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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国小鲜(科举) 正文 第61章 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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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南下

    孔姿清也看见了孟鸣对秦放鹤的眼神,便有些歉意。

    “他是对我有气……”

    昔年他尚在京中时,曾一度与孟鸣交好,奈何随着进学,懂了一点人间道理,二人之间的理念渐渐出现分歧。

    孟鸣是典型的上位者思想,对底层百姓有怜悯,但不多,更像施舍。

    而孔姿清则更偏向儒家之仁,大仁者,仁国,小仁者,仁人。

    随着年龄增长,分歧日益明显,孔姿清离京前,还曾吵过一架。

    后来一南一北,相隔千里之遥,前两年倒还偶有书信往来,但彼时的孔姿清已窥见民生之一角,二人越发说不到一块儿去。

    “直到我中解元,他忽然又来了信,说自己也中举了,来日必要京城比试云云……”看着球场上横冲直撞的孟鸣,孔姿清平静道。

    纵使是知己,多年不联系也难免生疏,更何况他们当年近乎绝交。所以接到孟鸣的书信时,孔姿清并未感受到多少欢喜,继而又发现,自己已经开始习惯性从另一个层面思考:

    他这个时候来信,是得了家中长辈的授意么?

    有什么特殊的目的么?与朝堂变动有关么?

    秦放鹤听了,越发觉得孟鸣可能脑子有病。

    什么病?

    独占病呗!

    这种病症常见于被过分溺爱的独生子女,看中了什么,就不许别人插手,孟鸣无非是觉得你孔姿清都有我这个好朋友了,凭什么再与旁人交好?

    类似于“我不要的东西,别人也不许碰”。

    哪怕咱俩真绝交了,你也得给我单着,孤独终老!

    可比试……你倒是考场上比试啊,会试在即,却跑去打马球?

    最奇葩的是,家中长辈竟无一阻拦?

    你们是真对他的骑术信心爆棚呢,还是觉得自家有爵位,所以根本不在乎考上考不上?

    秦放鹤习惯性往阴谋论上靠,可转念一想,孟家都几代没出什么朝廷肱骨了,亦非直系皇室,为免帝王猜忌,需要冒险避险……

    他对孔姿清道:“他不着调吧?这会儿打马球,万一……”

    话音未落,场上突然一阵喧哗,二人猛地擡头去看,就见远处三匹马相撞,一时人仰马翻,滚作一团。

    秦放鹤倒吸凉气,扭头看孔姿清,“可不是我咒的啊!”

    孔姿清:“……”

    我也没说啊!

    你若真有这本事,乃董阁老之福,朝廷之福,都不用打仗了,直接把你往前线一扔,逮谁咒谁……

    二人胡思乱想间,贵人云集的看台也乱哄哄的起来。

    马球素来以危险刺激闻名,风险极高,坠马受伤是常有的,甚至不乏死人的事。

    但今天不同,主办人之子,孟小爵爷的腿被压在了马下。

    孔姿清迅速往看台上扫了一圈,“爵爷夫妇不在。”

    难怪孟鸣能顺利上场,感情是瞅准了爹娘不在的空子。

    秦放鹤在心里将方才对那夫妇二人的评价抹去,默默地替换为“待定”。

    那边汪扶风和孔父也挤回来,就要拉着自家崽子走。

    秦放鹤往事发地努努嘴儿,问孔姿清,“要去看看么?”

    孔姿清想也不想就摇头。

    这会儿过去,孟鸣必然以为自己看热闹去的,指不定再闹出什么。

    两家迅速达成一致,在一干侍从的护送下,飞快离场。

    马车已经在外面等着了,秦放鹤眼巴巴瞅了汪扶风一眼,后者会意,过去找孔父蹭马车,留两个小的坐一辆,抓紧时间叙旧。

    方才光顾着在场上吐槽别人了,秦放鹤还没来得及好好问问孔姿清近况,这会儿便说了许多私事。

    此番孔姿清进京,一为赴试,二为完婚。

    原本定的是今年腊月,不曾想八月初传来消息,未婚妻的祖母过世,按规矩,要守孝一年。

    “这样也好,”秦放鹤道,“一来成全嫂夫人的孝心,二来明年你高中,正是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双喜临门。”

    等转过年来,孔姿清都二十一岁了,在这个男子普遍十八、九岁就成亲的时代,妥妥大龄青年。

    不过他本人很看得开,家里人也不在意,且女方比他小两岁,也算正好。

    秦放鹤也觉得挺好。

    古代科技不发达,医疗水平也相对落后,太早成亲有孕,当娘的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呢,完全是在玩儿命,婴儿也容易夭折。

    秦放鹤先向孔姿清道了恭喜,又说到时候必然去吃喜酒。

    稍后到了一个路口,两家重新换过马车,秦放鹤才问汪扶风,“今天的骚乱可是有什么隐情么?另外两个受伤的是谁?”

    能跟孟鸣一起打球的,必然有点来历,要么同为皇亲国戚,要么也是官宦之后。

    希望不要卷入什么纷争。

    “眼下还不得而知。”

    汪扶风说了两个名字,秦放鹤都没什么印象,想来平时与董门交情不深,仇恨也不深,略略放下心来。

    哪知汪扶风看过来的眼神中却带了点儿熟悉的戏谑。

    秦放鹤下意识觉得不妙。

    果然,下一刻就听汪扶风点了一个名字,“他舅舅你肯定熟,傅芝。”

    确实熟。

    当年院试时,傅芝与方云笙的党派之争牵连无辜,若非秦放鹤提前得知,当机立断调整策略,险些失了小三元!

    当夜,各路消息就传开了,版本略有不同,但大体意思是傅芝的外甥跟另一名少年因长辈之争而互看不顺,今日又在球场上打红了眼,起了冲突,而作为东道主的孟鸣见了,便要上前阻拦,结果遭受无妄之灾,被压断腿。

    前半段么,大约就是真的。

    至于孟鸣究竟有没有那么细致周全……秦放鹤联想到对方上场前颇为幼稚的挑衅,决定持保留态度。

    不过这么一来,岂不是他们要成为太学同学?!

    孟鸣原本就受祖宗荫庇入读太学,原本若顺利的话,这一届考中进士,便可入朝堂。

    可伤筋动骨一百天,肯定是赶不上了。

    秦放鹤:“……”

    有点头痛,但不多,算了,先不想了。

    结果几天后,正月二十三,汪扶风刚下朝回来,便叫了秦放鹤近前,“之前你不是一直想去外头游学?明儿就走吧,带着你那个姓齐的朋友跟南下的官船一起。”

    这么突然?

    朝中一定有事。

    秦放鹤没有多问,“是,那我立刻叫人去传话。”

    汪扶风摆摆手,“不必,我已打发人去了,明日一早你们在码头汇合。”

    说着,又取出一封火漆封口的信来,“南下的是负责巡堤的钦差张大人,他会在靠近扬州之前将你们放下,届时你们另外换小船,直奔南直隶臬司衙门,递我的名帖,将此信交予按察使朱元朱大人,送了信,不许停驻,即刻就走,沿长江转太湖,南下苏州,之后可随你游玩,可记清楚了?”

    秦放鹤立刻原样重复了一遍,一字不错。

    汪扶风满意地点了点头,干脆利落道:“去找你师娘吧,让她给你收拾行囊。”

    跟聪明孩子说话就是痛快,若这小子此时追着问为什么,他一定很想打人。

    秦放鹤当着他的面将那封信贴身放好,转身出门去找姜夫人。

    到后院时,姜夫人已带人将他的行李收拾好,额外还装了一些银子,“别看京城冷,等你们到南,天儿就暖和了。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三五月份,正是游玩的好时候,你这几年也憋得狠了,去散散心正好。我多给你带了些轻薄衣裳,自己记得换。若不够穿的,别省着,临时采买就是。这里有几家商号,是我的嫁妆,若遇上了,进去就好……”

    许久没有人这样事无巨细关心自己,秦放鹤心头暖呼呼的,乖乖应下。

    “师娘,听说师兄便在杭州,要我去瞧一瞧么?”

    姜夫人想了下,“也好,你自己看看可还要什么,我去写封信来。”

    她和汪扶风唯一的儿子只比秦放鹤大两岁,仍在江南,难免牵挂。

    秦放鹤将行囊看了一回,发现该带的基本都带了,想了想,又请管事嬷嬷往里头加了几样治湿疹、腹泻的药。

    上辈子他就不大耐湿气,这副身体也从没去过那么南边,还是预备着的好。

    况且齐振业恐怕比自己还没见过水,万一晕船……

    次日一早,天还不亮,秦放鹤就被汪家的马车送到码头。

    随行的秦山等人还有点懵,看着雾气沉沉的水面上停靠的三层大船后,眼睛都直了。

    齐家的马车早到了,外头好些官员送行,又有各路杂役往船上搬东西,乱且吵,齐振业根本不敢落地。

    这会儿听外头阿发报说看见汪家的马车了,这才掀开帘子瞅,确认是秦放鹤后,忙跳下车,三步并两步窜上去。

    “子归,怎么这样急?”

    昨儿他正睡午觉呢,突然就被通知明儿要南下。

    他都傻了。

    南下?

    谁?

    我?

    我怎么不知道?

    原本他都约好了今天要跟赵沛等人饮酒作诗,没奈何,只好借口家中有急事推了。

    秦放鹤冲他隐晦地摇了摇头,齐振业就很乖觉得闭了嘴。

    外头还在忙着,又过了约莫大半个时辰,声音才渐渐歇了,又有三声炮响,就有人过来,在马车外面核对身份。

    来人一句废话没有,核对了身份后,便领着秦放鹤等人上船,房间都提前安排好了。

    进去没多会儿,便觉脚下微微晃动,出来一瞧,船队已然缓缓离岸,迎着晨曦南下而去。

    “天爷……”

    齐振业也从屋里出来,看着船身两侧高悬的“奉旨巡堤”“钦差出行,闲人退避”“肃静”等灯笼和虎头牌,一时怔怔地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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