戚倩馈赠的文件,从第一页翻到了最后一页,一个字一个字地仔细审视,她很快发现,顾氏集团百分之百抄袭了他们的方案。

    剽窃别人的心血,真是恶心死了。

    他们用最简单的方法,把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变成自己的,盖上不知羞耻的烙印,用以追求更广大的利益。而且由于国内版权保护的薄弱,只要他们没有大段大段地复制粘贴,都要经过漫长的取证、扯皮、方能判决。

    苏乔轻轻合上了档案袋,心道:全他妈是垃圾,那帮早死的东西。

    新仇旧恨加在一起,她想一把火烧了顾宁诚。

    即便如此,苏乔仍然对组长说:“我相信团队内部的每一个人——因为你们所有人,都是我自己选的,我的眼光没有问题。”

    组长听出了弦外之音:“苏总,外人接近不了我们的方案……”

    他甚至怀疑苏乔的男朋友——那个混迹于保安部的帅气小白脸。他如同一位直接进谏的言官:“我们做完补充方案,绝不能放过泄密的人。”

    苏乔道:“这个不用你管,我会派人去查监控记录。”

    她与组长商量了对策,暗叹,幸好有了戚主任的援手,让她掌握了顾宁诚的底牌。

    苏乔忙到凌晨一点,冲了个澡,心绪不宁地爬上床。床头壁灯光晕柔和,陆明远在灯下看书,书是英文版,讲述了二战时期的一个男人,以及他们家族经营的动物农场。

    陆明远翻了一页纸,视线仍在书上:“你忙完了?”

    苏乔扯掉浴巾,滚进了他的怀里。

    她絮絮叨叨地说:“没忙完,但我困了,想睡觉。”

    陆明远赞成道:“是该睡了。”

    他扶了一下旁边的闹钟,再次提醒苏乔:“你看,凌晨一点了。这个时间段,你再工作,只会越来越困。”

    而后他甩开了书,把柔软的被子抬高,裹住了苏乔整个人,只露了一张脸在外面。

    他没忘记关灯。

    “啪”的一声,卧室被黑暗淹没。

    窗外飞雪盛大,狂风呼啸,“呜呜”不止,院中的树木都在不断地颤动。它们将落叶献祭给了深秋,留给严冬的,便只有光秃秃的枝干,平添几分凛冽寒意。

    陆明远身上温暖如火炉。苏乔与他紧贴到一块儿,片刻后,她又抬起脑袋,紧张地问:“糖果在客厅吗?它要是在院子里,会被冻坏的。”

    陆明远悠然道:“糖果在客厅的狗窝睡觉。你在书房打电话的时候,我给它加了一床棉被。”

    苏乔放下心来:“那就好。”

    她闭上双眼,回想今天发生的一切——尤其是在戚倩家里,那个有关保安的话题。苏乔总觉得,她用俗事困扰了陆明远。

    苏乔忽然说:“如果你没遇到我,你可能会过得更好。”

    “不,”陆明远一口否认,沉沉黑夜中,他轻吻苏乔的额头,“我会做一辈子处男。一个人来,一个人走,死了以后,墓碑都是孤零零一块。”

    死了以后,墓碑都是孤零零一块。

    这句话,实在窝心。

    苏乔顺着他的意思说:“那你现在有了我,你不是一个人了。”

    陆明远道:“嗯,等你有空怀孕,我再和你生几个孩子,凑成一家人。”

    苏乔纠正道:“你不要用‘凑’这个字,显得特别不正式。”

    她钻进了被子里,侧脸贴住他的胸膛:“你应该这么说,我们再生几个孩子,组成一家人。用‘组’这个字,是不是好听多了?”

    陆明远低下头,在昏暗的视野中挑起苏乔的发丝,诱使苏乔仰起脸来看他,他刚好吻上她的唇,不容推诿,分外坚定道:“将来你给孩子取名,我的中文水平不够。姓陆,姓苏,都无所谓。”

    苏乔欣然应允。

    她起初十分困倦,而当下,莫名打消了睡意。她黏着陆明远不放,追根溯源道:“你的青春期是怎么过的?”

    她轻咬他的耳朵:“那个年龄段的男孩子,不会有一点春心萌动么?”又接着打趣,“我不出现,你真要做一辈子的处男?”

    苏乔一连问了几个问题。

    陆明远在脑海中理顺了关系,方才回答道:“我青春期上的寄宿学校,只收男生,是一个男校。宿舍是单人间,我有时会逃课,在房间里画画。”

    苏乔道:“画什么呢?”

    陆明远仔细回忆,据实描述:“绵羊,野马,天空,大海,森林……这些画,几乎都是你的。你要是好奇,起床去隔壁看看。其中有几幅,是我高中的作品。”

    苏乔轻笑。

    她忽然明白,为什么喜欢和他聊天——因为没有压力和负担。

    “隔壁的那些画,”苏乔道,“是我买过的最好的东西。”

    她接着探寻:“你的大学生活是什么样?”

    陆明远先是说了一句:“等你问完,我也来问你。”而后,他简短地概括:“大学生活……无非是喝酒,睡觉,上课,做作业。每天查学校的邮件,有大事就去参加,没有就算了。”

    苏乔自言自语道:“然后你遇到了江修齐,他是你的表哥,作为你的经纪人,处处维护你,你不用和外界周旋。难怪,你跟我周围的朋友不一样。”

    她故意说得很小声,陆明远听得模糊。他又给她掖了一次被子,另起话题:“轮到我了。”

    苏乔顺从地点了一下头。

    陆明远有些不确定:“什么都能问吗?”

    “是的,”苏乔道,“今天晚上,我和你玩真心话大冒险。”

    床帐挡住了黯淡的月光。风雪夜里,室外有多少寒冷萧瑟,室内就有多少温暖柔情,陆明远积攒了一肚子的问题,但他又想,苏乔今天累得睡在车上,明天早晨又要早起,他还是节省一下时间,让她早点休息吧。

    他只问了一句:“你小时候的理想是什么,继承父母的公司吗?”

    苏乔闻言愕然。

    她没做声。

    陆明远将手搁在她的腰上,搂了搂,他们之间的距离又近了点。他以为苏乔在犯困——四下黑暗,他瞧不见苏乔的表情,他温声低语道:“小乔,你睡着了吗?”

    苏乔支吾着回应:“我在思考。”

    “别思考了,睡觉吧。”

    “不是,你听我说,没人问过我的理想。”

    这一回,是陆明远没说话。

    苏乔向他敞开心扉:“我小时候的理想,是做一个……二胡演奏音乐家。爸爸把我的二胡扔了,我还没学会怎么拉弦。当然我现在也不喜欢了。”

    陆明远忍不住问:“你现在喜欢什么?”

    “喜欢你,最喜欢你,”苏乔往他身上蹭,“满脑子都是陆明远——我保证这是真心话。”

    陆明远一时心软,不知拿她怎么办才好。他在一片黑灯瞎火中,又提了一个问题:“除了我呢?你不是很喜欢工作吗?”

    “工作是责任,不是爱好,”苏乔咳嗽了一声,又开始回忆往日,“我刚进宏升集团,只有十八岁,身份是实习生,平常还有男同事……”

    她忿忿不平,如实相告:“发短信骚扰我。”

    陆明远自认客观地评价:“他们只会用下半身思考。”

    苏乔表示赞成。

    陆明远不放心地问:“现在还有人骚扰你吗?”

    “没了,”苏乔道,“我发了几次脾气,闹得很凶。他们再没有乱说话。”

    她的声音忽然变小:“青少年发育期以后,我不喜欢自己的身材,我想做那种,看不出性别的人。”

    苏乔确实困了,打了一个哈欠,半梦半醒间,懵懂如呢喃:“我每天,都去健身房锻炼,幻想自己长一身肌肉,很强壮,结果越练越瘦……”

    陆明远摸索到了她的胸前,一手几乎握不住,他轻缓地揉了揉,安抚道:“你现在这样也挺好。你不挑食,就更好了。”

    苏乔被他摸得舒服,差点儿睡着了,他的手活太好了,苏乔心道。她陷入半昏迷的睡眠,仿佛在说梦话:“我在你面前,是不是挺软?在外面不是,我尖酸刻薄,算计别人,很不可爱……”

    陆明远否认道:“你已经足够可爱。”

    他说:“我因为你,神魂颠倒。”

    苏乔没有回答。陆明远只听见她清浅的呼吸声。也好,陆明远平常不会说这种话,他比较习惯说:“少来这套”,但他今晚又知道了一些关于苏乔的秘密,无从探究,无端心痒。

    第二日,苏乔起床时,咳嗽加剧。

    陆明远反而一点事也没有。

    他很肯定:“你昨天跳下游泳池,着凉了。”

    昨夜的泳池里都是冰晶,陆明远没受影响,换做苏乔呢?她到底是个女孩子。

    苏乔却否认道:“不关你的事。昨天中午,我也想咳嗽,可能我早就感冒了。”她匆匆换好衣服,带了一沓文件,便准备出门。

    陆明远关掉笔记本电脑,跟住了苏乔,与她闲谈道:“昨天晚上,董事会的一个成员,姓郭,他被带进了派出所。他是不是你经常说的那个杠精?”

    苏乔心下一顿,明知故问:“郭董是因为什么罪名被抓走的?”

    陆明远不以为然:“公司内网上说,是聚众赌博罪。他在附近的酒店,开了一间房,带了几个年轻人,玩德州扑克。”

    郭董被捕的消息,一早就传遍了公司。

    涉事的不只有郭董,还有为苏乔工作的赵秘书。但是赵秘书一再坚称:他只是看郭董喝醉了,醉的七荤八素,便把郭董送进了酒店。他很快就出了门,绝没有参与犯罪。

    赵秘书证据充足,十分清白,他依然按部就班地生活。

    董事会内部,不知情的人连连叹息。

    他们只说郭董栽了,和一帮街头混混搞上,去了酒店,聚众赌博,还玩抽头。郭董年轻时好赌,本是人尽皆知的秘密,但他近十几年来收敛了不少,大家也都快忘干净了。

    然而昨夜的牌桌上,还有一两位没被收买的董事。

    其中一人狐疑地质问苏乔:“苏总,昨晚上,您走了以后,您的秘书上了牌桌,又和老郭玩了几盘,把那一百万都赢了回去,还问他要欠条。到了十点,聚会结束,苏家开始清场,老郭才会去酒店……”

    苏乔脸色一凛:“我和郭董并没有任何资金往来,哪有什么欠条?钱董,你也参与了那场牌局,我们没用筹码,也没有人转账,我要是真欠一百万,一定会当场给的。我缺那一百万吗?”

    钱董方知其中有诈。

    苏乔旁敲侧击道:“我昨天晚上走得早,后来发生了什么,我知道的,还没你清楚。”

    钱董不愿惹是生非,打着哈哈道:“唉,要怪就怪老郭自己,以前董事长还在时,经常说,老郭是赌徒的命。那话不假,老郭把自己赔进去了。”

    苏乔满意道:“是啊,真可惜。”

    她流露出一点惋惜的意思:“郭董为公司做了这么多年,他要是能一直保持原样,多好呢?只是从一月开始,他变化很大,沦落到吃牢饭,也不能怪别人。”

    这番话含沙射影,硝烟十足了。

    钱董搓了搓手。

    他只觉得,苏家上下,无论老小,都是天生一副黑心肠。眼前这个苏乔,与苏展的套路如出一辙。老郭在公司高层,拉帮结派反对她,转眼自己就出了事——但是他能怪老郭吗?不能。

    每个人都有缺点和弱点。

    钱董心中理解,口中却与“老郭”撇清了关系:“苏总,你犯不着为了老郭生气。他那是老毛病了,分不清形势,看不穿局面,有点蝇头小利,一股脑就钻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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