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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封府美食探案录 正文 第108章 你撒谎

所属书籍: 开封府美食探案录

    搭建好篷子之后,高老六的人也没走,而是安安静静立在一边帮忙维持秩序。

    若有那些个老弱病残来,还会帮着扶一把。

    见他们做得不错,谢钰便遣散了衙役。

    高老六派的这些人来,还真帮了大忙。

    有些人不守秩序倒还罢了,其实谢钰最担心的是扒手,光前几日就抓了五个,都是熟脸。

    被抓时他们也不慌,甚至还有闲情逸致跟衙役们打招呼,笑嘻嘻道:“张爷,又见面了!”

    “朱爷,几日不见,您老招子又利了,小的服气。咱们下回再来比过。”

    “不劳您大驾,都忙,忙去吧,我自己个儿走。大牢没换地儿吧?”

    说来尴尬,那些扒手不怕衙役,偏偏就怕高老六这类地头蛇。

    大凡在衙役面前混个脸熟的,都是牢房几进几出的货色,滚刀肉似的,相关律法条文简直比普通衙役们都烂熟于心。

    他们都压着线擦边偷东西,即便被抓,衙役们也不好动手,左不过骂几句踢几脚,丢到大牢里关几天,也就放出来了。

    又是一条好汉么!

    但他们是真怕高老六啊!

    那可是敢剁手的狠人,可不管什么律法条文。

    开封地面的泼皮无赖们谁不知道,敢在六爷的地界上伸手闹事,那就是不给他老人家面子。

    你不给他面子,他就真敢把你往死里打……

    如今众扒手意见高老六的人在义诊摊子这里,就知道是六爷的场子,一句话没敢多说,立刻掉头走了。

    所以有的时候有的事,就得特定的人去办,事半功倍。

    王衡和马冰各自守着一张桌子,前者的两个徒弟也各跟一个人,忙而不乱。

    都说嘴上没毛,办事不牢,王衡须发皆白,又气派,一看就是个积年的老大夫,马冰这个青春靓丽的姑娘对比就有些惨烈。

    故而一开始,大家都一窝蜂往王衡那边去。

    还是前几回义诊的老人问讯过来送鸡蛋,主动帮着和那些百姓说:“别小瞧人家姑娘年轻,医术好着哩!我家老二早年得了病下不开炕,就是马大夫治好的,如今一顿吃三个大饽饽,下地一把好手!”

    可有的人就是贱坯子,你越说,他越不信。

    当下就有人小声嘀咕,“别是托儿吧……”

    马冰还没怎么样呢,那老人先跟个炮仗似的炸了。

    “托儿你奶奶个腿儿!”

    众人:“……”

    大爷,不至于,真不至于。

    “谁说的?!”老人家最见不得恩人被污蔑,把鸡蛋篮子往地上一放,直接扎到人堆儿里去扒拉,“谁说的,是不是你?”

    众人如麦穗般整齐地向四面倒去,活像躲避什么洪水猛兽,瞬间露出来里面一个低头缩肩的男人。

    男人还装死呢,突然就觉得周围好空啊,紧接着眼前一黑,就被个老汉抓着脖领子扯出来了。

    “睁开你那双瞎眼看看,人家这是衙门的大夫,平时给官老爷们看病的,一个大子儿都不跟你要,托儿什么?骗你什么!真是不知好歹!”

    周围的人也七嘴八舌说起来。

    那男人面庞紫涨,臊得不敢擡头,半边脸都被喷满唾沫星子,愣是不敢还口。

    谢钰装没看见的。

    衙役们都走了,今儿我也不当班,百姓之间意见有分歧,友好地交流一番,没什么不对的。

    他不动,高老六的人也不动,众人眼睁睁看着那男人被喷得体无完肤,最后灰溜溜跑来给马冰道歉。

    马冰失笑,“得了。”

    又对众人道:“怕被骗是好事,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嘛。”

    秩序重新井然起来。

    除了来看病的之外,还有之前几次义诊见效了的,听说两位大夫又出来,便带了谢礼来。

    寻常百姓拿不出什么贵重礼品,多是些自家种的瓜菜,养的鸡鸭下的蛋。

    如今又是夏末秋初,不过半日工夫,后头就堆满了紫油油的大茄子、绿莹莹的长豆角,还有那么大那么大的瓠瓜。

    这些不好拒绝,又不值什么钱,谢钰就让高老六的手下们雇了车,一批批送往开封府。

    有了这些,明天一天都不用买菜了……

    过了会儿,马冰安慰了一个多思多想的孕妇,换了个中年妇人。

    那妇人约莫不大到四十岁年纪,脸儿黄黄的,下巴尖尖的,非常普通。

    马冰问她什么病,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是捂着胸口道:“这几日闷得很。”

    马冰一边看她气色,一边把脉,“最近遇到什么烦心事了?吃不下睡不好吧?”

    什么病啊,分明就是气得。

    那妇人两片厚重的嘴唇蠕动几下,似乎极想与人说道,到底忍住了。

    马冰也不追问,只埋头写方子,“不是什么大事,凡事想开些,不想见的人别见,不想听的事别听,闲来无事出去逛逛,心胸敞开了,什么就都好了。”

    这个年纪的妇人,手脚又有些粗糙,估计是家长里短。

    谁知那妇人盯着她看了会儿,突然来了句,“大夫您说,这么些年的好姊妹,就要为几个破钱同我翻脸呢!有这样的人?”

    “啊?”马冰愣了下,心道我只管看病,不管你们的私事啊。

    不过……到底啥事儿?!

    奈何那妇人可能也觉得大庭广众跟个陌生人絮叨这些不好,喉头滚了滚,嘴巴开了又闭,闭了又开,竟道了谢,走了。

    马冰:“……”

    就这么走了?!

    就走了?!

    她目瞪口呆地看着对方离去的背影,忍不住捶了把桌子。

    你起了个头,你倒是说啊!

    弄得人抓心挠肺的,算什么嘛!

    本以为这事儿就这么完了,没想到两天后,那妇人又来了!

    她刚一出现,马冰的精神就为之一振,可再一看,对方的气色好像更差了。

    再一把脉,分明是心里存了心事。

    “上回的药没管用?”

    那妇人皱巴着脸,“倒是管用,可心里总是不清净。”

    一副药喝下去,身子确实轻快了些,可再一想那事儿,就又气得慌。

    今天天气不大好,来看病的人少些,马冰也有余力多说几句,便引导着问:“心病还得心药医,你这分明就是想不开,若不把根儿去了,吃多少药也不管用。”

    那妇人犹豫了下,左右看看,见前几日那位气派好看的官爷不在,便凑近了,小声问:“大夫,您是衙门的不?”

    马冰也凑近了,点头,“是啊,怎么不是,如假包换。”

    那妇人用力抿了抿嘴,微微有些松弛的眼睛里飞快地闪过快意的光亮,“大夫,我知道一个人杀人了,衙门管不管?”

    马冰的眼睛都微微睁大了。

    怎么又是杀人?

    一瞬间,她脑海中立刻联想起之前猪肉张引发的悬案,几乎有些杯弓蛇影了。

    可别又是什么棘手的无名尸骨。

    但这事儿遇到了,又不能坐视不理。

    马冰对王衡打了个手势,示意自己有事暂时离开一会儿,又让打下手的学徒顶上,自己则带着那妇人去角落里细说。

    “你可确定?杀人的罪名可不小。”她非常严肃地问。

    那妇人用力点头,生怕她不相信似的比划起来,“那还能有假?就今年元旦的时候,我们在一处吃酒,吃醉了她自己说的。”

    元旦?

    马冰立刻狐疑起来,“既然你早就知道了,怎么过了大半年才来说?”

    那妇人马上支支吾吾地起来,眼睛四处乱看,“就……这不是不敢嘛。”

    马冰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着她的神色,不信。

    “你撒谎。”

    今天的天气很好,太阳很高,但空气却十分清爽,吹在身上凉丝丝的,一点都不热。

    但这妇人却在她的注视下,额头慢慢沁了汗。

    说命案的时候,这人并没有像她说的那样害怕,反而好像……好像带着点快意似的。

    再联系这两次的脉象来看,根本就不是吓得,而是气得。

    认识的人杀了人,她为什么早不报案,晚不报案,偏偏现在才捅出来?

    她为什么生气?

    又为什么要撒谎?

    被点出撒谎后,那妇人顿时慌了,结巴道:“我,我没……”

    见瞒不过去,她竟干脆就要走,“我乱说的,乱说的,我走了!”

    “站住!”

    还乱说,这事儿是你能乱说的吗?

    马冰一把按住她的肩膀,冲不远处的伙计喊:“小黄,叫上个人,把她给我扭送到衙门去。”

    小黄就是那日高老六派来回话的,这几天一直守在这里,十分机灵能干。

    几天下来,都会跟着给药材打包了。

    小黄立刻哎了声,果然一擡手,叫了两个兄弟过来接手。

    “马大夫,您的手那是用来治病救人的,这等粗活,交给兄弟们办就是了。”

    这群人以前也不知干过多少回绑人的营生,动作简洁而高效,过来只一扭,那妇人便哎呦一声,全身都麻了。

    周围人来人往,见光天化日之下扭人,都纷纷往这边看。

    马冰便亮出腰牌,“没事,开封府办差呢。”

    众人一看是开封府的人,果然散了。

    临走前,还不忘多看那妇人几眼:啧啧,看这尖嘴猴腮的样儿,果然不是好货。

    王衡听见动静,从篷子里探头瞄了眼,“怎么回事?”

    “没事,”马冰回了句,“我先回衙门趟。”

    见她都处理好了,王衡才缩回去。

    一行人很快回到开封府,正碰上阿德不知从哪儿抱了卷宗回来,一见就乐了,“呦,马大夫,您义诊还不忘抓贼呢。”

    马冰道:“什么贼,保不齐就是大案,谢大人在哪儿?”

    无缘无故的,谁会污蔑熟人杀人呢?

    若真是随口污蔑,那这妇人也忒可恶,必须得狠狠给个教训。

    “在后头卷宗库里窝着,老半天没挪地方了,我叫人给您叫叫?”阿德道。

    马冰点头,“也行。”

    卷宗库是机要重地,她不方便过去。

    阿德一擡手,招呼了几个衙役,分了个去喊谢钰,又对小黄他们说:“谢了啊兄弟们。”

    小黄他们也不过十来二十岁,都是些小半大孩子,哪儿听过这样的话,顿时有点不好意思,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摆了。

    真没想到,他们这辈子还有被官差夸奖的一天。

    这要是家里人知道了,不得念佛,说祖坟冒青烟呐?

    那妇人老远一看衙门口,腿脚都软了,这会儿见真要被提进去,顿时疯狂挣扎起来。

    “我没撒谎,她真杀人了,不赖我,不赖我啊呜呜呜!”

    阿德朝衙役递了个眼色,对方就非常熟练地从腰里抽出来一块麻布,胡乱团了几下堵住嘴。

    阿德又顺手捏了捏小黄的胳膊,“体格不错嘛,就是瘦点,兄弟,有没有兴趣来衙门做事?”

    小黄顿时受宠若惊,往日的伶俐劲儿好像都飞了,结结巴巴道:“我,我成吗?”

    马冰就笑,“怎么不成?”

    高老六确实有眼光,也不知是不是本来就存了驮着手下往上走的意思,这次挑的人都很机灵。

    听谢钰的意思,高老六注定了要半黑半白,但他的一部分产业和手下都要洗白。

    小黄他们还年轻,如果真能走上正道,对谁都是好事。

    阿德点头,“回去问问你们六爷,愿不愿意放你们来衙门跑腿儿。就是挣得可能没你们原来多。”

    底层差役每月的俸禄都是有限的,涂大人管家又严,没人敢私受贿赂。

    不过赵夫人慈善,谢钰等上头的几位大人也和气,逢年过节总会发些衣裳米面油盐的下来,折算成银子,也不少了。

    小黄诚惶诚恐道:“出门前我们老大说了,不敢在差爷们面前称爷。”

    他这会儿低了头,就能看见阿德和其他几个衙役统一的黑底镶红边的差役服下摆,随着风飘啊飘。

    真气派啊,他想。

    以往他也兄弟们日日都见开封府的衙役们巡街。

    那些人昂首挺胸,双目有神,穿着一色的官府,踩着同样的白底皂靴,看上去整齐又威武。不管到哪里,大家都是那么敬重。

    当时小黄他们就想,多好啊。

    跟他们简直是两个世界的人。

    可他们也只是觉得好,并不敢多想,以至于忽略了心底漫出来的那点向往。

    小黄忽然想起来,出门之前高老六说给他们的话。

    “都机灵点儿。”

    机灵点儿……

    其实这话以前高老六也常说。

    他说,要想在京城有命混得开,不在于你有多大本事,关键要看你能多机灵。

    以前小黄总是一知半解的,出门时再听,也没品出什么味儿来。

    可现在,他好像明白了。

    小黄缓缓吐了口气,垂在身体两侧的手微微收紧了,能感觉到掌心黏腻的汗意。

    “谢大人赏识,回去小人就同我们老大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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