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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国小鲜(科举) 正文 第63章 南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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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3章南下(三)

    世上总有些地方非常特殊,比如青楼,比如赌场,它们的底线往往极具弹性,具体能飘多高、压多低,大多视银子而定。

    踏进那道门,你可以是他们转手就卖的赵钱孙李,也可以是从未来过的周吴郑王。

    总而言之,这些地方,没什么银子不敢挣。

    眼下,秦放鹤一行便是查无此人。

    听着外面的杂乱,齐振业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

    这些,是来抓他们的吗?

    但过了会儿,那些脚步声、甲胄摩擦声和光亮便都渐渐远去了。

    齐振业身上骤然一松,这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汗,腿也有点软。

    他强撑着坐进椅子里,终于问出刚开始就想知道的问题:“咱们跑啥?”

    早在进学之前,其实他觉得自己还挺聪明的,可去了章县之后,却愕然发现脑子越来越不够用。

    待到京城……饿有那玩意儿?

    现在:啊,头好痒,好像要长出什么来了!

    秦放鹤没能第一时间回答。

    实际上,现在他想的很多东西都只有一半,剩下的半截真相,依旧影影绰绰看不清。

    比如,从一开始他就在想,突然离京是为什么,以及朱元到底是谁的人。

    至于护送他们过来的张大人究竟是谁,已然不重要了,因为对方进行的只是外围捎带任务,甚至不愿意露面,显然不是这场乱子的核心人员之一。

    朱元跟师父肯定认识,或许以前也进行过某些合作,如此才会在看到汪扶风的帖子后立刻亲自见自己。

    但关系肯定算不得多么亲密,甚至未必是同一派系,不然汪扶风不会让自己不做停留,立刻就走。

    那么第二个问题来了,为什么立刻就走?

    为什么自己一走,臬司衙门就动了?

    那封信里究竟写了什么?

    汪扶风不会害自己,这是一切的大前提,但其中也必然有考验。

    在躲什么呢?这份未知的危险源自于朱元本人,还是接下来要发生的事?

    缺乏必要条件,无法推导。

    但是看接下来发生的一两场事,或许就有结果。

    齐振业表示很不理解,“你师父就不能提前告诉你吗?”

    多简单的事儿啊!

    脑子,我脑子呢?

    秦放鹤却笑了,“难道你不觉得做这些很有趣吗?”

    他的眼睛都在发亮,看得出来,是真的兴奋。

    齐振业:“……”

    不是很懂你们这些人的爱好。

    “有趣”什么的,秦放鹤说得半真半假。

    有趣固然有趣,但其实离开之前的那番话,汪扶风已经把该说的能说的都说了。

    至于没说的,就是没办法也不方便用语言呈现,因为可能汪扶风自己也拿不准。

    官场之上,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对手同样是有思想、为利益驱动的活人,很多时候所谓立场、派系,随时可能更改,如果汪扶风贸然下断论,而秦放鹤又付出百分百的信任,疏于防范,一旦有变,后果不堪设想。

    雏鹰总要学会自己飞,只不过这次试飞来得突然了些,刺激了些。

    次日一早,龟公来送饭,进门便操着口音浓重的官话意有所指地说:“昨晚真是好大阵仗,那么许多兵士都出动了,听说围了两个官儿的家呢!”

    秦放鹤和齐振业对视一眼,抓人了?

    那么外面必然兵荒马乱,暂时不要妄动为妙。

    秦山便笑着上前,一脸好奇地道:“我们也听见了,还唬了一跳,寻思是你们当地的风俗哩!”

    龟公:“……”

    甚么疯话!谁家风俗是半夜闹兵啊!

    他在这行做了十多年,什么人没见过?昨儿半夜这一行来时,便觉得不对劲。不过没关系,纵然你们在外头杀人放火又如何?只要银子到位,他们就可以是聋子,是哑巴,甚至是孙子。

    龟公陪笑道:“贵客们说笑了,没受惊吧?”

    阿发上来接了那些菜,闻言便睁眼说瞎话,“怎么没有?我家主人出门游玩,本就有些水土不服,昨儿又没睡好……”

    龟公的表情都古怪起来,这厮该不会想讹人吧?

    素来只有我们讹旁人的,岂有旁人讹我们的!

    不过看那位年纪略大些的主人的面色,确实像是蔫哒哒的病了。

    秦山接了秦放鹤的暗示,过来跟阿发一唱一和,“我们多少都有些水土不服,说不得要休息几日,可来都来了,若不出去瞧热闹,实在不美。”

    说着,又塞银子。

    这种私下给的赏银,上头不知道,龟公就能自己偷藏。

    他当即双眼放光,熟练地袖起来,笑容若春花灿烂,“这有何难?贵客们只管在屋里歇着,一切交予小人!小人去外头瞧了热闹,再来说与诸位听,也是一样的!”

    说完,果然干劲十足跑出去打听消息了。

    两个时辰之后,那龟公就又悄没声溜过来,说自己刚才借着采买偷偷出去看了,确实是围了两个官儿的府邸,城中正戒严,出入城门都要盘查。

    按规矩,正常日子只有入城需要盘查,出城是不用的。

    朱元在找谁?是他们,还是围住的官邸中跑了的某个?

    臬司衙门直属中央,权力很大,几乎集公检法于一身,随时可如昨夜那般化身暴力执行机关,调动地方武装联合行动。

    无论如何,安全第一,保险起见,还是潜伏几日再说。

    于是接下来几天,秦放鹤一行人都在小院中龟缩不出,期间还将置换来的马车改装了,现在看上去跟普通马车没什么分别。

    而那龟公也挣外快挣上瘾来,风雨无阻,每天早晚定时打卡,相当敬业且勤快。

    猫有猫道,鼠有鼠道,他们这些人,三教九流相识不少,消息流通多且快,远比明面上能看到的可靠。

    大禄幅员辽阔,地方官多不胜数,哪怕从龟公口中得知被抓那两人的官职和姓名,秦放鹤也只能猜到必然跟税款有关。

    一口气在小院子里窝了十天,龟公才带回来消息,说是城门开始放行了,渐渐恢复原样,出城不用盘查了。

    秦放鹤当机立断,“走!”

    众人这几日看似清闲,实则半点不敢放松,晚上都恨不得和衣而卧,唯恐突然生变来不及动作。

    此时得了信儿,立刻快而有序地拾掇起来。

    众人说走就走,倒把那龟公闪得慌。

    “不多住几日?”十分依依不舍。

    连着在陆地上吃了几天正经饭菜,齐振业的精神头也养回来,见状笑骂道:“你这厮,分明是银子挣上瘾了!”

    龟公嘿嘿做笑,也算乖觉,还巴巴儿去买了些当地特色的糕饼点心来。

    “贵客们带着,路上吃,路上吃……”

    又亲自送至门口,“下回再来呀!”

    秦放鹤:“……”

    还在来,当这是甚么好地儿么?

    秦放鹤不敢完全信任那龟公,先让秦猛乔装打扮了,去城门口看了情况,确认没有异常后,这才混在车队中排队出城。

    直到马车远离了那城门,齐振业才敢掀开后车帘往外看,一时百感交集。

    此番惊心动魄之处,实在难以言表。

    直到此刻,他还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竟也有份参与了……

    朝中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即便证据确凿,十天半月也等不出结果出来,众人便照汪扶风交代的,先远离是非之地,沿长江入太湖,然后一路游玩起来,最后抵达苏州。

    世人皆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可见苏杭之美。

    此时正值二月底,苏州已然绿透了,处处柳浪莺啼,家家白墙黑瓦,又有小桥流水吴侬软语,好不动人。

    便是这里的烟雨,也要比别处更柔软些。

    “烟雨江南,烟雨江南,”齐振业看得痴了,喜得手舞足蹈,“以往饿在游记里看,或是听人说起时,总想不出来,雨就是雨,咋能跟烟扯上关系么!如今亲眼看了才知昔日见识少。”

    北地的雨水就好似那里的人、那里的景儿一样,豪放、粗犷,豆大雨点落下来的气势都那么不一般,劈里啪啦气势汹汹,砸在身上皮肉都疼咧!

    可这儿的却不同,温温柔柔的,如纱似雾,朦朦胧胧氤氲着一片,微风一吹,就抖动起来,显出风的形状。

    众人听了,也是笑。

    一路上齐振业都止不住地感慨,“南边儿咋就这么多水么!”

    北方多有干涸地,许多河湖每至枯水期便能看见龟裂的河床,百姓们想喝口水都要走出去老远。

    偏这边竟还能发洪灾!

    “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说这话时,齐振业正蹲在一条穿城而过的小河边,手掬清流唏嘘道,“若有朝一日,能把南边的水借到北地去,就都好了。”

    秦放鹤下意识多瞧了他一眼,“会有那么一天的。”

    齐振业闻言失笑,看着那些清澈的活水从指缝一点点溜走,站起身来,随意甩了两下,“你就糊弄饿吧。”

    北高南低,水又不会自己跑,咋能成么!

    除非有仙人术!

    秦放鹤笑而不语。

    世上可能没有仙人,但有许多东西,却一点儿都不比仙术差。

    长江一带多豪商,多巨贾,那些人的钱简直多得没处花,就沉迷于修建园林,后开水门,直通各处大小湖泊。

    又广修私人码头,画舫楼船遍布,日日游玩不住,夜夜笙歌未休,直叫人不知日月轮转,哪管天上人间?

    若谁家没有时,都不敢称有钱!

    修的园子多了,主人家自己住不过来,亦有心向外夸耀,便有许多对外开放,或给几个钱就能进去逛逛,或者干脆就免费。

    秦放鹤和齐振业一行人都过足了瘾,见园子就进,有热闹就凑,玩了几次文会,顺带听了许多毁三观的坊间流言。

    认识了几个当地学子后,一切游玩就都变得更加井井有条起来,对方热情地带着他们去了许多只有本地人才知道的地方,果然清净又雅致,极其好玩。

    一行人在苏州足足玩了二十日,把能吃的都吃了,能逛的都逛了,这才与刚认识没多久的朋友们作别,约定来日京城再见。

    没了官船可蹭,一路上水陆轮转,多少曲折暂且不提,进入杭州地界已是三月十六。

    老话说得好,烟花三月下扬州,此番虽然下不得扬州,可能赶上三月苏杭,亦是人生一大乐事。

    因要探望那位师兄,秦放鹤也想在这里等等朱元那头的消息,便同齐振业商议多住些日子。

    齐振业听了,自然没有不答应的,“这辈子还不知道能不能再来,好容易来了,自然要玩够本了才好!”

    汪扶风和姜夫人之子,也就是秦放鹤那位名义上的小师兄汪淙去岁乡试未中,如今还在杭州府学读书,齐振业便先带人去租赁的院子安置了,秦放鹤则估摸着府学放学的时候,去外头托人递话等他。

    正值晚霞满天,若身穿青白二色府学长衫的府学学子们三三两两往外走,中间夹着一个探头探脑四处做寻人貌的青年。

    秦放鹤见他比自己略大三几岁的样子,长得也颇似师娘姜夫人,便走上前去,笑着问道:“汪师兄?”

    来的果然是汪淙。

    “可是我那子归贤弟?”

    秦放鹤:“……啊,是我。”

    好热情!

    汪淙大步上前,抓着他的肩膀,边打量边笑,“早前父亲便在信中同我说了,收了一位少年英才做弟子,十分得意。去岁我也瞧见你的考试本子,果然极好,早便想着什么时候若能见一见,也就好了,正想着,你竟就来了!”

    说着,拉着他就走,“走走走,来这边就是到家了,我请你吃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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